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正旦迷梦(下)
入夜,雍亲王父子方才从宫中回来。 今年大年初一不同以往,宫里头节目多,各家府里的主子、主妇从昨日起便在宫里奉迎,今日晚间才陆续回家,各府里欢庆活动当然相应减少。 晚上坐在一处吃顿饭应景,便罢了。 弘时、弘历、弘昼三人到雍亲王和福晋乌拉纳喇氏面前道了晚安,便随着各自额娘回去小聚。 乌拉纳喇氏自然留下弘晖夫妇叙话。永玬白日里睡过一大觉,这会儿精神头十足,绷着脸坐得直直的听大人说话,甚是逗人。 不多时胤禛处理了些杂事从外头进来,纳喇氏请过安便回避了。胤禛最喜欢永玬,留了他坐在自己身边。夫妻父子直说到将近二更,才散了。 男子十三便算成年,弘时、弘历、弘昼三人按这个标准俱已长成。弘时早已搬到外院,弘历和弘昼去年过了生日也先后搬到外院去住。平日各有所忙,加之当年李氏暗算弘晖那件事之后,胤禛有意隔绝自己小老婆和庶子,因此李氏、钱氏与耿氏要见儿子并不那么容易。一旦见着,不免唠叨嘱咐,说个不停。自有许多的图谋与筹划在其中。 单说弘历。 从他母亲那里出来,脑子里还在想那签文: 凤凰跌落梧桐树,真龙腾起上九重。莫道浮云能蔽日,天意岂能人力回。 这签是他母亲虔心斋戒之后,今日早起到城外最有灵应的感业寺求来的。问的是他的前程。 那凤凰、真龙二字太刺眼,太刺激,也太…… 让人心动。 母子俩都有些惊悚。 弘历和他亲娘最大的目标是干掉乌拉纳喇氏母子和其他竞争对手,将雍亲王的爵位以及府里的实权弄到手里。真龙什么的,有点儿远。 可这签文太诱惑人了。 看签中之意,凤凰跌落梧桐树之时,便是真龙腾起之日。这要怎么解? 娘儿两个费了不少脑筋。 又不敢问别人。 猜了一晚上,没猜明白,反倒增加了无数希望和烦恼。弘历往外边去的时候,还在那儿琢磨呢。 凤凰在人间最常用的是指代皇后。 跌落梧桐树…… 难道说皇上会废后?! 弘历觉得自己接近真相了。 为何废后? …… 若是那皇后将皇上的子嗣尽皆害了,因而被废,太子自然受牵连……或许就是他们母子同谋…… 到那时皇上没有继承人…… 过继了…… 正YY的没边儿,小太监提醒:“爷,多罗敏成贝勒过来了。” 轰! 当头一个巨雷劈下,弘历清醒了。 就算他推测的那不靠谱儿“真相”真的发生,皇上儿子都死绝,本人又没了生育能力,要过继儿子,也轮不到他! 弘晖甩他十条街! 那十条街上每条街都能站个比他更合适的,如何能轮到他一个格格所出的亲王庶子? 再说,太子位子稳稳的,皇后脑子又没问题,人家母子合得着干那事么! 唉! 签文就是签文…… 弘历站在原地做乖弟弟状,等弘晖到近前,一丝不苟的行礼、问安。 哟! 弘晖怀里还有个小屁孩儿! “这小子睡熟了,巴着我不放,明儿醒了让他给叔叔们拜年去。”弘晖笑道。 “那弟弟可得先准备好礼物。”弘历笑答:“夜里凉着呢,兄长快些走,莫冻着孩子。” 俩人很友爱的出去了。 弘历多了心事,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凤凰、真龙什么的,老在脑海里来回晃,烙饼似的翻腾不知多久,迷糊了。 影影焯焯见对面来了一群人,当中一人黄袍加身,十分威严。 “苏培盛,小主们位份再低,也是主子,尔不过是一阉宦,品级再高,亦是奴才!奴才见主子,岂有不拜之礼?!” 苏培盛?! 弘历心有所感。这是他爹身边的大太监,自来得宠,很多时候比某些主子还体面。他娘位份低,至今还是个格格,日常没少对苏培盛示好。便是他,也要对人家客气小心。在宫里也是,对有权势的太监不敢稍有怠慢。此实为心中大恨。他早就想好了,有朝一日自己有了实权,定要给这些阉人些颜色看看! 这是谁给自己提前出了这口气?! 凝神向那黄袍人看去,弘历激灵一下子:好生眼熟! 骇异间,景象一转:那黄袍人携了一素衣美人之手,流连于花丛之间,好不惬意。 “爱妃何须忧虑?朕已封你做了贵妃。只先帝驾崩不过二十日,暂不得行册封礼罢了。然名分已定,爱妃放心就是。” 弘历细看这半日,心跳得恍如擂鼓一般:这人与我竟如此相像! 浮想联翩间,景象再变。 慈宁宫中,太后服侍的妇人笑向那黄袍人道:“皇帝最近很是辛苦,有空儿还是自己歇歇的好。我这里众人伺候着,哪里要皇帝来回跑呢?” 这…… 这是额娘?! 那身穿龙袍的,岂不就是…… 长大之后的我?! 弘历看得心潮澎湃,听那黄袍人说道:“儿子来给额娘请安,哪里辛苦了?额娘是心疼儿子才那么觉得。” 母子相对说笑一阵,那黄袍人道:“儿子今日下旨,追封先帝大阿哥做了端亲王,又让人给三阿哥去重新修了坟,按照皇子阿哥的规制。” 