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雪越下越大。 他怀里确实很温暖,虞鸢知道他现在还经常会犯孩子气,又从小就喜欢撒娇亲昵,所以,在这种时候,也就都一一纵容了下来。 直到少年终于依依不舍的松开。 “星朝,你带伞了吗?” 她问。 果然,他眨了眨眼,“没带。” 他不会照顾自己,生活里都是随随便便惯了,这种小雪肯定不会带伞出来。 虞鸢撑开她的伞,目测了一下他们的身高差,“那你来打吧。” 谢星朝撑开伞,把他们都罩了进去,虞鸢的伞是一把典型的女生用的小伞,这么罩着俩人,很是拥挤,谢星朝毫不在意,自己大半个身子露在了伞外,只是护着她,不让她身上沾到一点雪。 走了一段路。 “鸢鸢,你手冷吗?” 少年问。 “不冷。” “……” 又过了一会儿,他空着的左手,却还是悄咪咪的,一点点缠了上来。 虞鸢看他。 少年转过脸,乖乖的说,“鸢鸢,你手好暖和。” “我可以握着么? 我手好冷。” 他漆黑干净的眼低垂着看向她,像是琉璃珠一样,干净剔透。 手果然冰凉凉的。 叫他出门不戴手套。 虞鸢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默许了他这行为。 谢星朝以前身体弱,即使知道他已经长大了,她也习惯会这么照看着他。 谢星朝也终于满足了,就这么黏糊糊的拉着她,一路往前。 这一路没有很长,图书馆很快就到了。 虞鸢把自己大一的高数课本和笔记带了过来,“星朝,你的课本带了么?” “都带了。” 他说,“你让我带的课本,笔记和卷子都带了。” 现在离期末周已经只有两星期了,虞鸢对谢星朝现在到底什么水平也没底。 “我这段时间有点忙。” 虞鸢也有些不好意思,“结果拖到了现在,其实我本来准备再早一点给你讲的。” “我知道。” 他飞快的说,“你和那个男的在一起写论文。” 他一点不掩盖自己吃醋的模样。 虞鸢,“……” 她决定小心避开,不再和谢星朝讨论这个话题。 从小就这样,只要是对自己在意的,无论是对人还是物,他的独占欲都强得过分,小时候尤甚,他不喜欢任何和她过于亲密的人,不喜欢看她温柔的对待他以外的人,也不允许任何可能会插足他们亲密关系的人接近。 虞鸢现在还记得,虞竹来他们家那段时间,谢星朝闹出来的事情,莫说他那时候还只是个软乎乎的奶团子,幸亏人也还是长大了,懂事了,现在没那么恐怖了。 她拿起了谢星朝的高数课本,“开始吧,我先帮你梳理下知识结构。” 好在谢星朝也没再和她纠结那个话题。 “现在你们学的高数是微积分为主,高中的时候,你们应该都学过一点吧。” 虞鸢问,“学导数的时候,老师应该会讲的拓展知识。” 谢星朝也是理科生。 “讲了。” 他老老实实说,“我没听懂。” 他说这话一点也不搪塞,直直爽爽。 俩人隔得近,他眼尾往下的弧度给他眼睛增添了纯良温顺的感觉,生得又大又黑,就是漂亮无辜的狗狗眼,非常惹人疼。 像个漂亮的小傻子。 虞鸢叹气,在他额上敲了敲。 他红润的唇微微弯起来,唇线很好看,显然很享受她这种亲昵的小动作。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这个形容。 之前申知楠在宿舍看一部日剧,看得特别痴迷,对她们总结概括,说男主就是个有钱的漂亮小傻子,余柠说那还有什么看头。 申知楠说那你就不懂了。 虞鸢当时在写论文,只记得申知楠意味深长的说,说漂亮傻子有漂亮傻子的好,专一,忠诚,温顺乖巧又听话,而且,让他做什么就会做什么…… 虞鸢脸红了下,自动把她之后说的话省略了。 她忽然回忆起了谢星朝小时候乖乖的模样,即使是过去了这么久,虞鸢发现,自己有时候也分不清楚以往的谢星朝和现在的,明明知道他已经成年了,可是看他这表现,忍不住又想把他当小孩子对待。 虞鸢忽然就有些忧心,他这个样子,以后假设被人骗了可怎么办。 他性格偏生还执拗又重感情。 “星朝,你高考数学多少分?” 讲了一会儿后,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们重逢之后,对于那几年的空白期,打从谢星朝在咖啡馆和她的那番谈话后,她就一直尽力小心避免再提及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所以,关于谢星朝高中的经历,他后来又是怎么考上京大的,她都没问过。 不过,既然能上京大,虽然是擦线进来,肯定也是个很不错的分数了。 少年眨巴眨巴了眼。 分数是可以查到的。 他飞快的说,“忘了。” 虞鸢,“……” “鸢鸢,离考完都半年了。” 他委屈巴巴,“我又不擅长记数字。” “我那年题目简单,而且高考完后那个暑假,我就一个字的书都没看过了。” “当时看书都快看吐了。” 他说。 对了,谢星朝和她说过,他考上京大,完全是在高二才开始的努力,没日没夜的学了一年多,最后才成功踩线进来。 说实话,她其实很诧异,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他看出了她问什么。 “因为我想来京大找你。” 他轻声说。 