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军旗
神不憎恨世人,神也并不冷酷,战争不过是小河涟漪,杀戮便如同日月星斗,这篇故事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 布达奇山是在当世不为人知的险峻之处。帝国长期在沙冈驻扎部队,禁止闲杂人等随意进入,为的就是不让帝国的敌人能够洞悉这最后的壁垒。但是这修罗杀场却注定将因为这一战而闻名于世,这里也会成为日后人们口中的赤血之峰。 白马卫队,灰狼铁骑也同样下了马,他们也都变成了赤红。帝国人占据险道,强弓擂石轰然而下,撒哈拉人虽然勇猛,却还是冲不上去。 白衣赤石母的战袍也早成了血衣。 “将军,敌军四处伏有箭手,我军难以再往上行了!” “拼死也要杀上去!给我冲出一条路来!” “将军,敌人用山石封道,根本没有路啊!” 赤石母听完大皱眉头,推开士兵冲到前头,举目望去,果然是帝国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堆上的无数山石,挡住了道路,又有箭手伏在两侧,一时间实是冲不上去。再眺望过去,山顶之上的那面金色武神大旗在风中飘展。立于此山,而群谷得见,大概每一个帝国士兵们在冲杀的时候只要抬头一看就能够看见吧? “难道山上的敌人不准备下来了?派人通知星罗海,小心敌人从他那一侧突围,继续给我进攻!调巨盾手,五十名一组结队而上给我清路!” 赤石母回头看向山下,那撒哈拉大军主帅的黑白双色大旗,也是在风中摇曳,却让人觉得有着摇摇欲坠之势。帝国人已经和主阵的银狐亲兵杀做一团,有几支敌人的队伍眼看就要冲到大旗之下了。 “不知阿育人的弩箭能不能顶得住啊,那东西威力虽巨,却是难以连射,而且实在是太少了。” 赤石母的担心却是恰恰料中了山道上的形势,神黯骑士团的敢死队虽然都死在了连弩之下,而这批弩手还没来得及装箭,圣痕骑士团的一支先锋也已经突破了防线杀了进去。此刻帝国人虽然人少,但是他们毕竟了解地形,还是占据了优势。 撒哈拉人孔武有力,若是一对一的话帝国人多不是对手。 而圣痕骑士团的骑士却是个例外。 帝国十二骑士团之中精选的健儿,再加军官学员中的杰出之辈,组成了这支名副其实的帝国第一军。圣痕骑士团的骑士们非但个个武艺出众,而且相貌体态均是上上乘之选。奎马斯自己在年轻之时就有着帝国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而圣痕骑士团的纪律之严,战力之强无疑是帝国十二骑士团中的佼佼者。 再加上从北往南杀,道路虽然还是难行,却不是那么狭窄。所以等到圣痕骑士团杀到的时候,银狐主队的阵势竟然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缝隙,而此时,这缺口正在被越杀越勇的圣痕骑士迅速地拉扯开了。 “杀了这些弓箭手!不要让他们射击!”奎马斯此刻也是手持圆盾,另一只手挥着流星锤身先士卒地杀了进来。新式弓箭的发射,他在斜坡之上也看到了。那一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心中也是一寒。这世间竟有这样的武器!若是这些人再转过身来对准自己,岂不是连躲都躲不开! 机括之威令三军胆寒! 不过那些弓箭手此时并没有转身,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装箭。奎马斯一见之下顿时明白,这种兵器并不能连续发射。此刻若是再不抓紧机会,待会儿便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冲锋!”圣痕骑士团的团长这时几乎是越众而出的,迎面一柄标枪随即打来,直击在圆盾之上,打得他手上一麻。但是奎马斯脚步却是不停,舞动流星锤就抢入了*手之中。好像是猛虎入了羊群,那些轻装的箭手只有短刀护身,哪里是这些骑士对手,一下子不死既伤,而银狐身前最后的一道屏障也终于被冲破了! 