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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老富察氏

    怨气很大啊!

    唐果暗笑。

    求人还这么嚣张……这事儿看来不那么简单!

    一么,是她身份在那儿摆着。

    铁帽子王世袭罔替。除非犯谋逆之罪,否则皇帝动不了人家。所以人家可以尽情得瑟,甚至可以不买皇帝的帐。这老太太是显亲王府的实际当家人,又是皇帝那一辈儿实际上的“大嫂”,原不必顾忌太多。

    二么,恐怕是还有后招。

    三么,夫君大人说过,显亲王府有问题。不知今儿这事儿是不是也和那“问题”有关。

    小心总是没错的。

    唐果有了章程,微微笑道:“侧福晋所指何事?”

    老富察氏一指那位富察姑娘,笑道:“她是康熙四十一年参加的选秀,被留了牌子。这么几年过去,时至今日也没个下文。眼瞅着孩子一年大似一年,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今儿正好有缘在这儿遇上唐佳夫人,也是她的造化。能否请夫人高抬贵手,撂了她的牌子?”

    裕亲王福晋一皱眉。

    这是怎么说话呢?你就算心里知道是唐佳氏压着你侄孙女儿不放,也不带这么说的啊!

    转念一想这位小堂嫂一辈子的“光辉”事迹,暗暗叹口气。又替自家不平:今儿本是挺好的一件事儿,就被她给搅合了!弄不好,我们也得跟着吃挂落!

    裕亲王福晋十分不满,无奈何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好插话,只得歉意的看一眼唐果。

    唐果谁也没看,慢慢的转着手里的茶碗,缓缓的道:“女孩子的终身大事的确重要得很。”

    那富察姑娘羞涩不安,脸上红了又红。她本不愿意随着来,可惜在她姑奶奶面前,根本没她说话的份儿。

    满人的女孩儿虽说没像汉人那样,听见个“终身大事”这样的词,就要“以手掩耳而去”,又要抄个几遍来静心,可也不好意思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直不楞腾的听着人家说这个。

    但这个场合,她是没资格说话的。跺跺脚害臊的跑走?那就真是笑话了。

    唐果终是心软。

    想那富察姑娘不过是个棋子,为家族所累,又为家族所用,心里叹息一声,话锋一转,对裕亲王福晋道:“二嫂,咱们这些人说话怕是不大适合格格们听,烦请你让人带格格们出去吧。”

    裕亲王府的格格俱都早夭,只一个五格格还是豆丁。唐果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这也是她的宽厚之处。她不指明,也免了日后有“富察家的姑娘听尊长议论自己的终身之事,被轰出去”这样的说法。

    虽然心里怨恨唐果,但那钱佳氏母女心里都松了口气。事情发展到这个份儿,实际上真正关心富察姑娘本人的,也只剩下她娘而已。

    裕亲王福晋亦是个忠厚的人,忙道:“可是呢,光顾着说话儿,忘了这个茬儿,倒要夫人提醒。我这个做主人当真老糊涂了。”又叫:“老五家的,你领着格格们下去吧。”

    老五家的,说的是福全第五子保绶之妻佟佳氏。

    佟佳氏忙躬身应了,又告了退,领着豆丁儿小姑子和富察家的姑娘出去了。

    老富察氏脸涨得通红,气的。

    唐果顾全了那富察姑娘的体面,其实也是给了富察氏家族一个面子。不然真被传出什么闲话,丢的是他们家族的脸。

    不过老富察氏一点儿不感激。她觉得唐果在抓她的疏漏,扫她的面子。

    她刚才光顾着发泄心中怨气,根本没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她寿诞之日,听娘家侄孙媳妇说了家里姑娘被长期留牌子的事儿,本就心中不忿。再加上被别有用心之人架柴拨火,这些天憋气憋得十分之足。

    此事早被她上纲上线,她心中也早想好了对策,只差个时机而已。没想到这时机来得这样快。

    “不知夫人可肯成全?”见该走的人走了,老富察氏问道,已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了。

    唐果把茶碗放下,里头的茶水还剩三分之一多点儿。

    裕亲王世子福晋富察氏忙从座位上站起身,亲自上前给换过一杯,捧给唐果。

    唐果接过去,慢条斯理的喝上了。

    生气啊?

    咱就有这身份,气死你!

    一室静寂。

    裕亲王福晋无话可说,为免尴尬,也端茶喝上了。

    其余的小辈们眼观鼻、鼻观心。

    老富察氏喘气见粗。

    唐果有些疑惑。

    这位怎么这么撑不住劲儿啊?

    为免老太太当场脑溢血,唐果喝了几口,放下茶碗,笑道:“侧福晋说笑话吧?选秀之事,乃是国之大典,由户部主持。女子焉能干预此事?”

