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清明踏青（1）

    正像现代人依然习惯在清明时节扫墓一样，明代的人也是在清明时拜祭祖先，所不同的是，他们更加重视这个节日，而且整个农历三月，都是属于清明祭墓的。所以这里的人提起三月，更习惯称它为“清明三月”。

    不仅是从称呼上有改变而已，明代人甚至在衣服上也会按照时令的不同而换上不同纹饰的服装。像德王府的女主人，就在三月来临后，穿上了绣有秋千图案补子的上袄。原本还以为这种常常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过的明清时期常见的补子，只是官服上的一块装饰，没想到，女人们也能把它穿在身上，还穿得如此妩媚多姿。

    “这三月里呀，穿的就是秋千补子，五月穿的是五毒艾虎补子，到了七月七，牛郎织女在天上相会，就该穿鹊桥补子了。等到中秋那会儿，又该换成天仙、玉兔补子，九月重阳，就得换上ju花补子了。”

    听着奶娘佩玉这么如数家珍地给她解释，璇真一副好奇小孩的样子，睁大眼睛听，之后还不停对方歇口气，又问：

    “那正月里，我娘身上穿的，又是什么补子？”

    “是葫芦景补子。姐儿不也瞧见了？不止得穿这补子蟒衣，连头上也得戴新花样儿呢，戴的是虫草蝴蝶闹蛾儿。”

    “葫芦……金。”

    “是葫芦景。在正月元宵那天，还得换上‘灯景’补子哩。”

    佩玉不厌其烦地又念了两遍，直到自己的小主人念清楚为止。不仅是她，连这里服侍的宫女们也都得到了王妃那边的吩咐：以后不管璇真要问什么字，她们不懂，也可以代为去问人，好让小主人能识得更多的字。因为自从璇真在王爷面前背过千字文之后，王妃对于女儿学认字这回事，不再那么抗拒，而且还挺乐见其成的。

    那么对于璇真来说，现在的她可是越来越觉得当小孩子还是有它的好处的。因为她总是好奇发问，也不会引来旁人的猜疑。对于这个年代，她有太多太多的不了解，所以现在从一个小孩子的身分开始，弄清这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正好合适。只是有时她也曾经在无意中听到宫女们在私下里嘀咕：

    “怎么姐儿整日问了又问，这么有兴头。”

    当然，嘀咕归嘀咕，可是在她们看来，璇真依然只是那个虽然身份尊贵、但天性好奇伶俐的小女孩。没人猜到，这小女孩的内心，竟然拥有着成年人的头脑。

    “已经三月，怕也快了……”

    听着佩玉在那儿一边做针线，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璇真还在消化着刚才那些听来的知识，想把它们一一记住。

    这几天，有空的时候璇真就会到懿安堂那儿找姐妹们玩，一会儿跟jiejie看画，一会儿又跟小meimei玩耍，倒过得有滋有味。王妃知道此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下人们“看着点璇姐儿，她们耍归耍，别绊着摔着了”。这等于也默认了女儿跟孟媛她们的来往，大概是觉得女儿也该找些伴在一起，不然总一个小孩子家孤孤单单的，也不好。

    话休饶舌，到了清明那日，德王府自然没有闲着，一大早的就由王爷带领着家人，到家庙里祭祀烧纸。之后，王府里头更加忙开了，因为今天王妃等人要出门，连儿女们也得跟了去。府里为了主子们的这次出行，好几天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像要先派人到外面预备下地方，清扫道路、驱赶闲人；而府里同样要准备马车轿子，同时在德王府正门端礼门外的院东大街至院西大街，一律都要用围幛将道路围起来，以防被街上行人看到王府女眷出入的情景。

    外头怎么个忙乱法，璇真不知道；不过在她看来，府里这两天也够忙的了。连她房里的像银香蕊香这几个年长的宫女，因为一直呆在深宫大院里，好不容易能跟着主子外出，高兴得整天合不拢嘴，更别提那些小宫女们了。从她们那儿听说，这次女眷们要到真武庙去，但奇怪的是，王爷却得留在府里，不跟她们一起外出。

    “父亲为什么不去呢？”

    璇真开始以为是因为王爷有事要办，所以无法跟她们一起郊游踏青。可是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像。因为德王虽然是藩王，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公事要务得办，即使在平时，也不过是与长史、清客议论诗词文章，所以应该有空才对。

    这一点，直到出门来到目的地之后，她才有机会问刚下轿的jiejie孟媛。王妃被人簇拥在前头，小女孩趁机跟姐妹们落在众人后面，小声地交谈。孟媛告诉她：因为她们的父亲是藩王，所以一般都只能呆在封地所在的城里，不可外出。而且对方还告诉她一些关于藩王需要注意的禁忌事项，像什么藩王与藩王之间彼此即使在同一省里也不能相见，藩王绝不能过问地方政事之类的。听到这里，璇真忍不住吐吐舌头，原来表面看来风光的藩王，也得受到这么多的拘束。也难怪这次父亲不能出城跟她们一起同游，大概就是为了遵守那些由祖先颁布的严令吧。璇真又问：

    “那……若是父亲得了皇命，是不是就能出城来？”

    “怕也是这样吧。只是，就算如此，外头的人若是得知藩王外出，哪怕是有皇命在身，也很难善罢干休哩。”

    “怎么？”

    “璇丫头，这话我说与你听，你休要到外头说去。”见meimei点了点头，孟媛才靠近对方，在她耳边轻声说：“朝中的言官甚是厉害，别说是皇室宗亲，甚至连皇帝也是动辄被人上折大骂。所以各家王爷，也都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招来口舌事非。游玩事小，被人诋毁事大，这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什么？不仅是藩王，连皇帝也常常被人骂？是什么官那么大胆？璇真追问下去，孟媛想了想，又说：

    “听得人说，向朝廷上折弹劾各事的，都是六部的给事中。好像是……好像是正七品。”

    七品芝麻官骂皇帝和藩王？没听错吧？璇真再次为自己所不熟悉的这个明代而感到震惊。但是从jiejie的话语和神情来看，只是照实直说而已。他们的弹劾，是真的攻击、还是只是做做样子而已？璇真感到困惑，不过从自己父亲那如此避忌的态度来看，说不定是真有其事的。

    “哎，丫头们哪儿去了？还不快来！”

    在阶梯上，于氏见女儿不在身边，四处寻找。听到王妃的呼唤，养娘宫女们连忙护着三位小姐上前去，免得到时主子把气撒在她们头上、埋怨她们不会看好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