奎马斯心中暗想不知这时银狐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这一刻正是768年4月16日夕阳将落之时。 那马上将军看到敌人已经杀到了面前,并不惊慌,竟然猛地大笑了起来,将头盔摘下,掷于地上,从马上一跃而下,探手解下背后的两枝短枪,大喝了一声,“双枪巴云斐在此!帝国人你们中计了!银狐元帅早就领着人马冲出沙冈了!” 突然间大旗之后又涌出了不少敌军,一看却不象是撒哈拉人,这些士兵的体形更为魁梧,脸上胡子弯曲一蓬,细看之下,眼珠尽皆是暗黄色的,好不吓人。这些便是生在撒哈拉东面的坦坦人。奎马斯虽不识得,但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些人只怕比撒哈拉士兵更难对付。 “今日一役!凡取敌人首级者可获自由之身,凡战死者全家三族都可自由!”巴云斐用坦坦之语喊完后,振臂一呼,头一个迎着奎马斯杀了过来。 那群坦坦人听后立刻狂吼了起来,一个个拿着巨斧,狼牙棒之类的武器,舞动起来尚未近身就已经呼呼带风,声势夺人了。饶是帝国第一军圣痕骑士团的战士,见了这群好像刚被从地狱中释放出来的恶魔,也是为之一撼。 巨斧劈处银甲为之破裂,牙棒扫到圆盾尽成碎片,圣痕骑士团的前锋原本是大占优势的,此刻遇到了这群如狼似虎般的蛮人,竟被狠狠一挫,一时间却也冲不上半步了。 “埃斯曼,以为那面皇帝大旗便可以引开我军了吗,难道想不到我军也可以用帅旗将你们的伏兵引出吗!霜月未免有点名不副实了!”那双枪巴云斐虽然是四十多岁的人,但是手中一双短枪此刻左支右打,上缠下刺,便好像毒蛇吐芯,怪蟒出牙一般,好不灵活,在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地,边打还一边在不停高喊,“帝国的将军!还不出来和我一战!难道你们只敢让部下去送死!自己却躲在一旁发抖吗!” 巴云斐也是着实了得,口中虽然喊声不停,手上却丝毫不慢,对面的圣痕骑士一个一个在他面前倒了下去,正厮杀间,他忽的看见身侧的帝国军中也有一人手挥流星,大开大阖,好不勇猛,那人身旁也是聚拢了一群死士,一路直向着那面黑白大旗冲去,潮水般冲上来的坦坦人不仅拦不住他,竟连阻住他片刻都办不到。 难道此人的目标也是这面大旗!竟和我们一样的打算吗?巴云斐的心中顿时一惊,四下望去这里地势颇低,几百步内虽是可见帅旗,再远了去大军未毕能看得见这面大旗的倒下,心下顿时安稳了不少,想着埃斯曼终还是棋差一招,此处撒哈拉军虽是输了地利,但正是这个不利,到让大军无法望见这面大旗倒下,你的计策也是无用了! 银狐部落和坦坦人抗衡数十年,巴云斐一直追随老银狐,之后又辅佐月拔尽歼坦坦,是个何等精细的人物,此时也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颇有些一厢情愿,难保埃斯曼不会还有计策!于是将右手枪抡圆一划,逼退眼前之敌,左手中短枪一顺,当个标枪一般,猛地向身侧掷出直射向那帝国将军的后心,快似闪电一般! 但那人也着实了得,突然间听到背后风声急至,猛地一伏身,便避了开去。倒是原先向他冲来的那个坦坦人,眼见面前敌人忽地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急飞而来的投枪,立时就被戳死了。那将领也不回头,又向前冲去。巴云菲从后面看不见那人的面目,但想来必定是异常狰狞,挡在他前面的坦坦人也好,撒哈拉人也好,都是面有惧色,还未交手就退了开去。 那人身边初时有的几百死士,待到冲到旗下之时,只剩下不过百名。不过这些人也着实勇猛,几下砍倒了护旗的撒哈拉人,已将帅旗给围住。为首的那人更不怠慢,从旁边接过大斧,一斧猛砍下去,那大旗摇了一摇,向一侧斜去,尚未倒下。那人见到,手中更不怠慢,又是狠狠一下,只听咔嚓一声响,银狐的黑白双色大旗终于轰然倒下! 巴云菲眼见到大旗倒下,顺势撩倒一个敌人,顾不得前面的厮杀,提着单枪急匆匆就往回赶去。