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执剑长老
历经几世的变迁，人界这方大陆也从灾难中缓解如初。大劫过后，活下来的人们逐渐有了对力量的渴望，也渐渐演变成了对成仙的向往。但人力何其渺茫。成仙之说不过是世人口口相传的一个希望罢了。 无垢城封印之物消失的五百余年后，在人界中州出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妖乱。中州为人界核心，大部分世人都选择这里作为定居之地。妖乱袭击中州，无疑是会将昔日大劫旧曲重奏。 修仙门派清梦山建立在中州南部的灵峰之巅，仅有不过百年的历史，门中弟子寥寥无几。 那年，修炼体系还很落后，世人只知一元生两仪，修三魂晋四象、五合。在五合之境有着关于“精魄”的修行。人有七魄，若是突破五合境还能够补足其余六魄，在世人的认知中，那定是集过人天赋、机遇于一身了。 清梦山初代掌门有着四象巅峰的修为。他师承之处因天灾灭门，他是幸存者。因自身重伤落根，可能此生都不会再有任何突破，但他所守的百年基业，为后人的修行奠定了最艰难的初步。 中州，初代掌门在战马上嘶喊着，挥舞着手中长剑与妖物厮杀。众徒也都竭尽全力斩杀群妖。妖物数量何其庞大，岂是十余名有着拳脚功夫的普通人可以抗衡？终于，人力竭，战马亡。 在众人处于绝望仰天长叹时，一位少女护在了他们身前。黑色齐腰长发随风摇曳，却遮盖不住她背后那两把奇特的宝剑。身若扶柳的她竟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力。没人曾见过她，亦不知是敌或友。 那少女回首看了一眼，与她四目相对的是初代掌门。他满布灰尘却仍旧坚毅的面容映在少女的双眼之中。初代掌门留意到自己迎上的双眸呈月牙形状，淡紫色。配上桃花般的轮廓显得十分好看。 少女轻启朱唇：“不必担心。”清冷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声音不大，却让人安心。没等身后的人应声。她身体一跃，腾空而起。抬手指向前方，身后那柄较为耀眼的剑夺鞘而出。待少女空手劈下时，那剑竟浮在空中顺着她的手臂斩出一道光芒，将众人身前的大批妖物尽数斩杀。 即使是妖也有着自己的意识，察觉不敌自然四散而逃。剑归鞘，少女挥手引出另一把剑。相比之下，这把剑较为细小，少女在半空中踩着它。宽度倒是与她的脚差不多，蛮合适的。 这是少女的御剑之术。仰视她的清梦山弟子们眼神中均是充满震惊。这是他们的认知中从未出现过的，连幻想都不曾有过。不管何时，世人都需要不停的拓展自己的见识，只有这样才能使自身得到不断的提升。 少女没有理会惊滞的众人。御剑飞向了远方。 初代掌门回到清梦山三日后，山下的弟子带来消息。侵入中州的妖物已经退去。他们称自己遭妖物所擒，是被一位女剑仙解救，还称女剑仙以一己之力荡平了整个妖物巢xue。 “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啊。”初代掌门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大笑道。 后来。那位少女带着自身卓越的御剑之术来到了清梦山，年仅十八岁的她实力远胜初代掌门，她就是清梦山的执剑长老——谢聆。 谢聆与常人有着很大的不同处，她渐渐发现清梦山的弟子无法修炼灵力，就连初代掌门也不能触及。之后，谢聆开始探究怎样才能让同门中人都可以习得御剑之术。 数年间，她下山游历，几乎走遍了人界每个角落。 她去过皑皑白雪的北疆，白沙飞舞的南沙海域，青木繁盛的西湘界，以及常人无法生存的东灼灾境。尽管这些年来拜访了许多威望较高的长者，却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灵力的消息。 后来她开始确信，在人界，真的只有自己拥有这过人之技。直到她遇到了那个神秘少年。 那夜她在人界极北的一处严寒之地，遭遇了数只实力强劲的高阶妖兽。因连续赶路多日体力多有不支。危难之时一位少年出手将她救下。与众不同的是，少年使用的招式很奇特，他自称之为“灵术”。 