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红日
“赛肯大人到了!”随着仆人的一声喊,帝国的枢密大臣,一生钟爱戏剧的赛肯快步走进了海莱尔大道上的老屋,帝国第一望族达达伦家的官邸。古老的宅院中那上了年纪的木式地板发出的吱吱声也让人感受到了来者内心的紧张。 “您来了。”从龙泽拉斯返回的李萨斯倒是精神奕奕,不过眉宇之间也难免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走过来代替仆人接下了自己族爷的外衣,低低地问了一句,“您也听说了吗?” “几乎是满城风雨了,法贡是怎么搞得………”赛肯的神色中正有些忿忿,还想再加些什么。 只听大厅里面传来一个老迈但又威严的声音,“快进来,赛肯,我的弟弟”,那自然是现今帝国无论资历和声望都无人可比的红日元帅杰奈尔.达达伦的声音。 枢密大臣于是加快了脚步走进了达达伦家的大厅。这老旧的客厅不管点上多少蜡烛,好像都还是会给人一种昏暗的感觉。有着年代的木梁和墙壁上面的油漆早已斑驳,而屋中不知从何发出的那种腐朽的气味很多时候都是赛肯觉得难以忍受的。虽然自己也是年过六旬,但是赛肯常常觉得既然人生如戏,那干嘛不挑一个年轻的角色扮演,何必非要把自己放到那苍老之中去呢?不过也可能是自己始终不曾结婚,也没有什么儿孙和部下需要去忧心的缘故吧? “你可以开始说了。”当达达伦家的三位男性聚齐的时候,端坐在木制长椅中的红日元帅向着站在面前的一名十五六岁的士兵作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开始说话了。 “将军带领人马去追击阿流斯了,说是要在他到达塔鲁之前拦下……拦下他来,让我和五十名同伴先赶往亚美尔城给安吉鲁将军报信。”单膝跪在地上的小兵说话时稍稍有些结巴,似乎在畏惧着面前的这位老人,一边说还在不时偷眼打量着这位帝国威名赫赫的元帅,不过在那张留满岁月的脸上他除了皱纹再找不出什么来。 “阿流斯有没有派人拦截你们?”赛肯看了看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红日,就开始发问了。 “有的,我们几次遭遇追兵,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了,同伴都……都留在西伯尼群山之中了。” “撒哈拉人有没有进攻安吉鲁?” “属下离开的时候还…还没有。” 赛肯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兄长,确认红日没有别的问题之后,似乎是安慰地笑了一下,“你做得很好,我会让军务部给你记功的,现在你先退下吧。” “列菲尔太大意了,阿流斯纵然没有余力设伏,塔鲁人中只要有一个才智之士派兵接应,他就危险了,我想很可能他已然中伏了也不一定。”老人的声音如果此时被黑斯庭听到,那么这位年轻的秘书大概一定会惊讶于为何红日的声音竟然和皇帝陛下的一样平淡而不带感情,“而安吉鲁这个无能之辈,大概能保得自己项上的人头也就是万幸了。” “大哥既然有危险,请让我带兵前去增援!”年轻的帝国少将,风翼骑士团的第一纵队长李萨斯忍不住喊了出来。 “如今的风翼可用之兵不过五千,你知道你的敌人有多少吗?塔鲁人不论男女老幼皆是好勇斗狠之徒,如今的阿流斯不再是只有两万冰锋骑士团的帝国将领,而是麾下有着数十万蛮子的塔鲁王了。”红日叹了一口气,同时也略缓了一下精神,“养虎为患呢,世人不知警醒,实在是可笑啊!” 老人的目光扫了一赛肯一下,没再多说话,只是兀自在那里摇头。 “咳。”枢密大臣轻咳了一下,正准备解释,老人又举起了手,阻止了他。 “好了,明天我将亲自去求见皇帝陛下。”老人从椅子中突然站了起来,满布皱纹的脸也一下子舒展了开来,而原本总是半阖着的眼帘此时也猛地立了起来,露出了眼中久违了的锐利光芒,“纵然撒哈拉有雄兵百万,又能拿我如何!” 豪迈自信的笑声从老屋中响起。仿佛时光流转又回到了当年。 帝国首席元帅,红日杰奈尔意欲亲征了! “李萨斯,我的好孙子,我会让你去南边的。”老人看了看还不愿意放弃出征的孙子之后,笑了起来,“倔脾气是达达伦家的传统,我会安排在龙泽拉斯的黑火和火蛇跟你一起去的,再加上南方军团和西方军团,纵然是阿流斯也会变得不堪一击的!好了,你先下去吧,就把你的固执收起给我们这两个老人一点聊天的时间吧。” 勇敢的骑士点了点头,退出了大厅。 老人目送着这个矫捷的身影离去,这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仿佛刹那间又从当年的意气风发回到了如今。 “赛肯啊,我的好兄弟,阿流斯的事情你是怎么弄得?我不是在离开拉伦塔的时候就告诫过你吗?”老头的声音听起来满是失望和疲倦,原先有的沉稳和自信,连着威望和骄傲一下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法贡的事情也办得不好,还有那个年轻人的事情,又查得怎么样了呢?赛肯啊,我老了,儿子现在就是那样,孙子们又是如此,我该如此吗?难道临近古稀还要披挂上阵就是我多年经营的结果吗?” 老人这时的声音并不高,甚至有点低沉得可怕。他的双手向赛肯伸着,像是在试图抓住什么似的。那是一双可能已经握不住一把利剑,布满了皱纹的,干瘪的手,但是这手落在赛肯的眼中,却让这位权贯京城的帝国枢密大臣的神色变得惊恐不已。 