待到近处,却见那帝国将领已经拿出了一个长号般的东西吹了起来,那声音较之撒哈拉人用的号角清脆了许多,发出的高音直入云霄,山谷之中立时便有了回声。 紧跟着这群山之中到处传来了悠扬的号声,远远近近的山头之上帝国大旗尽起,更有人用撒哈拉语大喊了起来,先是一声,接着便像是回音一般,从东面,西面,南面,北面,四面八方回响了起来,再听下去,竟是听不出有多少人在喊,是从多少地方发出来的。只觉得这群山之中一时间只有一个声响,还是撒哈拉语的一句话! “元帅战死,全军后撤!” 巴云斐饶是久经沙场见惯了大阵仗的人,听到这四下里的喊声也是一惊,心想原来这山谷之中的回声竟是如此厉害,埃斯曼将部队四处散开,此刻一齐喊来竟有这样的威力!但是他此刻明白的却是太晚,漫天遍野都是这般的喊声,就连巴云斐听了都是心惊不已,那跟在后面的酋长大军,两侧各部人马又有哪个不慌。 双枪将在心中长叹了一声,料来此刻兵无斗志,将无战心,若不是敌人人数实在太少,只怕眼下己方就已经大败亏输了。 不过这时身边的拼杀倒不止息,远处的大军或许已经没了斗志,但是身边的撒哈拉人,坦坦人却是早就杀红了眼,帝国士兵也是一时士气大振。双方厮杀了半天都早已是疲兵了,但此时的杀意却是更甚。夕阳欲落,这大地又成了殷红一片! 正恶斗间,一匹红马突然从队伍的后面一跃而出,那马上的骑士此时也是浑身浴血,分不出男女来。就见她长臂伸出,拉起一张大弓,端坐在马上连珠般地箭如飞蝗而出,这箭所到之处尽不虚发,好多帝国人都是应弦而倒,连个喊叫都来不及。 那人身后又冲出了数十名身穿红衣的箭手,手中拿的俱是先前的连弩,立时对准了被围在倒下大旗之处圣痕骑士团团长奎马斯所带领的前锋。 “扔下武器饶你们不死!”巴云斐以帝国语大喝了一声,还想再说,炎真怒喝了起来,声音虽是低哑,却听得出已是咬牙切齿,“坏了元帅的大计!还饶什么不死,全部杀了!放箭!” 那些火鸦箭手得了号令也不怠慢,齐刷刷把弩箭举起,对准了奎马斯这百十来人! “军令已成,壮志得酬!正是死的好时候!”奎马斯一咬牙,舞起流星锤又是当先冲出,“我的勇士们,来世誓回圣痕,唯愿再屠狗贼!” 弩箭激射而出,百十来人无一幸免,当首的一员武将,身中无数箭仍是挺立不倒,流星锤犹自在空中回旋,直至力衰,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768年4月16日日落。 帝国上将,圣痕骑士团团长奎马斯阵亡。 山谷之中的撒哈拉语,“元帅战死,全军后撤!”犹自回荡不息,就连守在谷口的拉苏纳也得了消息,他虽早知霜月威名,却也没想到今日一战竟然连不可一世的银狐都陷在了里面。不过拉苏那也是员见多了阵仗的老将,知道这也可能是敌人的计策,既然形势未明,自是一步不能退的。于是拉苏纳找了处地势稍高的地方,急切瞭望着谷口,察看尚在等候进入沙冈山谷酋长大军的情形。 也就在这时,那近十万的酋长大军的队伍之中却起了不小的动静。 撒哈拉的大军从晨时起陆续开拔进入沙冈,待到日落之时,银狐本部人马皆已入谷,而近三成的酋长大军也跟着进了谷。此时突然间漫山遍野那“元帅战死,全军撤退”的喊声不断,众将一时间也难以辨清到底是真是假。有些走在前面的部落亲眼见到银狐的大旗倒下,便以为主帅已然战死,向后退了回来,后方众人见到前面的军队退了下来,为免自相顷轧,也顾不得撤退消息是否属实,一概掉头退了回去。但是这沙冈的山谷正是北宽南窄的地形,越往南走岔道还越是少,最后竟只剩下了众人进谷的那一条路而已了。这情形就像是长河直下却遇到了口袋形状的河道,最终变成了激流,飞速奔泄而出。撒哈拉大军在谷中的不过是掉了个头,井然有序得往外退去,待得到了谷口,竟已是丢盔卸甲,人仰马翻,各自逃命都来不及了。 尚在谷口守候的余下七成酋长军队见到这等情形,也都以为银狐果然战死,全军正在急速撤出山谷。于是众将四下里商议了起来,众人之中,南陆岩蜥部的将军提提麦却是个急性子,看到众将都是束手无策,大喝了一声,“元帅都已死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就这样,岩蜥部一退,不少部落也纷纷提兵后退。 