对他而言,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考多少分都是完全无所谓的,一百分和零分,上进还是堕落,他得到的对待也丝毫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改变。 没任何人在意他,即使是现在,他们在意,也不过只是他作为谢家独子的这个身份。 这个世界上,可以让他心甘情愿为之改变的人,只有一个。 虞鸢抿着唇。 她其实本能的有些害怕,每当他露出这种神情时。 那种guntang灼人,几乎要刺伤人的灼热情感。 她刻意忽视,不想把话题再往这个方向引导。 “我只会做题。” 他说,“难的真的学不会。” 虞鸢拿笔杆敲了敲他脑袋,叹道,“行吧,高数刷刷题也够了。” 她看了几张他们往年期末的试卷,比数学系卷子还是简单一点的,想不挂科,靠刷题肯定够了。 期末周过后就是新年,她给谢星朝讲了几道题,他反应其实不能算慢,看得出来,是在努力跟上她思路。 虞鸢也不忍心他太辛苦,“休息十分钟吧。” “好。” 少年扔下笔,看着她,“鸢鸢,期末完后,是不是就快过年了?” “是的。” “过年你回陵城吗?” 虞鸢,“应该会直接回去。” 毕竟寒假短,严知行也没给她安排什么事情做。 “那我买票,我们一起回陵城!” 虞鸢犹豫着,没立刻应声。 她想起那个雨夜,那个叫谢歧的男人。 谢星朝的小叔叔,他说,让他不要再叛逆,要他回去谢家。 虞鸢知道,谢星朝和他家里一直有龃龉,只是不知道到底闹到了什么程度,也不好发问。 谢星朝的家事她也没法多加干涉。 “叔叔阿姨应该没生我气吧?” 少年似有些紧张,“那时候太幼稚了,走了都没正式说一声。” 只在高考后去看过一次,之前几乎是断了联系。 完全没有,甚至他们还一直很喜欢谢星朝。 虞鸢想苦笑,似乎除了那时的她之外,别的人对谢星朝回去的事情都只是觉得顺理成章。 “你想过来随时可以过来。” 虞鸢轻声说,“你房间还留着。” 没别人住。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好……” “不过,你期末得好好考。” 她补充说,“不然……” 他立马拿起笔,“好好考?” 虞鸢想了下,“均绩85以上?” 谢星朝,“……”尾巴似乎都耷拉下来了。 “不行就算啦。” 虞鸢抿唇笑。 少年没作声,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得她心里软成一团,但是还是什么都没改口。 其实她就是给他树立个目标,做不到也就算了,她还是会满足他这小小的愿望。 补习继续。 其实虞鸢也没多教他多少。 谢星朝很乖巧,虞鸢给他安排了学习计划后,他就照着做,只是偶尔会问她几个问题,他说,“鸢鸢,我写题的时候,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事情。” 和他相处时也很是惬意,和他们童年时代相处的模式相差无几。 “鸢鸢,这个化成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用洛必达求极限了?” 他问。 虞鸢一看,他在稿纸上的写得完全正常,“对。” 少年握着笔,一副求表扬的小模样,特别可爱。 虞鸢夸他时,她能感觉到,他是真的高兴。 和小孩子一样,很容易满足。 出了图书馆,暮色四合,外头风有些凉,谢星朝去去买了杯热咖啡给她。 “晚上我回去得改个模型。” 虞鸢双手捧着咖啡。 她还在准备托福考试,这几天也有在做机经。 本来前两年她一直有在做家教,今年倒是没有了,主要大三上的课很满,她准备缓一缓,等过了这个学期,之后时间松一点的时候再去继续做家教。 “鸢鸢,你太辛苦了。” 他说。 “其实还好。” 他抿了抿唇,忽然说,“我和我喜欢的人……一定不会再让她再辛苦。” “她喜欢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支持,她可以放心去追自己的理想。” 他郑重的说,“家里的事情我都会给她安排好,不让她cao半点心。” 虞鸢笑。 她没想过,谢星朝会想那么多这么远。 “以后,当你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她说。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对他喜欢的人,他一直是温柔且细心的。 少年漂亮的黑眼睛看着她,半晌,“嗯。” 外头雪飘大了。 宿舍楼就在眼前,谢星朝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深红色的盒子,系着柔软的绿色格纹绸缎带,绕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虞鸢愣了。 “圣诞节礼物。” 少年轻快的说,“前几天知道你在忙,所以就没有打扰你。” “我……” 虞鸢很惭愧,平时学习忙,她完全忘记还有这个节日了,所以自然也没有给谢星朝准备什么礼物。 “没事,我什么都不用。” 少年毫不在意,他满是期待,“鸢鸢,你不打开看看么?” 