少年照看了受伤的谢聆多日，期间她了解到了灵术的一些基础。灵术共分为火、水、风、雷、土五灵。少年称它们代表着希望、生命、时间、和平、守护。 深夜，少年与谢聆在一处郊边休息，他突然开口：“相信以谢姑娘的敏锐可以查觉出，我并非寻常人族。” 谢聆做声表示默认，没有开口。少年继续道：“姑娘就一点都不好奇？据我所知，在人界是没有灵术流传的。” 对他的话，谢聆有所思考，她面朝湖水，指着远方，回答：“那边是中州，我的故乡。它三年前经历过一场灾难，妖物横行，民不聊生。如果你也对这里有着非分之想，还是趁早打消吧。因为当年的妖乱就是我所平息的。” 少年静静看着谢聆的侧脸，低声道：“我深知故乡陷入水火之中的感觉。谢姑娘，你且放心。” 时光匆匆。转瞬已过数载春秋。那一年突如其来的外侵打破了清梦山的平静。谢聆冷漠的注视着前山的喧嚣，她将按在剑碑上的手掌抬起。右眼中的淡紫色月牙闪出绚丽的光芒，下一刹，她已经出现在前山抵御外敌的弟子面前。 “执剑长老回来了！” “她…她就是执剑长老吗？！” “太好了！执剑长老来救我们了！” 谢聆早年游历人界探寻灵力传播之法，多年来行踪不定，许多上山很久的弟子都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执剑长老。 她一袭黑色披风遮身。将初代掌门与众弟子护在身后。战斗暂时停息，她仔细打量着入侵者。初代掌门悄声道：“谢聆，来者大有蹊跷。”在清梦山，能直呼谢聆之名的也只有掌门一人了。 谢聆没有理会掌门之言，上前一步后，她说：“你是何人？”旁人看上去，谢聆只是对着人群中说出这句。 可在入侵者的阵容中，缓缓走出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沙哑的声音响起：“月瞳么？这才是合格的猎物。”那人双手交叉，身边数十名入侵者的面部开始僵硬，双眼呈血红之色，瞳孔不断放大，眼球中血丝频增，身体也像不听使唤般乱晃，类似哀嚎的低声迭起。 谢聆眉头微锁，回首疾语道：“组织避难。”初代掌门当下高声传音：“所有人退去内殿镇守。”她轻声道：“你也去。”初代有所犹豫，可还是照做了，他轻叹一声，说：“弟子们的安全就交给我吧。” 面具人有些艰难的发出声音：“太迟…”他的周遭出现了一个银色光盾，与此同时数十名一行的入侵者的身体接连形成爆炸，其势之强劲甚至可以把清梦山夷为平地。千钧一发之际，谢聆腾空而起，双眼猛睁。一道漩涡在她的身前凝成，爆炸刚刚出现的瞬间便被它完全吸收了进去。 面具人似乎对这一点没有感到惊讶，仿佛在他的意料之中，抬手打出一道灵气直击谢聆身前旋涡。那灵气的形状似骷髅般，并没有任何强势的表现，无声无息间破除掉了谢聆的术法。旋涡消失的同时，谢聆的灵魂仿佛受到重击，一时间没能保持平衡，坠落倒地。 起身，扔去披风。抽剑，径直上前。谢聆的一套剑法竟被面具人尽数躲掉。只见那人木讷的身体并不凌乱，对谢聆的每一剑都有着一种奇特的预判性。 突然，面具人瞬间提速拉开两人的距离，说：“好了，小孩子的家家酒到此结束。”抬手间，谢聆发现自己竟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以往，被面具人称作“月瞳”的双眼一直给她提供着源泉般的灵力，使她从未占过下风。 谢聆深觉这面具人来的蹊跷，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也油然而生。恐惧袭来时，她的身体愈来愈僵硬，直到完全无法动弹后，她的精神之海开始混乱，愤怒、悲伤、烦躁、失落、胆怯、绝望…种种负面情绪涌了上来。一下子将她的意识冲的支离破碎。 清梦山弟子见状涌出，即使实力相差甚远他们也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谢聆遇难。奈何早在初代掌门退去的时候，谢聆已经设下了一个结界，将清梦山内殿与外界隔绝，以防灾难波及。 面具人不紧不慢的走到谢聆身前。就在这时，谢聆猛然抬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刹幻术被她瓦解。而后谢聆挥舞出一道剑气将其逼退，她快速调息着自己的状态，思考下一步对策。 