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疑见狗血
“小德子,你今年也快六十了吧?瞧着可真面嫩。怎么着,这些年日子过得顺畅?” 小德子心里冷笑,面上不显:“跟在太上皇身边儿,主子福庇,生活无忧而已。倒是王老兄,如今是皇上身边红人,瞧着可真有气势。” 那“王老兄”名叫王永年,乃是现任乾清宫副总管太监,亦是聪明乖觉的人物。他与小德子同年,算起来还略小几日。小德子当红那阵儿,他还在毓庆宫混呢。 王永年这会儿也觉察出自己得瑟过了头,托大了,忙笑道:“常谙达这是臊咱家呢。当奴才的哪来什么气势?主子给点儿体面罢了。” 旁边几个太监插科打诨的,把话题岔过去了,小德子也不纠缠,与这一班旧日相识说些别后的事儿。 这些太监们无旨不得出京,跟着主子们出去,鞍前马后的伺候,多数时候也顾不上欣赏各处美景,走马观花都来不及。哪如小德子那般,随着太上皇夫妇将江南逛了个遍,风土人情、美景美食一一领略?众人一时俱都听住了。 半日,有个太监神往道:“曾听人说,这人要是心情舒畅,便不容易老。前儿奴才迎头见着太上皇和宸夫人出去遛老虎,仗着胆子看了两位主子一眼,可真年轻!常谙达也不显老,瞧着四十上下,听说身子骨儿也康泰,想必是常看个青山绿水的,心境好的缘故。” 小德子心里一动,眼光扫过,将个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俱都上了心,暗暗一叹,说话愈加小心:“两位主子素来大量,等闲事情不放在心上。况且行事仁慈,积善积德,这也是上天的福报。主子的事儿,奴才们莫要议论为好,今儿这话,到此为止吧。” 那些人连连附和。 一场聚会下来,各人这心眼儿动的,忒累! 便是唐果,这些日子也被N多人当面奉承青春美貌,拐着弯打探保养秘籍。唐果只说不cao心,万事不在意。 众人面上恭维,心里却是不信的。再怎么不在意,太上皇那样心眼儿多得令人发指的人物,也不可能真的万事不挂心! 七十岁的老头子面貌体力跟三十岁壮小伙子似地,说没秘诀谁信哪,切! “看来嘴都挺严,一时也打探不出什么来了。”美人斜倚在榻上,摆弄着自己的护甲。 “奴才们无能。” “罢了。早料到的事儿。只是……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的秘法儿?可也是,既然有神仙,可不就有这个……” 心腹们不敢接话,只她一人在那儿沉思自语。过了好一会儿,又问:“皇上今儿召哪个侍寝了?” “回主子,是张常在。” 美人微微皱眉:“张常在……又是个位份低的……我记着,这一年里,仿佛除了去皇后那儿,皇上但凡召人侍寝,都是些常在、答应,可对?” “主子这么一说,奴才也觉着怪了。可不就是这样?除开主子,再就是慎妃娘娘那回生病,皇上去看了几次,还真没找过哪位娘娘。不过是平日给些赏赐。” “嗯……你们下去吧。” 宫女嬷嬷们退出去,掩好门户。那美人倒在榻上发起了呆。 当今皇上眼瞅着五十了,太子膝下有两个嫡子,地位稳固。眼下太上皇又回来了,更是太子一大助力…… 神仙说五阿哥弘暚才是真命天子…… 怎么可能? 莫非太子命不长?! 寂静空寥的夜色,掩盖着人们各色各样的心思。 连日宴会,唐果真有点儿吃不消,身体受得住,就是心累。多少年没这么闹腾了,虽说宫里一应供给皆是最好,皇家上下也恭敬着,可总归不是自己家。这应酬来应酬去的,真不自在!她现在就开始怀念山谷里的生活了。 进了冬月,才安生下来。 “开春儿咱们就搬出皇宫去。” 这日大风大雪,人都拘在屋子里不得出去,唐果夫妇各自看书,太上皇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唐果扭头问他:“这样好吗?你怎么想起个了?搬去哪儿?” “宫里头出出进进十分不便,哪如外头自由?我回来可不是为了关在宫里闲住的。搬出去有什么不好?内城有座宅子,城西那儿还有座澄圆,俱可居住。另还有温泉山庄,也收拾得好好儿的,果儿想住哪儿?” “哪儿方便住哪儿呗。” “嗯。外城那里,贾家原来的大观园现下也空着呢,亦可住的。” “有时间去瞧瞧。” 有这个消息垫底儿,唐果开心不少。 冬月初十,太子弘晳的嫡长子永玮年满六周岁,又热闹了一下子。 永玮小包子聪明好学,性子三分像爹,三分像他弘晖叔叔,另外四分倒像了曾祖父太上皇陛下。天花儿也出过了,在皇家子弟学堂成绩优异。 他这个生日一过,太子弘晳的地位又稳了一分。 忙活过这事,宫里又忙活冬至节。今年太上皇夫妇归来,更要认真对待。 皇帝去祭过天,次日又在太和殿贺节。 前朝一群人在太和门搭棚,太上皇和皇帝坐在殿中,群臣在凉棚里,礼节繁琐的吃他们的“凉棚宴”。 