但是那老人并没有为此而打住。 “赛肯,我从龙泽拉斯把你带出来,你记住我要的是你的什么。我要你协助于我!发生过的事情不可以再发生了!那才是你的价值,记住那些血!因为一旦有一天轮到了你,你身体里的血只会更红!所以,小心了,赛肯,要小心了!”老人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重又坐稳了起来,轻轻喘息着,做了个手势。 赛肯这才敢开口,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法贡他是担心列菲尔回来会顶撞你,所以才想召阿流斯一个人回来,结果打草惊蛇。而且他在做财务大臣的时候有些尾数没理好,所以他的意思是………” “你相信他吗?” “我还在查。” “那就尽快吧!帝国的贵族很多,那两个位置也很不错,所以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你知道我如果带领部队出去,那你在这里就更要小心了。” “是的。”赛肯点了点头,似乎在认真地记住杰奈尔说的话,顿了一下,又开口道,“那个年轻人我是很怀疑的,我的人在赶回来的路上,据说他们能找出点线索来。” “嗯,那个年轻人,李萨斯觉得合得来,伊丝黛也很喜欢,那是你的女儿我管不着,但若是进了达达伦的家族我就要管。”老人今夜说了很多话,似乎有些累了,所以突然间停了很长时间,才继续下去道,“但是我们的仇人很多,绝不能有什么瓜葛!” 老人抬起了头看了看这老屋子,轻声说了一句,“死不死,活不活的。” 一时间两个人无话了。沉默了好一阵,老人这才摆了摆手,于是,赛肯起身行了个礼,告退了出去。 仿照舞台道具而造的豪华的金色马车已经等候在了门口。打扮得花哨的车夫跑过来正要为枢密大臣打开车门,却被赛肯摆手拦住了,“我们回去吧,记得从麦琪宫绕一圈。” “好咧,大人!”车夫自然知道这位大人就算是没有戏剧上演也常常愿意去那个地方转上一圈,据说是去闻一闻戏剧的味道。于是骏马轻驰就离开了海莱尔大道,这古老的帝国贵族之宅,红日蛰伏的所在。 “大人今天看起来气色不佳呀!”车中的阴影处竟然早已经有了另外一人,蜷坐在一角,此时正自把厚厚的车帘打开一角不停地往外张望着,“想来帝国从今日起,又要多事了。” 那人说话的声音阴阳顿挫,腔调很是夸张,听起来叫人觉得非常不舒服。而他的脸型长直且平,五官分得很开,脸色更是出奇地苍白,仿佛那不是一张脸而只是一张尚未上彩的脸谱而已。 “不要幸灾乐祸,我要是倒了,你也讨不了好!”赛肯把身子完全放松起来,半躺地靠在了柔软的垫子上,好像先前面对自己族兄的短短时光已经耗完了他全部的精神,“谢夫托斯,你以为光靠演戏,你就能养得起你那两个情妇,和南城区的那个房子了吗?” 帝国的名演员,青色海之梦的男主角愣了一下,旋即在脸上露出了戏剧化过分的恐惧神色,倒抽了口凉气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您啊。” 那先前的恐惧神情忽然间迅速地消失了,那男子的脸上又露出了由衷钦佩的样子,虽然也只是片刻,然后各种表情便急急登台,又急急退场,好像走马灯一样变幻不停,仿佛那不是一张脸而是渲染色彩的白布,竟然可以用来随时放上任何色泽。 “好了,你那里有什么消息?” “大人,这是关于南方军团的消息。您应该给我一千个第纳尔。”演员不再卖弄自己光怪陆离的各种表情,从怀里拿出了三个封好了的纸袋,“这个是法贡的财产调查,他做得很隐蔽,所以这里不全,我先问您要一千五百个第纳尔,不过余下的我要两千。” “谢夫托斯,我应该推举你成为帝国财务大臣才对。”赛肯讥讽了一句,指了指戏子手中的另一个袋子,“那个是什么?” “这个,这个是您要的一位叫做黑斯庭先生的身世调查,我也要两千个第纳尔。” “哼,有那么贵吗?” “没办法,这事情请动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人,那些人急着见钱啊!还见了点血。”演员嬉皮笑脸地说着,眼睛却紧紧盯着慢慢掏出金币的赛肯,那闪闪发光的金币一下子便占据了戏子的瞳孔中,再容不下别的了,“赛肯大人,记得我们还是按照以前的换率,两百第纳尔比一,不然我情愿把这些文件卖给别人,这价钱绝对是公道的。” “好了,谢夫托斯,你的名字应该改为贪婪。”赛肯引了一句青色海之梦的台词,递过了金币,抓过了纸袋,他没有理会前面的两个,径直去打开了第三个纸袋,随之便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帝国重臣,手中掌控着首都数万禁军的赛肯把袋子抖了一抖,这个价值两千第纳尔的纸袋却是空的。 “不是和您说过了,那些人要先见到钱啊。”演员摊了摊手,露出一脸无辜的神色,重又细细数起了手中的金币。 “到麦琪宫了,你下去吧。记得我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你最好让我觉得没有白花这个钱。”赛肯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言语,毕竟明天会耗费更多的精神吧?何况明天还多半没有一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