如果是一般的战斗，谢聆三剑之内就可以解决。当年除妖乱时独自一人面对群妖根本毫发无伤。如今这个面具人，实力不容小觑。 这次谢聆有准备的避开了那人的幻术，她说：“这具身体要支撑不下去了，对吗？” 面具人生硬的笑了一声，说：“很优秀的洞察能力，可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如此强大吗？该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天赋异禀？这世间可从未有与生俱来的幸运。” 谢聆沉默，那人继续道：“在魂界，你那双有别常人的眼睛叫做月瞳，它是魂族最为纯正的血脉才可以拥有的…” “住口。”谢聆打断道：“无需挑拨。”说完，她提剑准备做下个攻势。 面具人已经开启了传送的阵法，在身影消失时，一道声音传入谢聆耳中。 “我知道你心底的疑虑，我在暗之树海等你。你一定会来的。” 次日，察觉到灵力异动后，昔日的那位神秘少年来到了清梦山。距他初见谢聆已经过去数年了。这些年常有来往，早已暗生情愫。打探些许片断，他断定觉得那面具人有所筹划。 少年说：“该面对的逃不掉，我知晓暗之树海的位置，可以与你同去，一探究竟。” 谢聆沉默。当日深夜，初代掌门找到谢聆，他略带担忧道：“此事可有打算？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谢聆轻轻点一下头，表示无妨。他继续道：“那位小哥的话，还可信吗？” 谢聆说：“可信。” 次日清晨，谢聆与少年一同踏上了前往暗之树海的路程。 然而，暗之树海内的一切都没有如少年预期般那样顺利。两人与面具人交战后，谢聆的生命力愈来愈弱… “这里是人界魂力最强盛的地方，你们知道吗？”面具人手持一根漆黑的棍型钝器，站在暗之树海内的扶桑神树下，发问道。 那位少年警惕的看着面具人，从那人的声音与身手中不能判断年龄，甚至判断不出性别。谢聆半跪在地，她在尽力平衡自己的气息，过了一小会儿，少年说：“魂力，是我们所指的灵力吧。” “分毫不差。”那人继续道：“谢聆，你这具身体存在着太多未解的谜题。莫说你一无所知，一无所虑。”声音中总是充斥着蛊惑。 谢聆艰难的站起身来，剑指面具人，她说：“无需转移话题，心怀不轨，侵我宗门。今日饶你不得。” 面具人冷笑道：“侵你宗门。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在守护着何处吧？古剑青翎，永恒月瞳，七星之境。很多事情别人不知道，你自己还不清楚么？那些…” “住口。”谢聆总是不愿听完面具人那沙哑干枯的声音。她再次上前，在神树下与那人交起手来。 少年寻隙也使出自己的灵术绝学。他轻闭双眼，在心中默念一句：“天火燎原。”将自己的右手挥向天空。霎时间，树海内气温骤升。面具人早前布下的隐匿陷阱也被撕裂，原来，这少年在进入暗之树海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限制灵力的阵法结界。 火灵频繁凝聚上空。终于，空中一颗灿烂的火团以压倒性的攻势轰向了那人。 爆炸声响起时，谢聆已经用月瞳的术法与外围的一块巨石交换位置实现了瞬移。这早已不是他们二人首次并肩作战，深知对方能力才可形成这种无言的默契。 正当两人提起的心一点点放下时，火海之中，一团人形黑影冲出。 只一瞬间，黑影的爪印已经烙在了谢聆的左眼处。少年的掌心急忙结出一片疾雷，攻向身前的黑影。万没想到，黑影如没有实体一样，夺走谢聆的左眼后便向远方飘去。 谢聆紧捂不断淌血的左眼处，咬紧牙关的她再次起身。手中之剑在头顶挥舞一圈后，高举过顶。体内灵力不断灌入剑中，她的右眼紧紧盯住逃跑的黑影。终于，剑光四溢间，一束绚丽剑气不断撕裂着远处的黑影。随着一阵尖锐的哀嚎。黑影彻底消散。 谢聆身体一轻跪倒在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但手中之剑从未松动，仍在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少年将她扶起，说：“此地不宜久留，你需要医治。” 