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玄子你骗我
十日后,夜半,残月,有风,树影婆娑,沙沙有声。卫庄疲惫地环顾四周,这片林子已经困了他十天,无论他向东行,向西探,都显得徒然。始终走不出这片病态的林子。 是的,有病,每棵树都有病,毫无草木的勃勃生气,只有一种近乎麻风病的畸形,丑陋而狰狞。像一群被世人抛弃的丑鬼,聚在一起,带着满腔怨毒,仇视每一个出现在它们面前的人。 卫庄扶着一棵大榕树,努力调匀粗重的喘息,这棵大榕树是此地唯一一颗不算太丑的树,十天里卫庄见过它七次,也是这片林子里卫庄唯一肯扶的树,其它太丑,丑到所有人都避着,丑到所有人都生怕靠得近了会染上怪病。 “不会有鬼吧。”卫庄如此轻语,紧绷着心弦赶路,使他无畏,但疲惫后,孤独与恐惧却使他开始胡思乱想,终究他是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年郎。 也许是为了回应,来自病态林子的回应,卫庄话音甫落,就感到背后开始凉嗖嗖、阴森森的,冰寒的阴气激得卫庄汗毛根根竖起,身躯瞬间僵硬。 “公子,你是在说我吗?”悦耳的声音贴着卫庄耳垂响起,这声音甜糯的让人酥到骨子里,却又阴气森森,将卫庄耳垂激起细密寒霜,只一瞬间便冻得通红。 “啊”卫庄吓得匆忙转身,只瞥了一眼,便吓得瘫坐在地,蹬着腿慌乱后退。 这一瞥有什么?吊死鬼,一个漂亮的吊死鬼,女的,胸大。 “奴家有礼了。”吊死鬼苍白的脸上泛起笑意,扭动细长的腰肢,凌空施礼。 屁/股也大,卫庄私心想着,此刻倒也镇定了下来,这吊死鬼一点不吓人,也就舌头长了点,嘴唇红了点,胸大了点,屁/股也大了点,若非吊着,以卫庄心性,那是不怵她的。 “姑娘,小生有礼了。”卫庄强定心神,颤巍巍站起施礼,“不知姑娘找在下所为何事?” “喏,这是丝带。” 天女散花一样,一堆丝带从天而降,险些将卫庄给埋喽。 “奴家想请公子把整个林子里的每一棵树上,都系上丝带……” “……”卫庄的小脸顿时就白了,这片林子里怪树没十万也得八万,这都系上得花多少年,“姑娘,好端端的系这些丝带干嘛?” 吊死鬼嗔怪地白了卫庄一眼,幽怨道:“天天吊这颗榕树上,早腻味了,我想一天换一颗树,荡秋千玩。” 卫庄撇了撇嘴,情绪之复杂,简直没法说,心底翻江倒海地想着:“折腾半天,感情这女鬼就是为了可以一天换一个地方,继续吊着晃荡。” “不干。” “不干?” “不干,系这么多,我还不如自己也挑个顺眼的,两腿一蹬吊似算了。”卫庄别过头去,抱着双臂,光棍道。 “找死”女鬼大怒,探手一引,无数丝带仿佛活了过来,细蛇似得想卫庄缠去。 “妈呀,救命啊.....”卫庄拔腿想跑,却被丝带缠个结实,里三层外三层,包粽子似得一圈一圈裹住,卫庄包在粽子里惊恐地想着这女鬼这么厉害,竟然没人把她捉去。 “阿弥陀佛,还请女施主高抬贵手。”就在卫庄寻思着要不要服个软,浪费点时间帮女鬼系绳子之际,一个秃驴凭空出现。 “秃驴?”卫庄看得稀奇,他生活的那方界面没有和尚,和尚是传说中的存在,只有他老爹那样的高人,才在其他界面见过。 就在卫庄想着这和尚脑袋光秃秃的,好像凡人家里养的驴之际,女鬼已经将卫庄扯到手里,顿时吓得卫庄哇哇大叫。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和尚闭起眼睛,甩手扔出手中金钵,金钵滴溜溜一转,金光迸射,只一个照面就收了女鬼。连卫庄身上丝带都收了干净。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卫庄翻身而起,整了整衣衫,躬身施礼。 “是小施主福缘深厚,非贫僧之功。”大和尚双手合十,还了礼数。 “未请教大师法号。” “贫僧法号‘普智’,小施主深具佛性,不如随贫僧诵经十载,只要小施主敲破木鱼,贫僧便授小施主无上秘法,小施主以为如何?”和尚翻手取出一只磨盘大木鱼,不,是铁鱼,磨盘那么大,精铁浇铸,厚重似铁砧。 卫庄瞳孔收缩,敲破它?磨盘那么大...... “不干” “不干?” “不干” 和尚闭目不语,却缠上了卫庄,跟屁虫似的跟着,即使卫庄激他、躲他、骂他,和尚也不怒。和尚只想他......敲木鱼。 半个月后,卫庄带着和尚走出了大森林,寒来暑往,卫庄带着和尚,走了三年,逢人便打听三山宗在何处,却无一人知晓,说好的向北两万里,三年,卫庄带着和尚走了足足六万里,见过无数高人,却没人知道三山宗在哪。 “清玄子你骗我,你个老王八蛋竟然骗我。啊......”卫庄站在高山上,抬手指天,破口大骂。 天边的云依旧飘来飘去,对少年的愤怒置若罔闻。平静地一如卫庄身后的和尚。 “施主,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三山宗,你还是随我诵经吧。”和尚从未放弃,他只要卫庄敲木鱼。 “诵你娘的屁。”卫庄不去看他,随意的找了块大石躺了上去,嘴里叼着狗尾巴草,跟绕来绕去,绕来绕去的清风一样百无聊赖,嗯,还有点烦躁。 “喂,你这死秃驴难道就没有个仇家吗?你这么烦,怎么就没人来打你?”卫庄闭着眼睛,枕着手臂,悠然说道。 然而话音甫定,大和尚却蹭地一声站起,戒惧地扫视四周。 “呔,那秃驴,贫道寻遍三万里山河,找了你四年,没想到你竟然躲在这里,还不引颈就戮。”一个光点自天边远远飞来,距卫庄二人百丈之处后又凭空消失。 只有一道剑光暴起,排开风云,破碎山石,直斩大和尚。大和尚勃然变色,身上突然浮现出一口变透明金钟,一个暴涨,就将大和尚罩住。 “叮”一声巨响,金钟碎裂,大和尚浑身带血,甩出一串佛珠,涨大后巨蟒一般缠上巨剑,便一溜烟跑得没影。只留下卫庄目瞪口呆地瞅着巨剑。 十息后缠在巨剑上的佛珠纷纷炸裂,巨剑光芒一闪,便化作一个邋遢道人。道人遥望天边,甩袖冷哼。随即拱手抱拳,“道友莫怕,贫道燕追风,行云山上修行,仗剑天下,降妖伏魔,相逢是缘,不知......” “停!”
卫庄急忙伸手制止。 “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什么忙?” 燕追风点头。 “一点小事,对不对?” 剑仙愕然,吃惊地看过来。 看他脸上表情,卫庄明白了,意兴阑珊:“又是这样……” 四个字后,声音低不可闻,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了。“和尚是这样,女鬼是这样,道士是这样,神汉是这样……剑仙,也是这样……” “……燕某一路斩妖,佩剑为妖气所污,须重新磨洗祭炼,故而让那妖僧逃脱。道友可愿为燕某磨剑千曰,再开锋芒?” 燕追风热切地看着卫庄,接着道:“只要道友你愿意相助,燕某……” “等等!” 卫庄抬起头来,出口打断,用一种很怪异的语气说道:“磨剑没问题,尊驾可以教我剑仙之道吗?” “这个……”燕无妄露出为难之色,摇了摇头。 “连资质都不用看吗?”卫庄打了个哈哈,“我就知道。” “那算了。” 卫庄耸了耸肩,掉头就走,竟是一点纠缠的意思都没有。 “呃~” 燕追风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解释之辞,回报的话,全落到了空处。呆呆地目送卫庄离开。卫庄向后摆手,渐行渐远,消失在了燕追风的视线范围之内。 辞别燕追风,又过十日,在一面美丽的镜湖畔,卫庄四肢张开,仰躺在湖边草地上,喃喃自语: “敲破木鱼,抄写道藏,种千亩桃树,挂上吊绳,画神灵像,拿一千曰来磨洗剑。” “到底是为什么呢?” “还会有什么呢?” “想不通啊!” 卫庄嘴巴里叼着一茎青草,望着碧蓝如洗的天,苦苦思索。 “我就不信了。” 好半晌,他霍地一下坐了起来,把草茎一吐,握拳道:“三山宗是没戏了,总会找到肯教我本事,而不是哭着喊着,恨不得拿整个天下来使唤我做琐事的。” “总有一天,我会找出原因来。” 从地上蹦起来,豪言壮语一放,卫庄还是觉得有点烦躁,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湖畔。脚下的湖面,倒映出了卫庄模样。 干净的白衣,同样干净的面容,还有更加干净的笑容,少年明澈,更甚湖水。 “折腾一天,还真是有些累了。” “要不……” 卫庄看着清澈湖水,有些意动,“……洗个澡吧。” 他直起身子,半点耽搁没有,三五下把衣服褪得跟刚出生一样干净利落,迈步就踏入湖中。 天空染蓝了湖水,更带来暖暖的温度,浸泡在湖水中,卫庄浑身放松,仿佛有一个温暖怀抱,将他深深拥入。 “惬意啊~!” 席天幕地,一整个湖泊为温床,干干净净,了无牵挂地沉浸其中,如何能不惬意? “这样美丽的湖泊要是有了灵姓,化作了妖怪,也定是极美的。”卫庄望着湖面,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