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不如她
严释天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下棋,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不过可能还要继续下几个时辰,午饭没有着落,他也无事可做。 白子落下,该换黑子了。 严释天突然有些想叶子惜了。这种想,不是林夕死去时那种铺天盖地的想,而是一种淡淡的,一丝一缕的想。平日里不觉得,但是这些天没有见到叶子惜,严释天承认,他不适应。 心里仿佛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点什么,但是又不敢去戳破。如果真的像他猜的那样,他该怎么去解释。 “师父,吃饭了。” 门外是金铭的声音。 严释天刚想说你们先吃吧,他并不喜欢和徒弟们一起吃饭,总觉得他们对他有一种畏惧感。 金铭又有些欢喜地说:“二哥带小七回来了。” 阿惜回来了?手中棋子落地,严释天面上浮起一丝轻松。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别走了。 严释天到饭厅时,大家都在等他,叶子惜果然回来了,乖乖地坐在风清浦边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似乎有些差,就知道左亦没有好好照顾她。 “师父。” 见严释天到来,众人很恭敬地唤了一声。严释天“嗯”了一声,在空位坐下,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叶子惜身上。叶子惜抬头去看严释天,好像真的很久不见,师父清瘦了不少,看着很憔悴,眼中还有血丝。 真的病了? 这顿饭吃的又是无比怪异,秋婶说话很露骨,荤段子逗得大家笑声不断,风清浦总是下意识地去抓叶子惜的手,叶子惜不很想吃东西,只想知道严释天病的严不严重,严释天始终冷着脸,像是在气什么。 陈羽提出了要行酒令。 作为师父的好帮手外加贴心小棉袄,陈羽这么做是有目的的。行酒令嘛,叶子惜只要输一盘,一杯酒就倒。到时候师父把她带回房生米煮成熟饭,哪来那么多矛盾。实在不行,也可以增进下感情的。 秋婶拍手叫好:“这个好,我可是行酒令的高手啊,一定要把你们都灌趴下。”严释天没有反对,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反对,唯独风清浦不乐意了:“子惜不会喝酒,你们存心整她。” 陈羽面上一僵,又笑道:“四弟怎么就断定了小七一定会输?” 风清浦被呛得无话可说,只好答应。 行酒令这种事,想难就难想易就易,轮到别人时可以简单,轮到叶子惜难一点不就是了。所以到叶子惜时,陈羽出了个巨难的,一脸挑衅地看着叶子惜。 叶子惜答不出,端起面前的酒就喝了。风清浦看着一脸心疼,狠狠瞪了陈羽一眼。陈羽心底乐,也不在意风清浦的表情。 三、二、一,倒。 然而叶子惜并没有倒下,只是眼神有几分涣散。 不是吧,陈羽惊讶,不是一杯倒吗?这酒不够烈?不可能啊。 秋婶笑着解释道:“咱们鲑巫族的酒,都会加一些特殊成分的,所以就算不怎么会喝酒的人喝了,也很难醉。” 陈羽沮丧,不早说。倒是风清浦咧开了嘴,这样子的子惜更可爱啊。 严释天也没多说,起身走到叶子惜身边:“跟我来。” 或许是真的有些累了,或许是许久不见想得很,说话时声音竟然也黯哑了些。叶子惜虽然没醉倒,仍旧有些晕乎乎的。听到师父喑哑的声音,还是有些心疼的。 风清浦攥紧了叶子惜的手,示意她别跟着去。 不等叶子惜回答,严释天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往自己房里走。叶子惜也不反抗,任由严释天抱着。 风清浦自然不肯,但是没有抢过来。花闳岚拍了怕他的肩,用眼神告诉他: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一顿饭就这样结束了。或许是大家吃的都不算多,饭菜剩了不少,秋婶看起来有些失落。 风清浦郁闷地回房了,宋若瑶跟在后面似乎有话要说。陈羽挑眉,拉着金铭走了。剩下花闳岚,看来看去只剩下秋婶一人,便跟着去帮忙做家务了。好歹差点就成了他的丈母娘。 严释天将叶子惜放在窗边的座位上,自己也坐在了她的对面。叶子惜看了看窗外的雪景,又看了会儿棋盘,想不出该说什么。 半晌才问:“师父你有病?” 严释天蹙了蹙眉,叶子惜才觉得说错话了,忙改口:“师父你病了?” 原来如此,严释天舒展了眉头。怪不得陈羽能将叶子惜劝回来,原来是“骗”回来的。果然,她还是关心自己的吗? “是啊,病了。” 叶子惜放在桌下的手抓紧了衣袖:“什么病啊,师父脸色不好。” 何止是脸色不好,整个人都不怎么好。严释天摆弄着棋盘,面上的表情悲喜参半。她居然不知道他的病吗? “自然是相思病。” 