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医学生的成长
愉快的国庆假期结束了,几个人乘坐科学城发往成都的班车返回了学校。这回,芳华可是死活不愿挤火车了。 当天晚上,芳华就跑去动物房看狗的情况。已经有许多小组的狗都没能挺过这次手术,换了新狗。 第六小组的狗竟然还奇迹般地活着,只是瘦得厉害。是啊,这次做的是肠子的手术啊!以新手的技术,它的肚子里面,肠子一定都粘连成一团了吧?居然没有发生肠梗阻,真是奇迹! 芳华抚摸母狗那气胀的肚子,帮她顺着肠道。想想再过一周,这狗就又要接受一台大手术,真不知道是希望她恢复健康好呢,还是希望她一了百了结束痛苦好呢! 到手术那天,果然全班的狗都换了新狗,只有芳华她们还是用的原来这只母狗。带实验的老师来看了狗的情况,说:不错,还很有希望挨到第四台手术。 可是组里没有一个人感到高兴,就连芳华这个本来最不希望狗死掉的人,也沉默了。 这次手术是脾切除,手术过程并不复杂,只是必须将切断的血管结扎牢固,避免术后出血。手术的张永和嘉辉,倒是做的都挺稳妥的。 可是术后,狗的情况明显不如其他组的好。没办法,她都三朝元老了,太虚弱了。 芳华天天去狗舍,照看她,给她喂水换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着都奄奄一息的狗又顽强地挺到了最后一次手术日的到来。可是这次是胃大部切除,即使是健康的狗,也是九死一生的啊。 别的组都牵着新狗去做手术了,芳华抚摸狗肚子上的三道手术疤痕,沉默了半天。 王菊也蹲下,顺着狗背上的毛,问:“我们能不能不做这手术?” 芳华说:“不能吧,不做就没成绩了!” “那能不能换只狗做啊?别的组都是换了狗的!” 芳华苦笑:“可是,他们的狗是死了的。我们的没死啊!” “那就当她死了不就好了吗?” “试试吧,等会儿问问老师,看他怎么说吧。” 带习老师走了过来,说道:“你们这组不错啊!我带习这么久,这还头一回见到连过三关的狗。今天,它要是能活着下手术台,我就给你们满分!” 芳华几人一起说:“我们能不能换只新狗做啊?” “啊?换狗就没有满分了啊?”老师看看她们的眼神,明白了:“嗨,你们就是不做,这狗也没用了,还是要杀死的。再说反正她也是要死的,你们又何必再让另一只狗受罪呢?今天的手术是胃大部切除,你们应该知道,基本上这些狗都撑不下来的。” 自从真正开始动物手术后,芳华也认识到:因为这里简陋的条件,无法做到严格无菌的环境,还有缺乏术后良好的护理支持体系,要狗撑过这最后一关,还要能康复,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难怪老师说,活着下台就是满分。 这么说来,今天就是这狗的末日了。两个女生眼圈都红了,男生们也低着头。 老师理解地看着这个组的成员,说道:“没办法啊,学校经费有限,动物手术只能这样了!你们慢慢过来吧,不着急!”然后先走开了。 芳华看着面前的狗,还是那么温顺无争的眼神,只是身躯已经消瘦了很多。她缓缓抱起狗,走向手术大厅。看到那手术桌,她觉得此刻它真像个祭台。 大家准备好后,本该主刀的王菊却下不了手。刀递到戴平手里,他的手也略微发抖,他摇头放下刀子。而本是做器械护士的芳华和王菊交换了位置,拿起了手术刀。 她飞快地做了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早点做完,早点结束痛苦。 可这手术很复杂,分离结扎缝合等各项cao作又多又繁杂。做着做着,芳华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台下的嘉辉站在旁边轻声问:“要不要擦汗?” 芳华点点头,侧身偏过头去。嘉辉用纱布给她擦擦额头,又拉了一下那个对她的脸来说有点过大的口罩,帮她调整合适了,最后点点头对芳华说了句:“放松点。” 芳华不语,但是接下来做的时候,心里就没有开始那么焦躁了。摒弃了心中的杂念,手术终于顺利做完了。 实验老师来验收后,第六小组全体请求让这只狗安乐死。老师同意了。 大家从动物房出来后,没有像平时那样有说有笑的,而是各自默默散开,都需要时间来调整一下心情。 嘉辉陪着芳华散步到荷花池畔,在和钟楼隔湖相对的那张长椅下并肩坐下。 虽然他们都拿出了专业书,做出看书的样子,但其实都没有看进去。芳华是心里烦闷未消,嘉辉则是关注芳华。 见她一会儿胡乱翻书,一会儿盯着书发呆,嘉辉忍不住了:“说说吧!说出来好点!” “也没什么可说的。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改变,就只能接受,”芳华关上书,“以前那些动物实验我们还没什么太大的心理负担,是因为我们没有怎么虐待它们。可是对这狗的连续手术,实在是太残忍了。” 嘉辉开导她:“那总不能在人身上练手吧?” 芳华说:“大道理我明白,为了医学的发展,就只有牺牲动物来做实验了。可是,应该能够给它们更好的生活条件的,也该取消很多没必要的实验。” “医学上这些伦理道德的问题,太复杂了,向来是众说纷纭,意见不统一的。