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名门
索隆草原和格林草原本就好像是天神的长袍左右两襟,浑然一体地连着,只是中间横着的西伯尼群山玉带般地将他们隔开,才成了如此的模样。从此,格林草原上连年征战不断,而索隆草原上的十数个城镇却变得好不兴旺,其中紧贴西伯尼首当其冲的便是有着贺兰圣城之称的双星城。 因为当年追随哈瓦那大帝的七位勇士,除了有忠诚勇敢的达达伦和卓绝勇猛的沙冈外,最为机智善辩的贺兰在大帝伟业铸就之后,飘然而去最后就在拉美亚的大神庙中端坐逝去。据说死后尸体百日不腐,犹有异香,一时间拜者云集,后来更是引得无数贵族聚资建了一座巨大神庙,被称作贺兰神庙。 庙前纵横数百丈的广场全用青色石砖铺成,更引了城外布谷拉河之水从青砖低下缓缓流过,所以虽然双星城城处于帝国南端,但是在这贺兰广场之上即便是到了酷暑都是凉快无比的。每到月初月半,数万信众聚集于广场既不会觉得拥挤,也不会觉得闷热。 而整座神庙灰砖沉木相比之下看起来倒是不显气派,庙中更不供奉任何神像,唯有巨大壁画一幅,画中天地苍茫,百姓凄苦,唯有一人金甲银刀气派非凡。这副画讲述的自然是武神救万民于水火的事,而武神身后的七位勇士,其中六人都是盔甲整肃,威风凛凛,唯有一人一身白衣,看着纷纷乱世,目中含泪,想来就是圣人贺兰。这壁画早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但是浓彩厚墨,气势非凡,画中人物或悲或怒,或喜或忧,凝视时竟是活了似的,端的是一件精彩绝伦之作。 不过眼下这帝国十景之一的贺兰神庙却成了东方军团的驻扎之地,十万之众的东方军团竟是有两成便在这宽阔的广场之上安营扎寨了,为的自然是取水方便,又有双星城的城墙作依托省去了布置路障的麻烦。 而帝国上将安吉鲁总算还没有逾越到驻进神庙之中的地步,毕竟作为白衣圣者贺兰的后裔,帝国已故的前宰相罗吉的二公子,虽然对于现今帝国当权者有着种种的不满,但是如此放肆侮辱武神和先辈的行为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相反,这位在父亲故去,兄长贪生怕死交出兵权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帝国上将此刻正跪在那幅巨大壁画之前在默默地为自己一族祷告着。 再有一年就年满五十的安吉鲁长得不像其父,其兄那付廋小的样子,身材倒是颇为高大,一生戎马生涯的他虽然出生入死的仗打得不多,对于祷告这玩艺其实也是不再相信的,他在内心也深知自己之所以还能统领着这十万大军,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带兵已久,闲人根本撼动不了自己的地位,另一方面则是要拜谢撒哈拉新出的这么一位年轻的元帅银狐月拔了。 若不是这个傻小子能在忽然间搞出十万蛮子来,大军压境弄得帝国一时间人心惶惶,令得无论是权倾一时的红日杰奈尔,还是皇帝陛下都怕临阵换将引起兵变。自己大概也早就如同哥哥托马斯一样后半生得指着年俸活命,两个人去争夺北边寒吉里银山的那点儿银渣子了。 “大哥真是个怕死的废物!不过早生几年,爵位,好领地都归了他了!”每每想到此处安吉鲁都是咬牙切齿,愤愤地想着那日如果自己消息得到的早,带着十万大军星夜赶往拉奇伦塔说不定现下他们还依旧能和红日分庭抗礼,更有甚者来个红日失辉也不一定。 “也是父亲没用,那么多年始终搞不掉那个糟老头,害得如今罗吉一族就这么没落了!”胡思乱想间,安吉鲁又开始埋怨起了自己故去的老爹来了,浑没有意识到罗吉已经是帝国在位最久的宰相了,而他们兄弟在大树之下这么多年不思上进,终于使得老头身后无人,那原本在帝国大臣名册中蓝色的一大片待到此时不是变红,就是没有了颜色,变成保身一党了。 骂完了故去的老父,安吉鲁犹未解气,只觉得心头恨得痒痒的。茫然间一抬头,目光落在了那幅巨大的壁画之上,画中大帝身后的六位勇士个个顶盔贯甲,神气得很,唯独自家的先祖一个人哭丧着脸,一付自己和法贡赌马输钱,替儿子向索尔的爱女苏菲亚求婚遭个白眼之后的神情。不由得又是火往上撞,寻思着怎生能够把圣人贺兰骂上一顿,又能不伤及自己。 毕竟对着这位白衣圣者的祖宗往上骂那是连名姓都难以搞清了,若是诅咒他的后辈,那原本就运气不佳的自己又会自然跟着遭殃了。 