本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将领,尚未打定注意,却被突然间从沙冈山谷两边不知何处冲出的帝国骑兵给吓到了。刹那间尘土飞扬,看不清有多少人马。撒哈拉人顿时以为帝国军已从谷中杀出,酋长众军本就无心恋战。这下子更是只顾逃命,再敢不逗留了。 拉苏纳一直在观望着前方的酋长大军,见到有几支军队开始回撤,正待前去阻止,谁知不一会儿功夫,谷口前整整七万之众的酋长大军竟如崩山飞沙般地溃散了开来。他抬首望去,见到从沙冈的两边有两支帝国的骑兵掩杀了过来,正惊讶帝国军竟有如此伏兵,却也发现那两支部队不过是数千孤军而已,实不足惧。可是酋长大军卷地退来,自己就算是下令上前去截住那两支帝国孤军,手下的部队也将如逆流行舟一般,恐怕到不了敌人的面前,就早被冲散了。素来沉稳的拉苏纳看到了这里,胸中的一股气竟是逆行而上,却是有心无力去扭转乱象了,唯有长叹一声,传令下去,“大军回撤!” 撒哈拉二十多万的大军在这沙冈内外乱成一团,布达奇山上的帝国军队自然也都看在了眼里,埃斯曼凝神望去,圣痕骑士团,神黯骑士团已经开始的撤退竟是丝毫没有章法,心想只怕埃斯曼和海科特俱都不测。 “传我命令,全军撤出沙冈!”埃斯曼的声音冷如冰霜,“银狐重新整合部队,再要进攻拉伦塔应该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那么之前在西伯尼丢失的时间也就能补回来了。我们走吧!” 皇帝的大旗已经收起了,这就意味着帝国人要开始突围了。星罗海的灰狼兵是最先受到冲击的,虽然灰狼是黑狼部的精锐,星罗海也是英勇善战之将,假以时日多半不会输给木奇,不过眼下缺乏斗志的撒哈拉人却是拦不住埃斯曼了。 据守在沙冈群山中六万人的帝国大军,跟着埃斯曼退出沙冈的大约在两万多人,余下的除了躲在群山中的小队和被击散的骑士外,大约留下了三万多具尸体,而撒哈拉人在谷内就有五万之众丧命,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月拔后来曾经下令,将所有的帝国俘虏一律杀死,也多少让人知道这位年轻元帅心中的愤懑。 不过撒哈拉的前锋也还在前面,埃斯曼在没有回到拉伦塔之前能否突围还是个未知之数。 “不要放走了埃斯曼!”的喊声是在帝国军几乎出了沙冈群山的时候响起的,银狐虽然不知道怎样在沙冈山谷之内去堵截埃斯曼,但是在沙冈与拉伦塔之间的平地也就成了最好的阻击点了。 黑衣众,冲阵营的精锐早已守候在此,领军的还是银狐月拔! 银狐此刻已经下了命令,誓杀埃斯曼! 激战一天的帝国士兵面对这支撒哈拉精锐个个都是面带惧色,埃斯曼也在心中长叹一声,自己尚可一战,但是手下的士兵呢? 突然帝国军中一阵驿动,一员老将当先冲出,大喊一声。“吾乃霜月埃斯曼!各位随我突围!” 埃斯曼听了一愣,看过去却原来是英格鲁上将。前北风骑士团团长,六十多岁的老将英格鲁,这一战他完全可以不来,此刻他也完全可以不冲。 帕玛斯上将是第二个响应的,“随埃斯曼元帅突围!” 那个人属红日元帅的派系,素来和埃斯曼并不和睦。 无数士兵,将军冲了出去,连那个叫做马瑟目的士兵也舞动着长枪冲了出去,但是他很快就被一名黑甲武士砍倒了在地。 那个人的父亲为埃斯曼打了一辈子仗,因为埃斯曼退伍,也跟着退伍,老死在凯罗伦萨。 768年4月17日的凌晨,埃斯曼回到了拉伦塔,身边剩下的只有八千部下。 就在前一天的夜间,帝国上将英格鲁阵亡,帝国上将帕玛斯阵亡,帝国下等兵马瑟目阵亡。 沙冈一战,帝国共有十三名上将,二十四名中将阵亡,而少将的人数则超过了百名。阵亡士兵约有五万六千多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些留守在沙冈两侧,最后杀伤数倍敌人的五千将士。恐怕从他们没有跟着大军退进沙冈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着了。 史称的沙冈-拉伦塔保卫战终于进到中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