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提前的龙王祭
杨希呼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大约估算了下时间：“快了，再有一刻钟吧。” 黑羽崖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个地方每到季节，都会有一大片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候鸟，这种候鸟全身漆黑，因此被叫做黑羽雀。密密麻麻的黑羽雀几乎将这个海滩和悬崖都覆盖起来，因此久而久之，这个地方也便以此得名。 洛芊芊松了口气，幸亏杨希没说一个时辰，一刻钟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杨希的水中功夫实在了得，自从下了水，她大半的重量都落在杨希身上，人毕竟不是鱼，在陆地上可能很轻松的动作，到了水里便要费力许多。 杨希一路拖着她，半点不减速的游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过是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罢了，这水性果真是厉害。 洛芊芊第一次来龙王岛，基本是两眼一抹黑，就算是在地面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在海里就更别提了。所以虽然一路都在仔细观察，却也完全不知道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不过渐渐能听到海浪拍《打岸边礁石的声音了，杨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低声道：“公主，这一片海滩暗礁非常多，很多都在海面很近的地方，你千万别乱动，跟紧我。” 洛芊芊应了声，她何止是跟紧杨希，简直是快要被他推着往前游了。虽然说朋友妻不可欺，但这会儿谁也顾不了太多。逃命的时候。矫情就不叫矫情，叫做作死。 杨希对这一片海岸真的是熟悉的像是自己的家里一样，推着洛芊芊缓缓的前进，不是时，便靠近了山崖边。 洛芊芊正要问这漆黑的一片该怎么跟许离联系呢，却见他将手指按在嘴边，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啸。 海岛多鸟，洛芊芊是靠近着听，才觉得这一声很突兀与众不同，开始还吓了一跳。生怕被人听见了。但是随即。远远近近的鸟叫声四面而来，却又发现这一声混在其中，好像和真的鸟叫没有什么不同。 杨希在一声口哨之后，便对着洛芊芊做出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侧着耳朵听。 洛芊芊猜测这是他和许离联系的暗号。于是也跟着侧着耳朵听。但即便是这样，也没在那一片嘈杂的鸟叫中听见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但显然杨希听见了，他拍了拍洛芊芊的胳膊。在黑暗中指了一个方向，然后便缓缓地带着她游了过去。 这是海边山崖被海浪冲刷出来无数岩洞中的一个，在黑暗中完全无法分辨和旁的有什么不同，一直到游的很近很近了，已经几乎能摸到岸边的石头了，这才看见缝隙中，有微微的亮光闪了一下。 嘈杂的鸟叫中，突然听见许离一声低低的：“芊芊。” “恩。”洛芊芊激动了一下，不过好在及时将到了嘴边的声音又咽了下去，低声道：“是我。” 杨希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将洛芊芊往岸边推了推，似乎是一块稍微平整的礁石，洛芊芊刚按着他拉扯的方向伸手往上攀去，一双温暖的手边抓住了她的胳膊。 “芊芊。”许离的声音在黑暗中叫人安心：“我拉你上来。” 洛芊芊一颗心此时总算是放了下来，听这声音，和这动作，不管旁的怎么样，至少许离这会儿是安全无虞的。 洛芊芊被拉了上去，杨希也翻身上了礁石，并不多说话，跟着许离往里面走。 这虽然乍看起来是一片凌乱的山崖石滩，但这乱石中，却有一条窄窄的缝隙一直往里去。 许离拿了个小小的火折子，散发着点微弱的光，洛芊芊便就着这个光亮，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往里爬。开始的几步还算是走的顺畅，到了里面，缝隙便又低又窄起来，幸亏几人都不是高壮的类型，要不然估计要切成两半才能爬的进去。 