安吉鲁正在踌躇之间,忽然一名将领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出事了,出事了的大呼小叫着。 “阁下也是帝国的将军,怎得如此狼狈,就算是西伯尼失守,撒哈拉人杀到眼前也不须如此惊惶吧?”安吉鲁看着进来的人走的莽撞,又那么慌张,心中就是一怒,碍在这东方军团都是老部下的缘故也不便于即刻发作,冷冷地申斥了起来,不过等到他看清了来的居然是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怀英克中将,倒也不由得一愣。 怀英克的出身倒是一般贵族,但是当年也是帝国战神殿中出类拔萃的学员,东方军团这么多年的经营可说大多是出自这个身材五短,相貌猥琐的男子之手了。 而怀英克中将听得自己的军团长安吉鲁将军这么一说,反而呆住了,半晌才挤出了一句,“将军已经都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 “西伯尼守将明德拉,冰锋骑士团阿琉斯叛变!撒哈拉的大军大概再过个片刻就要杀到了!” 高大的安吉鲁猛地退后一步,语音发颤,“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位七勇者之后,帝国四大军团长之一的上将把这句话反反复复说了十来遍,声音渐渐低落,好久却没有什么新的词句。 怀英克偷眼打量了一下,发现主将此刻的神色和壁画上的先辈倒是颇为相似,也知道安吉鲁是个没办法的人,暗自叹了口气,继续报告着,“先前北风骑士团派人送来了消息,属下派人出去侦查发现银狐的大军先锋一入西伯尼后即可冲出,大有一举歼灭我军的意图。” “啊!”安吉鲁猛地一拍脑瓜,似乎有了主意,原本惨白的面色又有了生气,“我们前面不是还有北风的那票蛮子,他们原本就是不怕死的莽夫。快叫列菲尔去领兵退敌,让我军先行撤退!” “将军,北风的人马被阻断在西伯尼群山以南,只有几十人前来报信,眼下他们已经赶往首都去了。” “达达伦家果然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安吉鲁的面色又即刻转为惨白,不过此刻似乎他也活络了一点,急急地问到怀英克,“那我们是不是也就此撤退,退到………退到沙冈兵营如何?” 怀英克刚想说除非将军抛下这十万之众,独自逃生,不然以步兵为多的东方军团多半会在索隆草原上就被敌人赶上。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话一旦出口,保不齐这位圣人之后就会依计行事,到时候军务大臣追究起来,自己这个画像中凄苦众生的后代大概就可以被追封个帝国上将什么的也不一定了。 正为难间,外面又飞奔进一员大将,可说是气急败坏,大喊着,“撒哈拉蛮子杀来了!为首的那个蛮子能使两杆枪,身后人马身穿重甲,尽皆拿着三丈长枪,顶着两人高的盾牌已经开始攻城了!后面还有无数战车器械,南边城墙大概不刻即失!” “你派人上城防守,敢有退后者即刻杀了!另外调集骑兵到广场集合,快去!”怀英克知道主将素来无有急智,也只能不经请示就调遣起军队来了,那名部下也是素知这些,当下得了命令飞奔了出去。 “怎么办?怀英克,你……你有把握退敌吗?” 怀英克看着一脸惶急的安吉鲁心中又叹了一口气,宰相大人一死,看来这罗吉一族果然要就此没落了。想要骂上安吉鲁一句,但是看看面前这年近五十的长官满脸愁苦,回忆起团长这十数年对自己可谓言听计从,信赖不已,又是于心不忍。 “安吉鲁将军,敌军势大,又得了叛徒相助,我们必然不敌,不过属下定会拼死保着将军杀出重围,就请随我来吧!” “万事拜托你了!” 两人正准备向外奔去,一名士兵连滚带爬一般跑了进来,“将军不好啦!东侧城墙上一群蛮子已然杀了上来,个个只穿皮甲,手拿大刀好是凶猛,为首的那个蛮子一把长刀杀了几十个兄弟,没人拦得住他,城门眼看是不保了!” “闪开了!”相貌不起眼的怀英克一脚踹开了士兵,带着安吉鲁往外就跑。 怀英克知道此刻即使再下令也是无用的,东方军团散乱驻扎在双星城城,原本就没什么戒备,顷刻间遭此大乱,大概是连一时三刻也抵挡不住了。一旦城门大开只怕大军哗乱,就算想走也是不成了。眼下唯一之计就是集中一批骑兵从北侧城门杀出去,作保全性命的良策了。 