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临风雨急
计船夫停船张望半晌,确认钱家私用的渡口没有大船时,方将自己小船停了过去。 停稳后,计船夫对阿康道:“我先去报备,再打听下钱家今儿会不会有大船来。你和一下,如果有大船来,我们就得去花钱渡口了,这钱得你们出。” 不待阿康传话,听见动静的阮容主动道:“老伯尽管去,我省得。阿康,你去岸上客栈寻两间房。” 计船夫应了声离去,阿康不想花这钱,墨迹半晌不动,后来想到岸上不见得有空房,方磨磨蹭蹭离去。 二人刚走,阮言摸着疼痛异常的脑袋醒了过来,一张口就是诉苦:“阿妹,你这酒好厉害。嗯?好漂亮!” 呈现在阮言面前的,是个几十丈宽的湖面,两岸偶露出几点微弱的灯光;湖面上,一张张小船上点点灯光,远望着似银河落入人间,甚是美丽;邻船上,一家三口站在船尾,四五岁的小男孩欢快地俯身抓水,吓得妇人尖叫,那郎君却哈哈大笑,甚是畅快。在妇人的催促中,郎君探出右手,拎着小男孩的衣领。 眼前的这一幕,阮容姐妹皆是艳羡地望着。 全家出来游玩,她们也曾经历。 阮容七岁生辰,周札认为很重要。便让人将幽谷园装饰得很漂亮,好给她庆生。阮容嘚瑟之时,阮洛忽然道:“微湖。”阮容不知他的意思,便拉着阮恒问,回答她的是周札。 微湖,周札在太湖畔的别院,阮容周岁前,阮恒所住之地。阮洛的七岁生辰宴,是在那里举办的。阮容被周札描绘的美景吸引,缠着周札,非要去那里过生辰。 不用阮恒开口,周札立即命人去收拾别院。阮容七岁的生辰,他们那么幸福。 阮言抹了眼泪,将脑袋抵在meimei肩头,柔声道:“阿妹,我们晚上住在船上,对吗?” 阮容见她醒来后只有醉酒的后遗症,却无晕船表现,便轻轻“嗯”了声。 阿康回来后,报了附近三家客栈的价钱。 “现在还有房的三家客栈,临湖的屋子一间要百文,内院的便宜些,五十文。没钱,等价交换也可。不过,店家比较黑,他们按一升米八文折算。” 作为差点饿死过的人,阿康觉得这个太亏了!要知道,正常价格一升米十文啊!就算他们住下等房,三十文一间,他们三人住一宿,至少六十文,一斗米没了,那可是他半个月的口粮啊! “二娘子,那下等房,还不如船舱好呢。”阿康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阮容想起沈劲,笑了笑,道:“阿康,你还晕吗?不晕的话,我们就宿在船上吧。” 阿康忙道:“我没事。睡了大半天了,正好想看看夜景。” 计船夫回来后,阮容向他道了饶,让阿康给他两升米,计船夫谦让不过,收下了。收下米后,计船夫一拍阿康瘦弱的肩膀,吩咐着:“阿康,照看好两位两字,我去买些热饭回来!” 不待阮容拒绝,他已纵身一跃,回到岸上了。不大一会儿,计船夫拎回好些熟食,并一碗解酒汤,哼着小曲回来了。美好的心情,在瞧见“泾渭”水道旁的超级大船时,脸色发青。 计船夫忙把东西塞给阿康,自找熟人打探消息去了。船肯定是钱家的,船上的人,可就不确定了。 阮容三人没用饭,齐等着计船夫归来。一炷香后,计船夫以袖拭汗,气喘吁吁道:“呼……没事了,船上是钱家两位郎君和大娘子在待客。有大娘子在,我们一定没事。” 三人虽不知缘由,但见计船夫说的肯定,心下皆定。用过晚饭后,阮容好奇道:“大娘子是谁?怎的她在就没事了?她很得宠吗?” 计船夫酒足饭饱,借着酒劲,兴冲冲地说起这个名震吴兴的钱大娘子。钱家名列吴兴二等士族,钱大娘子是唯一嫡出的娘子,此女不爱红妆,不爱书本,只爱银钱。祖母溺爱,阿爷疼爱,叔父纵容,阿兄护航,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要买铺子,祖母出钱;她要建酒楼,阿爷给她寻掌柜的,阿兄领着朋友给她撑场面;她要经商,钱家这下不允了,折中的法子,阿父捉来一个经商高手,做她的下属。 阮言第一个问道:“这样一来名声差了,嫁不到高门里了吧?”
计船夫打了个饱嗝,道:“那有什么!钱家都打算给她招婿了。” 阮容不同于阿姊的焦虑,一脸梦幻,道:“阿姊,你不觉得她很幸福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人家没学坏,爱钱财,大娘子真乃女中英雄!” 计船夫笑道:“英雄不英雄的不知道,大娘子据说脾气不太好,有很多人不喜欢她。但我觉得吧,这不是人家能干吗?能干,有点脾气是正常的。再说了,大娘子从来不欺负我们这些穷人。大家都说,大娘子这是明事理,是从书中学的。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 阮容心中不屑这等言论,真心赞着计船夫:“我看老伯比好些读书人还明理!所以说啊,明事理与否,和书没关系。” 计船夫大乐,憨笑可掬,却摆手不肯承认。 阮言却知阿妹说的是实话,她家那个“阿兄”,读了相当多的书,明理什么的,可能也明一些,但绝对理不了事。 临睡前,计船夫嘱咐道:“晚上可能会起风,记得把门窗关好。”阮言应下。阿康盖着船夫分来的薄被,阮容姐妹则拿替沈劲做的秋衣当被,各自歇下。 睡梦中,阮容忽闻一阵疾呼:“起风了!”原本安静的湖畔上,顿时嘈杂成一片。越来越多的人醒来、大声询问、咒骂、商讨,还夹杂着还童的哭闹声。 阮容喊醒阮言,又高声道:“阿康!” 话音刚落,阿康同样高声回道:“容娘子,起风了,看样子要下暴雨。我们这船看着大,却不结实,计船夫让我们去岸上寻个客栈住一宿。” 计船夫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这事得越快越好,晚了,只怕抢不到客栈。” 阮容分得清轻重,忙高声应道:“那就麻烦老伯了。阿康,别图省钱了,给老伯也定一间房。” 阿康应是,随计船夫离去。 风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