好在当洛芊芊感到窄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通道的大小可就固定了下来。仔细的想想，似乎前面半截子是天然的，所以越走越窄，而后面的半截是人工修建的，就连两边和地下，也都要平整许多。 因为通道窄，没有办法直起腰来，速度也不可能快，因此大约又爬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才看见前面有亮光出现。 “到了。”许离说了声，然后终于钻了出去，直起了身子。 出现在洛芊芊眼前的，是一个人工修葺的大厅，说是人工修葺，因为地面是平整的，但是却又像是整体镶嵌在山体中一样，四面都还是自然的山石，只有这个空间像是像是被切割一样的形成了一个房间。 许离站直了身子后，便一把将洛芊芊拉了起来，然后道：“芊芊，你没事吧。” 洛芊芊抹了把头发上的水，道：“没事，你怎么样。” 洛芊芊一身都湿透了，刚才一路游来自不用说，就算是再有内力护体，也免不了从里到外一身的湿漉漉。接着又在山峰中爬了一路，凉飕飕的风不但没将衣服吹干，反倒是蹭了一声的尘土。这会儿又湿又脏，就像是睡在小巷子里拾荒的流浪汉一般。 反观许离倒是还稍微好些，还是去时那一身小厮的衣服，不过是有几处破口。但是那衣服是深色的，现在光线又暗，也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什么伤。 “受了些小伤，不要紧。”许离轻描淡写的道。 一边，杨希也钻了出来，四下一看：“这就是许府地下的避难密室？” “恩。”许离只来得及点了点头，便见柳世宣走了过来，对着洛芊芊躬了躬身。 柳世宣身边还跟着几个人，都是一色黑衣的打扮。似乎是他手下。 玄皇在某一个地方留下势力，总不可能是一个人，柳世宣身边有人，洛芊芊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公主。”柳世宣道：“公主可曾伤着。” “我没事。”洛芊芊道：“多亏了柳大人派人及时通知，我们才得以逃脱。不过来报信的那位小兄弟，上了船话刚说完就重伤身亡了。” “公主无事就好，公主无事就好。”柳世宣连着说了两遍，正色道：“他们都是为皇族而生的人，为公主死，死得其所。” 虽然一贯觉得人人平等的洛芊芊听着这话觉得有些难过。但这会儿明显不是计较这个时候。只是道：“柳大人，不管如何，大家都辛苦了，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重重有赏。遇难的兄弟若有家眷的。父母妻女都要厚待。保他们一世无忧。” 士为知己者死，洛芊芊知道，有些牺牲是难免的。别人可以为你死。但是要死的值得，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为你做事。 “是。”柳世宣应着，也不由的心中感念。玄皇是征战了多年的，自然知道想要手下死心塌地，就要恩威并重。难得洛芊芊一个从小娇生惯养，高高在上的公主，也能够如此善待下人。而不是觉得别人为她而死，死的都是理所应当，别人的命，都是一点儿不值钱的。 密室中间，点了一堆篝火，原本大家都是围着篝火坐着的，因为洛芊芊到了才纷纷走了过来，此时打了招呼，许离便道：“一会儿再说事情，芊芊，过来。” 难道有什么悄悄话要说，洛芊芊奇怪了下，不过还是跟着许离走到了山洞的一边。 这是个凹进去的空间，不过四五个平方，也比外面挨上许多，洛芊芊的身高还要低着头才能不被装着脑袋。峭壁是凹凸不平的山壁，应该是正好山体到了这里有个空隙，就顺势而为了。 不过小房间地上摆了几个箱子，许离打开其中的一个，从里面翻了翻，翻出套男装来，朝洛芊芊挥手：“来，先换一身衣服，你看看你都湿透了。” 洛芊芊看了看自己还在滴水的裙摆，再看看外面：“算了，不碍事，不用换。” 一身湿漉漉的确实不舒服，但是这里这么多男人，怎么换衣服。总不能叫他们背过去站成一排吧，那也太兴师动众，最关键是太丢人了。 “怎么不碍事，你最近身体也不好，穿湿衣服再吹一吹风，可别生病了。”许离皱了皱眉眉头：“这个时候生病可怎么办？” 不过想想，许离也知道洛芊芊在纠结什么，干脆脱下自己的外袍，两手抓着衣角，将袍子抖开。 “来，我帮你挡着，快换。”许离背对着洛芊芊，将衣袍展开，别说，洞口本身就不大，这么一挡，基本上一点儿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了。 何况外面的人听着里面的动静，那也一个个眼睛都盯着火堆，半点不敢乱看的。 洛芊芊虽然觉得在大庭广众下换衣服实在有些尴尬，但是想想许离说的很实在，现在的身体不比内力充足的时候，穿着湿衣服吹风说不好会不会生病。