高大的安吉鲁紧跟于怀英克之后,两人一个高大,一个矮小,虽然一起共事多年,想来平时一定会避开同时行走,但是此刻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慌慌张张地跑出了贺兰神庙,看起来倒也好笑。不过现下双星城城早已一片混乱,此城自武神建国以来已有数百年未遭受战火,近百年来和撒哈拉的征战虽然不止,但是去年恶魔萨拉丁也不过就杀到西伯尼城下,双星城依旧得保平安,如今大军压境,双星城危如累卵,满城中人,自保不暇,哪有时间再去嘲笑这对将军的滑稽样了。 怀英克急急跑到庙外倒是一喜,数千名骑兵已然就绪,这些部下大多是多年来自己一手调教的,算得上是东方军团的精锐,此刻在广场上安静集结,队伍整齐,军纪犹在,让这位中将的心中也是稍稍一定。 不过此时喊杀之声已然清晰可辨了,而且来势颇快,怀英克不由得又是一惊,想来这批撒哈拉人确实勇猛,片刻间已经杀入城内了。 “将军,我们赶紧走!”怀英克拽了一下安吉鲁,两人翻身上了战马。怀英克正想着要不要向部下们鼓舞几句,还是立刻逃命,先前报信的那员将领却是一骑马直冲了过来。 “我们千把人往北退去,突然杀出了一队蛮子,个个都用弓箭,那弓好是厉害,只听得一声响,百把枝箭便齐射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女蛮子更是厉害,用的一张巨弓,一箭就射死我七,八个手下….” “胡说八道!”怀英克伸手一剑把这个将军砍倒在地,“这人是撒哈拉的jian细,我已经杀了,快快从北门走!” 骑兵纷纷架起长枪轰隆而动,安吉鲁也要催马前行,却被怀英克一把拉住了,“将军,你没听见北边敌军已经伏下了人马了吗!眼下您唯有化装成士兵乘乱逃命吧。” 正说话间,忽然一枝马队直冲入广场,为首的一名骑士一身白袍,用的武器竟是长鞭,只见他马上马下翻飞,身形灵动无比,长鞭到处更是鬼神莫测,直打得帝国士兵哭爹喊娘纷纷逃散,他身后的健儿更是个个彪悍,人数不过上百却各个驱动虎豹,怀英克的千多骑兵一时竟是抵挡不住,不过须臾间便已经溃散,眼见这白衣骑士就到了近前。 “将军,事已不成了!你自己保重!”怀英克回头看了一眼六神无主的安吉鲁,还想说点什么,竟是无话,一咬牙催动战马,架起长枪呼喝着就向那撒哈拉的白衣骑士冲去,“彰显武神威名!” 怀英克将身子尽量缩在盾牌之后,使尽全身力气一枪过去,却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刺中。诧异间,看着白衣骑士的马身边而过,鞍子上却是无人。 “怎么?” 怀英克正惊诧间,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一看,却见一个相貌儒雅的男子正在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不知何时这个灵动的男人居然一跃到了自己马上。怀英克惊慌间想要抽剑,那男子手中誊的多了一把短小弯刀,刀身如雪,弧光闪过,一道血泉暴起!而那男子翻腾间又回到了自己马上,居然依旧一席白袍。丝毫看不出刹那间已然杀死了一员帝国大将! 安吉鲁看得呆了,一下不稳,竟从马上摔了下来,站在神庙之前不知躲闪,两只眼睛瞪得好大,看着帝国士兵哀嚎鼠窜,撒哈拉人往来驰骋,整个贺兰神庙之前,诺大一个广场,青砖上的斑斑血迹渗到下面令整个水道一片赤红,虽然帝国东方军团几乎无人得以逃出城外,那血腥之气却是随着布谷拉河弥漫出去,笼罩在了整个索隆草原之上。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周遭喊杀之声渐渐止息,一匹青色骏马直冲而入,马上一个年轻蛮子,一身亮甲,两道狐裘,面目俊朗,长得煞是好看,一人一骑威风凛凛,比起那神庙里面的六位勇士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刹那便冲到了安吉鲁的面前。 “我是帝国贵族!有着大片领地,可以交出大笔赎金,只求饶我性命!”安吉鲁一下子跪到在了地上,用撒哈拉语喊着,不敢抬头。 “帝国还会剩下领地吗?”那年轻人忽然大笑了起来,说得到是帝国语。 虽然听起来颇为生硬,不过安吉鲁还是听懂了,他面色大骇,抬起头来看着这年轻蛮子,“你是什么人!?这么大口气!?” “我自然就是撒拉哈的元帅,银狐月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