暗之树海的扶桑神树下方，有一处扶桑之井。 井内，少年将自身灵力输到谢聆体内，试图稳住她那不断流逝的生命力。 “回天乏术了吗？”少年心中想着。一向沉稳的他如今内心却乱成一团。 “你又何必。”谢聆低声轻语。 “我只是想保护心爱的姑娘。”少年语气坚定，毫无半点犹豫。 “停手吧，不必再浪费灵力了。你我都深知，若真如那人所言，我有魂族的….你耗费再多也不过徒劳。”谢聆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透着些许从未有过的绝望。 少年灵力中断，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攥一下拳。说：“四个时辰，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四个时辰内一定会回到这里。到那时，我便将你带回故乡，师尊他…定能将你治好。” 谢聆苦笑一声轻道：“你的故乡…我？一个血脉杂乱的人类？呵…”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继续说：“好，我答应你。”说完便斜倒在一旁的石壁上。 少年起身，将一块充满灵力的元石放在她的手心，他说：“元石可以抑制生命力的消散，这段时间你不要乱动，不要调息，也不要动用灵力。” 谢聆应了一声，说：“你不是还有事情吗，快去吧。” 少年伸出食指与中指轻轻点了一下谢聆的额头：“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她再次答应道。 目送少年转身离去，直至他消失在自己的眼中。谢聆终于支撑不住。 “呃…”她的呼吸愈加紊乱，再也无法强撑。 “人界百姓…魂族众生…我…”她的思绪没有放下，心中诸事也没有放下。 脑海之中昔日的话语渐渐浮起。 “聆儿，为师气数已尽，不能再照顾你了。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心性倔强又太好强，为师希望你能活的轻松一些，不要太过孤独，这就足够了。从小你就没有安全感，容易自己乱想，为师…实在放心不下啊。” “师父…”谢聆护住胸口，呼吸渐渐困难。“师父，我是不是让您失望了。尽管是以保护同门晚辈与人界生灵为由。但…妖也是生命啊。” 这时，她仿佛又听到了师侄的声音，那是清梦山初代掌门的女儿，叫苏淼，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师叔，你看我是把头发梳起来好看，还是像你那样散着好看？觉得像你那样很有仙气呢。” “师叔，我爹的剑法比你差好多啊。你什么时候再回山上呀，教我一套嘛，你看我基础已经练得很扎实了。” 转念间，苏淼好像站在她的面前。小师侄长大了，已经成为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正面怀喜色的看着她：“师叔，您回来啦？“ 苏淼娇喃的抱怨：“这都多久没看到您了。您知道吗？北疆的东方家新盖了一座山庄。中州附近的好多家族在那开武林大会，想请您出席呢。” 苏淼的话一直停不下来：“您肯定不愿意去吧，爹也这么说。”“师叔，您累了吗？”苏淼试探着放低了声音。 谢聆笑着说：“淼儿乖，这些事和你爹商量。改天，师叔再教你剑法。”多年以来，她只有和苏淼说话时才会笑。就像以前师父对自己那样。 她想摸摸苏淼的头，可刚刚抬起手，眼前的苏淼便消失不见了。 谢聆仿佛意识到什么，苦笑着：“惟愿背影成双，与君在水一方。” 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口中轻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在她的眉心处，一点紫色光芒现出，缓缓飘向远方。 或许，那份痴情总会被遗忘在时光长河之中。反观那痴涩的情怀，也总会串起月影的忧抑，和着凄婉的弦声。在未来繁衍着希望，童话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