    这却是在用官样文章来堵老富察氏的嘴了。

    确实,从理论上来说,对秀女去向的最终决定权在于且仅在于皇帝。

    说起来,秀女制度的建立,便是顺治皇帝为了反抗多尔衮和他老妈孝庄太后包办他的婚姻,所以才创立的。为的就是排除外力干扰,“皇帝亲选后妃”。

    后宫中人参与到选秀事务,那是因为皇帝授权。否则,一项由户部主持的朝廷大事,哪里轮到女人跟着掺和?

    可惜,顺治实力不够强,他自己终究没在选秀制度上得着太多好处,倒便宜了后来人。

    老富察氏大怒。

    “夫人这是一定要扣着那丫头的牌子不放了?女子青春短暂,再拖个几年,也甭嫁了!老婆子听说,夫人因为十二福晋的事儿,迁怒了不少女孩子。要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耽搁了女孩子们的终身,到底是罪过!”

    她话一说完,满屋子的人都是大惊失色。

    唐果也一愣神。立刻反应过来,这老太婆今天根本不是要撂那富察家女孩儿的牌子,而是要把事情闹大。

    裕亲王福晋亦是大怒,心知今日之事断不能善了,自家怎么也得被卷进去了。正要开口弹压老富察氏,听唐果微笑道:“本宫自来居于宫禁之中,本宫的事侧福晋哪儿打听来的?想不到侧福晋对宫里头的事儿如此热心。”

    这却是在说老富察氏窥探宫禁了。

    陪同老富察氏前来的衍璜之母富察氏吓得心跳不已,偷偷扯扯老富察氏,示意她退一步。

    那老富察氏早被人蛊惑得迷了心,又对自己的“妙计”很有把握,一摔手挥开衍璜之母,大声道:“这事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何用打听?老婆子只是心疼那些花朵儿似的女孩子罢了。满人家的女儿向来尊贵,谁不是爹娘的心头rou?女孩们趁着年轻嫁个好丈夫才是真格儿的终身有靠。夫人身为女子,想来也是明白的。何苦阻着人家的姻缘?况且夫人是宫中贵人,原应给天下女子做个表率,如此行事,难免被世人说是不慈!”

    屋里的人吓得倒抽气儿,这老太太疯了?

    裕亲王世子福晋快昏过去了。

    裕亲王福晋站起身:“侧福晋怕是撞克着了,你们快扶着她去休息吧!”

    当下便有嬷嬷过去搀老富察氏。

    “啪!”

    “啪!”

    两声脆响,裕亲王府资深嬷嬷被扇了耳光。

    老富察氏冷笑:“老婆子好好的。狗奴才!谁准你们近身来的?怎么着,西鲁克氏,连你也欺负上小堂嫂了?也是,老婆子丈夫早亡,儿子也死了,顶用的孙子还去了军中服役。老寡妇一个,可比不上你这样有男人撑腰的!”

    得,连裕亲王府都骂上了。

    裕亲王福晋气得说不出话来。裕亲王嫡福晋西鲁克氏早年生了一子二女,全都幼年夭折。如今的裕亲王府世子保泰是侧福晋瓜尔佳氏所出。西鲁克氏与福全关系一般。老富察氏尽戳人肺管子。

    唐果反而平静不语。

    她看出来了,这老富察氏看似疯癫无礼之极,可人家一言一行都有章法,显然是事先有腹稿。

    她一口一个“女孩子们的青春”、“女孩子们的幸福”,高明之极。

    无论是皇帝决定也好,唐果为之也罢;无论背后有什么样的理由,拿女孩子们的婚事做由子,已先失了道德制高点。

    这种行为其实自选秀制度创立以来是常态,确实对女孩儿们不公平。但在政治联姻盛行的氛围里,却是合理合法的存在。

    人人心知肚明,但没人敢捅破。

    老富察氏抓住这个做文章,揭破了窗户纸,从一开始,便占了道德先机。

    唐果猜不透的是,老富察氏冲谁来的?

    不慈的罪名想安在谁头上?

    唐果?还是皇帝?或是二者兼顾?

    不管怎样,皇帝都逃不过的。他是最终决定人么!

    她是在替那些个世家大族说话么?

    想打击皇帝的声誉?

    还是别的什么目的?

    唐果想不明白。

    但有一件事,唐果确定:那些个被留牌子的女孩子们,真的难嫁了。

    唐果叹口气。

    本来这些女孩子很快就要被撂牌子了。她也好,皇帝也好,都没有让她们终身不嫁的意愿。她还说呢,如今八旗兵役制,男孩子们都十八、九岁才娶妻,今年放了她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也还不算太晚。

    但现在……

    人都是自私的。

    唐果不会让皇帝的名誉有损。也不会让自己陷到不利境地。

    “姑娘们,你们要怨,就怨自己家所托非人吧。当年你们是被连累,眼下却是被利用再被连累。我没本事想出别的法子,对不起。”

    默默念了几句,唐果看了看老富察氏,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