后宫里也好一顿折腾。 唐果什么都不管,只把永玮兄弟三个留在身边,逗小孩儿消磨时间。 永玮的同胞弟弟永瑞和弘晖的嫡子永玬都是三岁多不到四岁。永瑞大一些,性子活泼,颇有弘晖之风,唐果最喜欢他。 弘晖之子永玬却是随了他亲祖父雍郡王胤禛,话唠、较真又完美主义,甚让人头大。豆丁儿小人儿一板一眼的跟唐果讲雪如何从天上下来、他阿玛因何最喜欢黑毛白蹄的驴、他祖父如何唠叨得他亲爹跳窗逃亡等等等等,差点儿让唐果笑破肚皮。 等到开宴,唐果领几个孩子过去,各家福晋、诰命们都已到位。行礼问安贺节,唐果说说场面话,开席。 席间有歌有舞,热闹非常。皇后、太子妃诸人十分殷勤,唐果想开溜都不好意思。只得努力扮演好皇太后这个角色。 百无聊赖,吃喝之余,借着座位的优势,唐果开始观察底下这些贵妇。 这一观察,还真让她观察出一些门道儿来。 弘晖的嫡妻纳喇氏,跟皇次子弘昉的嫡福晋孙氏,好像比旁人更投契些。细微的表情上,能显出不同来。 纳喇氏这个人,唐果接触了几次,处事圆滑,毫无破绽。还真没发现她跟谁比较亲近。 弘昉…… 唐果费好大劲儿才把这个人和他的脸对上。弘昉和皇五子弘暚同母,亦是胤礽与慎妃郭尔罗斯氏所生。但这个人沉默寡言,几乎没有存在感。而且胤礽给他指了汉女为妻,别看颁布了满汉通婚的圣旨,但现实永远不是圣旨能左右的,因此弘昉实质上已经没了问鼎皇位的可能。便是弘晳出事,他变成长子,皇位也轮不到他。 弘暚与弘历是好哥们儿,弘晖的妻子与弘昉的老婆走得近,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人家有亲? 唐果努力不往阴谋论上想,心里终究留了些痕迹。 日后再见纳喇氏,免不得多留心。这一留心,又发现了点儿蛛丝马迹。 纳喇氏与太子妃乌苏里氏面和心不合! 大面上自然没问题,可有心人认真观察琢磨,里头的问题就大了。 有一回在唐果这儿闲话,乌苏里氏用帕子给永玬擦嘴角的果汁,唐果便瞄到纳喇氏端茶碗的手极快的紧握了一下,眼中的厌恶几不可觉的涌现又消散。倘若不是唐果事先留意,绝对不会察觉。 唐果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可真是糟糕的事儿! 弘晳和弘晖这辈子的友谊莫要毁在后院女人的手里才好! 究竟为什么呀? 唐果填了心事,又不能与旁人说。倒是太上皇陛下问了几回,唐果因为还不完全确定,只说以后告诉他,自己在心里翻腾。 进了腊月,天儿更冷了。唐果十来年在温泉山谷,一时真有些不习惯。 腊月十九,唐果的散生日。按皇帝皇后的意思,好容易回来一次,当然要大庆,唐果婉拒了。 只受了小辈儿们的礼,吃顿饭算了。简化之后,也折腾了两三天。 天气寒冷,唐果时常在弘德殿院子里打羽毛球、丢沙包锻炼身体。永玮是养在胤礽身边的,常年住养心殿,如今放了寒假,便每日过来陪唐果,颇似当年弘晳那时候。 “啊!小心!” “嘿嘿……沙包来啦!” “哇!” …… “皇玛嬷真有兴致!您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身手还是那么灵活。” 唐果正领着永玮和小太监们丢沙包,听见这句,一沙包飞过去,“你们这时候来,不用做事?不后天才封印吗?” 弘晖往左边一扑,接住了,“太子与孙儿是偷溜,皇玛嬷保密。” “呵呵……” 弘晖拿着沙包兴致勃勃的跑去和永玮几人玩耍,唐果趁空儿歇气儿。小孩子都是精力过剩的魔王! “弘晖倒真是一点儿没变,知道给自己找乐子。弘晳,你却是越来越沉默了哦。”唐果拍拍弘晳脑门,一如二十年前。 弘晳眼中带笑:“皇玛嬷……” 转眼看弘晖和自己儿子,弘晳眼神更加柔软,“弘晖是我最有趣儿、最贴心的弟弟……” “你要记住哦,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忘了这一点!” 唐果的话不是太通顺,好在弘晳听得懂。 “皇玛嬷放心吧。纳喇氏影响不了我们兄弟。” ! “你们知道啊?” “孙儿和弘晖同一年指婚,纳喇氏原是太子妃的第一人选。” “什么?!”唐果压着声音说话好辛苦。 弘晳低声道:“孙儿服兵役第二年,弘晖也进了军营。有一回出去拉练,孙儿和弘晖走错了路,曾经……见过乌苏里氏一面……” 唐果见弘晳一副沉浸在美妙回忆中的德性,心里直打鼓。 小子!你可千万别弄出什么兄弟俩喜欢上一个女孩儿,然后弟弟为了成全哥哥转娶哥哥内定未婚妻的戏码。 我老人家对这狗血剧深恶痛绝! 恶…… “皇玛嬷,您想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