你又何必钻牛角尖呢? 芳华自失地一笑:“我就是神经反射弧太长,反应有延迟和滞后效应。所以,这情绪反应得慢慢消除,你得容我缓过这阵子就好了!” 嘉辉微笑着转过头,看着远方的钟楼说:“就你歪理多!” 然后又像是漫不经心地说:“下周,人民公园的菊展就要开了。你还没看过吧?挺不错的,一起去看看?” 芳华顺嘴说了声“也好啊”,然后又转头对嘉辉抿嘴一笑:“我没事的!你不用想着法儿地逗我开心!” 嘉辉也笑了:“我知道,是我自己也想去看!” 芳华腹诽:哼,骗谁啊?年年看,你还没看腻啊! 不过她也没揭穿,而是拿起书说道:“要想看菊展啊,现在就要多看会儿书咯!” 于是,两人这才真正地开始用功了。 秋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照在他们身上。长椅边的银杏树上,时不时地有随风旋转的黄叶,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的肩上、书上。 这时,他们也只是轻轻拂去黄叶,相视一笑,又继续看书了。 ****************************** 不久后,诊断课开始进入和标准化病人配合学习的阶段了。 医院特别腾出一座两层的后勤楼,重新装修出很多间迷你诊室,方便同学们一对一地和标准化病人对话。 轮到三班练习这天,同学们按照朱老总的事先安排,各就各位到了自己的诊室,静静等待标准化病人这特殊的“老师”的到来。 芳华进屋后先打量了一下房间,这里只有一张诊桌,两把椅子,一张诊断床。真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芳华把笔记本摊开放在桌上,坐下来等着。过一会儿见人还没来,又看见窗户开着,就走过去想关上窗户,因为今天天气有点凉了。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却看见班主任卢丽芳老师走了进来。 芳华条件反射地问:“卢老师,您怎么来了?”忽然又醒悟道:“哦,您也是标准化病人啊!” 卢老师笑着边进来边说:“是啊,没想到吧!” 芳华还真是有点意外,毕竟她刚才心理准备的都是和一个陌生人见面呢。 卢老师接着说:“我在暑假听说医院有这个项目,就报名了,还经过考试才能入选训练营呢。这几个月都在培训了。后来听说你受伤了,你看我都忙得顾不上来看看你!不过,听说你现在没事了?” “嗨,早就没事了!多谢您的关心!您先坐着,我把窗户关了就来。不然这屋里有点冷!” 芳华关好窗户,回到桌前坐下,对卢老师说:“那我们就开始吧!”毕竟这相当于上课,是有时间限制的。 卢老师点点头。 芳华按照要求开始询问“病人”的病情,卢老师也按预先背好的资料一一回答。 这就好像卢老师手里有一把底牌,芳华的任务就是把底牌全翻开,让真相大白。 但是她只能一张张地去猜,猜对了,卢老师就翻一张出来。没猜到的,卢老师当然就会扣下这张牌,就相当于真正的病人隐瞒了病情。这样,芳华当然就失败了,要被扣分的。 卢老师手中有多少张牌,芳华不知道,她只能尽量放宽范围地猜,尽量问得全面细致,这样才能套出卢老师的底牌来。 等芳华觉得已经没什么可问的时候,叫了停止。然后,芳华把自己的初步诊断结果写下来,再和“病人”卢老师开始回顾讨论。 卢老师这时候就转换到老师的角色了,只不过这次不是物理课老师,而是诊断课老师了。 她总结了一下芳华的问诊过程,认为芳华在她所接触过的学生中是最不紧张的,问诊过程也条理清晰,而且态度良好,关心病人。 芳华知道,老师一般都是惯例先表扬一番的,关键看后半段怎么评价的。 果然,卢老师还是指出了芳华存在的问题:主要是遗漏了一些细节。比如“病人”在别的医院具体的检查和治疗情况,病人本次发病的诱因没有问出来,等等。虽然芳华最后得出的诊断是正确的,但是从问诊的角度看,并非完美。 芳华听了卢老师的分析后,这才心悦诚服了。果然,老美的标准化训练还是卓有成效的,让没学过医的人,都能将医学问题讲得这么专业。 而且,如果自己完全按照老美的问诊过程来的话,的确基本不会有所遗漏。但是,芳华因为带着些过去临床工作的痕迹,问诊很中国化。她习惯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得到最大量的有用信息,可以快速诊断。 而美国人,是慢慢和病人聊家常般,问诊时间很长的。这在中国是不可能实现的,中国医生一天门诊量那么大,能给病人几分钟就差不多了。 不过美国人的方式方法还是好的,很有必要学习。因为如果在病人收入病房后,医生还是应该多花点时间和病人多交流,问诊当然是最重要的交流。自然这里面问诊的技巧可就讲究的多了。这在教学指导里都有描述。 后来,芳华也和别的标准化病人又做过几次对练,感觉收获很大,自己的问诊的科学逻辑性有明显的加强。 而其他同学们也都反映,现在要是遇到个真正的病人,他们也都知道该怎么问病史了。 标准化病人,在他的“使用者”这里得到了初步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