虞鸢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非常漂亮的银色手链,闪着细碎的光,上面点缀着深红色的小樱桃和圣诞枝,相互缠绕,“鸢鸢,戴上试试么?” 少年眼睛都不眨,看她拿出这条手链。 虞鸢手腕纤细,肤色皎白,只在腕骨出,微微凸出一些,生得玲珑精致,被这银白色的手链衬托得分外好看,连同她凝滞一般白皙的手指,如云似月的柔软皎洁。 他几乎看入了迷。 良久,他沙哑着开口,“鸢鸢,你会一直戴着么?” 像是野兽在圈数自己的领地。 一步步,试探着,想在她身上,一点点留下自己的痕迹。 虞鸢心里内疚,觉得他一直都在记着她,和小时候一样,什么好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而她记得他的时候似乎要少太多了。 其实她本来没什么戴手链的习惯,眼下,却也完全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她轻轻点了点头,她想,她要给他送个什么回礼。 他眼睛一下亮了。 如果不是她不允许,她甚至怀疑,他又会像那天那样,扑上来,在她面颊上亲一口。 幸亏没有。 虞鸢脸也红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会想起那荒唐的一幕。 临近年底,这几天京州冷。 许遇冬这几天和路和在外玩,两人都擅长交际,又是出手阔绰的公子哥,这么半年下来,在京州也结识了一大堆会玩的狐朋狗友。 眼下,这天见京州竟然下雪了,又忍不住心痒痒,想想去找谢星朝,叫他出来玩,大家认识认识。 谢星朝并不抗拒和他们一起玩,不过他对任何事情都不上瘾,和人交际也是如此,只不过因为他冷淡的性格,难以接近,大部分时间,即使是在外一起玩时,他也不怎么合群。 除去对那个jiejie之外——那例子特殊得许遇冬现在想着都还愣愣的。 不过,谢星朝近段时间和他们出去得很少,不知道在学校忙什么。 许遇冬打电话叫他出去玩,“阿朝,这几天有空,出来溜溜弯?” “没空。” “真不考虑考虑?” “这几天都不要叫我了。” 那边声音很冷淡。 “怎么?” 少年懒洋洋在沙发上瘫下,长腿伸开,“看书,快考试了。” “你还看什么书?” 路和说,“你考试不是只用看几天就ok了的吗?” 关于谢星朝为什么可以忽然考上京大,比他们高几百分,后来,许遇冬和路和认真探讨了下,结果就是得出结论,是因为遗传,他们爹只是做生意起来的,而谢星朝的那个渣爹,不,他们谢家全家,都是各种博士,他只是遗传了他那个渣爹的智商。 平时和他们一起玩个什么,他上手也都极快,只是大多都是随便玩玩就罢了,从不会专注做个什么,也从不会主动对外起说自己擅长什么。 其实许遇冬也模模糊糊感到奇怪过。 只感觉,他似乎在刻意压抑自己,不想让自己显露出来任何才华。 谢星朝这个人,越相处,有时候反而会觉得越疏离。 不过,他也是出了名的脾气阴晴不定,琢磨不透了,当了这么多年朋友,许遇冬也一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许少,你哥们不来了?” 被挂了电话,许遇冬说,“不来了,从良了。” 许遇冬他们老早领教过他这种臭脾气,被治得服服帖帖,知道了不会在他不想被打扰的时候非要去凑个没趣。 “你那哥们是个什么人啊。” 那人很好奇,“什么时候可以带来我们看看?” 路和在玩牌,顺口道,“很烂的人。” 许遇冬,“……” 这么说来,倒也没错。 回想起谢星朝过去的斑斑劣迹,他说,“对,烂人,薄情寡义,还凶残暴力。” “那更要什么时候看看咯。” 周围人起哄。 少年挂断电话。 夜幕深了,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小雨夹雪。 手机忽然振动了下,他厌烦的拿起手机。 “过年回家吃团圆饭。” “我今年准备带你阿姨回家。” 短信删除。 他顺手把这号码也顺便拉黑了。 整个屋子都黑漆漆的,安静得像要把人吞没的黑暗。 虞鸢曾住过的那个卧室,窗帘拉得很紧,一切陈设都照旧。 漆黑的房间里,他忽然就回想起了那双白皙柔软的小手,缠绕着银色的手链。 轻车熟路。 夜色里,明明是干净纯良漂亮至极的长相,明明还是那张唇红齿白的脸,神态却已经完全不同,甚至显出了几分勾人的奇异的艳冶。 等到过年的时候,他可以和她一起回家。 她完全不知道他这些龌龊想法,也不会对他有任何防备。 他的计划进行得很好,她已经对他的亲近逐渐放下防备,甚至开始慢慢习惯了,并不抵触或是厌恶,这一切让他很愉悦。 如果是这样……再过分的行为,也可以被慢慢容忍的吧? 如果这一切被她知道了,会怎么样? 这像是自虐一样的念头,反而加速了刺激。 少年眼尾还余着残红,懒洋洋的躺在床上,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不会怎么样。 他会永远在她面前扮演好,扮演一辈子,不喜欢他的真面目也没关系,他有办法,会把她一辈子都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