这个生死关头，帮不上忙也就罢了，要是再生病拖后腿，那真是用生命在生病啊。 这会儿既然有干净的衣服，实在不该想太多。 反正人人都知道许离是她的驸马，这种亲密是再正常不过。而许离别看年纪小，除非是胡闹的时候，不然一举一动都有种贵族公子哥儿的范儿，很是正人君子。 “行了行了，我换，你不许回头啊。”洛芊芊想想还是恶狠狠地来了一句，然后火速的将自己一身湿漉漉的衣服脱了，随意的擦了擦，换上干的衣服。这衣服自然不是专门为她准备的，男装，还有些大，裤腿卷了两圈，袖子也卷了两圈，这才勉强能穿。 但无论如何，干燥的衣服总是要舒服很多的。 等洛芊芊换好了衣服出去后，许离也扔给杨希一件干衣服，让他找个不碍眼的地方偷偷摸摸的换去了，一点儿也不重色轻友。 换了衣服，坐到了火堆旁，洛芊芊这才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府派人来围剿赌船。这就证明许离他们暴露了。那他到底是为什么暴露的，看到了什么，或者找到了什么？ 许离叹了口气，道：“进了府之后，我就潜到了我爹娘的房间，果然的，听见两人正在商量是不是已经被我们察觉了，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哎……昨天见到的两个人果然是人假冒的，他们身边的几个丫鬟也是，虽然我不肯定。但是我估计。苏府核心的人都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怎么会这样。”洛芊芊惊愕道：“要是一个两个，你还说可以是身边熟悉的人假扮的，但是如果人多这怎么可能做的到？” 这又不是能够复制粘贴的事情，就算是有一个易容高手可以将其他人易容成这些人的样子。但是习惯本事呢？那么多人不一样。这怎么能做到不被人怀疑？ 许离苦笑一声：“龙王岛虽然不小。但是真正管理事情的，连着我爹，也不过十来个人。如果这十来个人全部变成了别人。即便是有下人觉得不对劲，又能怎么样，除非是我。他们只要能瞒过我，就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 “但这十来个人，他们是怎么做到取而代之的？”洛芊芊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你和假的动手了吗，他们厉害到这种程度？” 洛芊芊是知道许离的身手不错的，他的武艺是家传的，许长天的武功自然也不错。燕玲是海盗船队的首领，也不可能不会武功。何况连着她手下个小丫头据许离说都有一身功夫，那许长天的亲信，左膀右臂，自然不会都是书生。 龙王岛是许家经营了百年的基业，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甚至更短的时间，核心集团的十几个人全军覆没呢。除非是天尊这样的厉害到完全没有道理的高手，不然的话，谁能做的到。 何况他们也不可能都集中在一个地方，一旦有人察觉到不对劲，自然会调动力量，不可能任人宰割。 许离也皱起了眉头，似乎觉得很是奇怪：“动手了，那两个人的武功确实很高，我一对二没有一点胜算，多亏了柳大人及时出现，这才得以脱身。但是……你要说他们的武功能够轻易战胜我爹娘，这不可能。何况他们身边的丫鬟侍卫也都不弱，还有我几个叔叔，就是我爹结拜的兄弟，那都是一顶一的好身手，绝对没有可能悄然无息的全部被制住。” 要是假冒的两人能够厉害到这种程度，那许离今天根本跑都跑不掉。更别提只是还基本全身而退，只是略受了些皮外伤。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思索，半响，洛芊芊突然道：“那，你有没有听见他们说你父母的事情，到底是……” 洛芊芊不敢说出口，是死了，还是被关了起来？如果被关了起来，他们大可以用许长天和燕玲威胁许离，所以她竟然觉得，似乎他们已经遭遇不幸的可能更大。 不过因为许离从见到她开始，便没有表现的太伤心，所以洛芊芊想着许长天夫妇一定有一个好的去处。不然的话，就算是许离是个再能冷静的人，也不可能完全不表现出来。 “他们在海沟。”许离果然很快的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听那两个人的说法，应该是我父母和几个亲信被逼无路，进了海沟。那是只有我父亲能打开通道的地方，虽然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绝对安全。而且，只有我能找到他们。” “海沟……”洛芊芊回忆道：“可不是说，海沟要在特定的时间才能进吗，而且许家人一辈子也只能进入一次？” 到底这是个传说，还是故弄玄虚。 “不是。”