叶子惜抓袖子的手突然没了力气。她再蠢,也该明白师父这话的意思了。面前的师父仍旧是从前那般模样,却更让她痴迷,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悲伤气息,似乎就是在诉说他的nongnong情意。 对谁的情意? 叶子惜从严释天手中夺过黑子,观着棋局:“师父可以告诉我你的过去吗?关于你和那个人的。” 果然是因为这个吗?他猜中了。 “我和师父路过一个村子,救了她。我带她回了墨陵,我们一起生活了许多年。我不知道她的过去,但是我很爱她。后来她要我娶她,我没答应,她自杀了,就是这样。”严释天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悲伤,仿佛对那姑娘的爱已经过去了。可是隐于桌下的另一只手,渐渐握紧了。 “师父,我和她很像是不是。” 叶子惜落下一颗黑子,现在白子处于劣势,再有几步,她就赢了。 “很像。不仅容貌,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很像,只是她很安静,你很活泼。”一字一句只是在陈述事实,从一开始被叶子惜吸引,就是因为她那张脸,后来发现她的许多微小动作,都和林夕一样,尤其是笑起来时嘴角弯曲的弧度。 …… 叶子惜走出秋婶家,让陈羽不要再送了。她还是决定回左亦处,虽然讨嫌。把这段时间过了,把冥罗门的行动彻底阻止了。她就回家。 雪下的很大了,漫天的白,寒风凛冽。叶子惜收紧了衣领往客栈走,身后是陈羽疑惑的目光,再往后是严释天,面无表情地立着,眼中有涌动的不明的情绪。 就在不久前,还是在严释天的房内。 叶子惜鼓足了勇气问:“师父,你觉得,我和她,谁更好一些?” 其实就是想问:我和她,你更喜欢谁多一些。 严释天握着棋子的手僵在空中,久久才将棋子落下。 他说:“你不如她。” 一招制敌,叶子惜望着那盘她以为赢定了的棋局,心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 她输了。 叶子惜不回头地慢慢走远,变成了雪地里的一个小黑点。严释天也收回了视线,让她回左亦那儿也好,接下来的行动会很危险,严释天有预感,他们很快就会见到冥罗门门主了。雨雪城的那些事都是小打小闹,现在才是事情的开始。 一回头,便遇见花闳岚那张笑意不明的脸,红唇微扬,目光中却有怒意。 “师父,有些话,作为徒儿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严释天垂下眼帘,胸腔中那种隐隐的不适感又涌起了,或许他是真的病了。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便是一定要讲的。” 花闳岚不屑地笑笑,双手插入自己的发丝随意地揉着: “小七脑子不好使,也不代表好欺负。师父若是喜欢,麻烦还是好好对待。师父若不喜欢,自然有风清浦当宝贝哄着。我出来混这么多年,也就小七一个meimei,看着她一颗心放在师父身上却讨不到好,做哥哥的心疼。所以还望师父干脆些,不喜欢就断个干净,别老吊着她。” 严释天沉默片刻,眼神暗了又明:“我自然会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声音清冷,不带情绪。 “那就好。” 花闳岚理了理衣服,又拍了拍脸,确定还是那么好看以后笑着去找秋婶了。 严释天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回了房。 或许如花闳岚所说,他和叶子惜得有个干脆的决断,要么他与她恢复师徒关系,从此不再去想那些男女之情;要么他明明白白地表达心意,了了她的心结。 叶子惜的心结他已经知道,今日叶子惜问他谁更好一些,他选择了林夕。 叶子惜的确不如林夕,但是他更喜欢谁呢? 严释天不知道,与林夕的过去让他念念不忘,有时做梦都会想到她,想到她的一颦一笑,想到她说话时认真的表情,还有她死时那一身红色嫁衣上难以分辨的血。 叶子惜呢,严释天更不明白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不知为何救下了她,记忆中的小女孩仰着小脸注视他,让他的心暖了一瞬,后来在墨陵,在雨雪城中,每一日的相处都让他觉得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心。 两种情绪交缠,严释天想他大概还是喜欢叶子惜的吧,只是这种喜欢掩不过他对林夕的思念罢了。 “陵主。” 钱乙出现在房内,绷着脸,很严肃的模样。 “说吧。” “叶子惜已经回到了左宫主处,现在很安全,左宫主表示过两天会杀了你。” 严释天无所谓地笑笑。 “另外,我们已经查明了冥罗门来极南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