那太后点头道:“弘晖和弘时两人也去了有几年了,弘时虽说过继了出去,到底还是先帝骨血。如此甚好。” 弘历一滞:弘晖和弘时都死了!?弘时还被过继? 不及他多想,景象不断转变,断断续续的,并不连贯。 可那黄袍人君临天下,独掌乾坤,实在是好生的威风! 挥手之间,群雄跪伏,开疆拓土,四夷畏服。 美人无数,拜倒在黄袍之下;左拥右抱,当真是享尽天下艳福。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弘历旁观得热血沸腾,兴奋之极。 兴奋过头,醒了。 现实与梦境的转换有点儿突然,弘历转半天才转过来。 “什么时辰了?” 外间守夜的太监听见问,忙回话:“回主子,子时三刻多一点儿。主子可要喝茶?” “不必了。” 弘历自己躺炕上,再也睡不着了。 是有所思有所梦,还是上天的提示? 若是上天示梦,那我…… 依照梦中之事,似乎是阿玛做了皇帝,那又是怎么回事? 弘晖和弘时怎么会死了的?难道是…… 他们母子这些年可没闲着。虽然自己不出手,可推波助澜、隔山打牛之类的阴私之事没少做。反正前头有李氏母子不停蹦跶,他们娘儿俩大可省些力气。 莫非那李氏母子当真与嫡福晋一系拼了个两败俱伤?有可能。近年来李氏愈加式微,绝无那个本事,不过么…… 弘历一会儿身热心跳,一会儿身上出冷汗,想得头痛无比,折腾到天光发亮,才朦胧睡去。 对他们来说,正月初二开始,归自己支配的时间就多了。不必到宫里凑热闹,各家请客吃酒,呼兄唤弟的各找个的朋友。 弘历在家里应酬了一日,想起弘暚来,便派人送信去,约他来府里玩儿。 因有弘晖和弘晳的例子在前,这也是平常事。往常不消两个时辰,便能回信,这天却是拖到下午才见回音。 “主子,奴才无能,没见着五阿哥的人。” “怎么回事?”弘历心中一凛。 “回主子的话,看样子……宫里仿佛……管得比以往严得多。” 弘历正要细问,他心腹太监悄悄来回:“爷,多罗敏成贝勒昨儿进宫去,一直没回来呢。王爷那儿好像也有些不寻常。” !!! 弘历的情报很准。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里的气氛慢慢的由喜庆转为一种诡异的平静。谁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有头有脸的这些人家,不约而同的低调了下去。 弘晖一直没回雍郡王府。 正月初六,答案出来了。炸得皇家众人头晕眼花: 乾清宫宸夫人唐佳氏宾天! 脑袋清醒之后,疑惑也就出来了。 唐佳氏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而且,正月初一晚上死的,为何是初六才…… 这里头…… 那唐佳氏年轻得跟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似地,也说死就死,看来长生不老的秘方她是没有的。 唉…… 弘历母子则是第一时间心头剧跳。 凤凰跌落梧桐树!! 原来指的是这个!凤凰一死,可不就会从树上跌落下来?! 那接下来就是真龙腾起上九重了? 俩人又是兴奋又是害怕,又隐隐有诸多不可说之心情和谋算,憋得好生辛苦。 人们无论有多少的心思,都得换上一副悲伤面孔服丧举哀。 截发穿孝去首饰换灯笼…… 一个字,忙! 停灵慈宁宫有三日了,哭灵的众人一直没见太上皇出现。太妃们求见,被拒。众儿子请见,不见。太上皇的兄弟堂兄弟们想见,也不理。 若不是弘晳、弘晖、弘晠轮流去太上皇身边伺候,大家几乎以为太上皇也秘密完结了。 实际上太上皇离完结也不远了。 他一生过了无数的坎儿,这一回真过不去了。 这件事太超出他能力范围。 不吃不喝不说话,这是他多日来的生活状态。 不论孙子们怎么求,皇帝儿子如何劝,恍如不闻。 胤礽心里真不是滋味。 他爹在他心里,从来都是需要仰视的存在。 可如今,那老头胡子拉碴、双目无神,坐在那里毫无往日雄风。便是脸上皱纹不见,也已显出七十岁的衰老之态来。 好像…… 唐佳氏的死,将他的生命力一并带走了。 唐佳氏啊…… 胤礽眼前突然浮现两年前温泉山谷中那一幕:暮色中,花香浮动。那神仙般的夫妇俩,手牵手缓步而来,羡煞旁人。 眼下却只剩得孤单一个。 谢谢众亲支持。留言、票票和礼物俺都收到了,群亲一个~~ 嘿嘿嘿……修改N遍,采用这种写法了…… 最近琐事没那么多了,俺努力隔日更。明天要是能弄出一章,晚上就更新。不能就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