许离摇了摇头：“不是一辈子只能进一次，而是一辈子，最好只进一次。也不是必须特定的时辰，而是特定的日子的那个时辰中，是最容易进去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会儿？”洛芊芊惊了下：“你要进海沟。” “不是我，是我们。”许离道：“这个地方是许家的避难密室，虽然现在没人知道，但是因为在许府里有诸多入口，只能躲一时，我猜不用到天亮，他们就能找到。他们那么多人是假的，我一个人是真的，根本说不清楚，无法让人相信，一旦被找到，我们就很难再逃走。” “何况……”柳世宣接着道：“我见到了那两人的武功，单凭他们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将许岛主和夫人逼得走投无路，也就是说，他们一定还有其他杀招。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若是就这么硬对上，几乎是毫无胜算。公主千金之躯，不可冒险。” 许离和柳世宣说的都有道理，洛芊芊想想，点了点头。而且现在虽然知道许长天和燕玲进了海沟，却毕竟也不知道伤了没，生死未卜的，许离想早些日子找到他们，也是人之常情。还可以从他们身上知道知道事情到底是如何，知已知彼，也能做出应对。 大家又再细细的讨论了下，许离心里估算了下时间，站起身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一下。” 那海沟包括许离在内，这里谁也没去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里面是不是有吃有喝，于是为防万一，许离从箱子里翻了些干粮出来，一小袋一小袋装着的，每人带上一些。柳世宣还将自己翻出些药，用油纸包了，放得严严实实，他正经的职业是个大夫，旁人想着要带吃带喝的时候，他就想着万一有人受伤怎么办，带点药是正事。 一切准备停当，许离在前面，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个避难所颇有些四通八达，但是因为很黑，山洞又崎岖的很，若非是常来常往对这里非常熟悉的人，根本无法知道哪条路是通畅的，哪条路是死胡同。 不过这回走的时间并不长，洛芊芊觉得才一小会儿的功夫，便看见有光线照了进来。 今夜的月亮有些阴晴不定，乌云时不时的飘过，让海面也跟着明暗不定。 这一处的海岸明显比刚才来的时候要高的多，可能是因为角度的原因，浪花也更剧烈，许离站在一块伸出去些的岩石上，看着低下海浪翻滚，波涛汹涌，神色很严肃。 待大家都走了过来，许离正色道：“我一会儿会召唤神龙现身，会有无数水龙上天，海水分开两边，你们看到我跳下去后，跟着都调下来就行。动作一定要快，神龙出水的时间非常短暂，转瞬即逝。” 许离说的非常严肃，听着身后的人也一个个都屏息静气。洛芊芊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绷紧的有些颤抖。 在这之前，她坚信这是一个传说，是许家为了巩固统治而糊弄老百姓的传说，或者障眼法之类的东西。但是这样看，显然不是。许离再怎么会开玩笑，也不会拿自己和父母的命开这个玩笑。 “别怕。”许离转身对洛芊芊低声的安慰了一句，然后抬起双臂，闭上眼睛。 海浪在脚下呼啸着拍碎在山石壁上，海风从身边擦过吹得衣袂翻飞，洛芊芊几乎是秉着呼吸看着海面，在乌云遮住月亮带来一阵黑暗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脸上一点冰凉。 即便浪花翻涌，他们站在这个高度也是根本碰不到海水的，而她也很清楚的知道没有下雨。 洛芊芊有些僵硬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水面，本来由远及近的海浪趋势渐渐的变了，变成了以许离为中心一条线，想两边分开。 而脚下的海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半，咕咚咕咚的往上涌着。 洛芊芊估计身后的一干人，包括已经见过一次龙王祭的柳世宣在内，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都还是忍不住惊呆了。 海水像是真的被只会一半，从中线分开，现出一条路来。而在这条路的四周，是无数从海水中涌上来的水龙卷，打着璇儿，像是有生命一般的，冲向天空。 许离一声走，将所有愣着的人喊回了神，洛芊芊只觉得腰上一紧，便被带着纵身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