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少年与神雕
踏莎行·残剑封魔 残剑微销,修仙梦渺。少年子弟江湖老。 红颜空待暮成朝,百年痴怨何时了? 六界飘摇,无道!剑横千里寒光照。 叹苍生、命若萍漂,冷观天地作一笑! 六月初六,暑气渐盛。此时刚过晌午,而溪云山下的官道已经让人闷热难当,趁早凉赶路的客商们难耐这蒸笼一般的天气,纷纷进入路边林荫中纳凉休憩。 客商们也就仗着溪云山太平无事,若在别处野山莽林,盗匪丛生之地,就是借他们十二分的胆量,也不敢如此惬意。 溪云山之所以太平安乐,全无盗匪,只因山上有个威名赫赫的千年名观——溪云观。话说千年之前,溪云山并不叫做溪云山,那时本是座无名险山,但是临近官道要冲,聚集了大大小小三十六股绿林盗匪,专门干打家劫舍的无本生意。 这些盗匪十分凶残,抢夺财物已不能满足他们的贪欲。盗匪们时常下山杀人取乐,掳掠百姓,女子充作营妓,男子充作苦力。好好的一座山,弄得妖风阵阵,山上溪涧更是时常冲刷各种被残害无状的百姓尸身下来,仿佛人间地狱。 当时的朝廷也头痛不已,几次征调大军前来清剿,但是溪云山地势险恶,怪石嶙峋,荒林莽莽,盗匪们互相勾结,占据险冲要道修建关隘,朝廷大军三番五次征讨,耗费钱粮无数,却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区区乌合之众,竟然奈何不得。 皇帝震怒,拔剑砍断龙案,将带兵将领降职罚俸,正欲发下皇榜,寻访贤才剿灭盗匪,这时溪云山却传报来让人惊愕的消息:一名不知哪里来的野道人,孤身上山,竟将那三十六股凶悍盗匪的头目,一夜之间尽数擒拿下山交于官府,余者喽啰见匪首已束手就擒,早已做鸟兽散。 这雪中送炭的消息让皇帝大喜,立即降旨将三十六名匪首凌迟示众,全力缉拿逃逸余众,同时请道人入京重重封赏。 谁知野道人面对圣旨,只是一拱手,淡淡说道:“圣上如此厚赏,真是折煞贫道了。贫道本是闲云野鹤,无福之人,粗鄙至极,若上达天听,恐污了天子门庭。再说荣华富贵于我辈修道之人,只如浮云一般,若圣上真有意封赏,贫道斗胆,请圣上将这无名野山封于贫道。贫道漂泊半生,遍游名山大川,却独爱这野山俗景,若能在这山上潜心修道,倒也是了却贫道一桩心事。” 皇帝得到了消息,大喜过望。他原先忧心忡忡,虽然眼下盗匪已清,但是假以时日,再有盗匪聚啸其中,必定又是心头之疖。若有这野道人在山上修炼,匪人们定然不敢再上山作乱了。 于是皇帝立即加封野道人为护国国师,动用民夫数万,在无名野山上按照道人指示,寻到风水宝地建立道观。因这野道人独爱山上的流云清溪,所以便将此山唤作溪云山,野道人自号溪云真人,这道观便叫做了溪云观。 从此,溪云观矗立溪云山,俯视世间三丈红尘,算而今将近千年。千年之间,潮起潮落,花谢花开,中原王朝更迭不断,但是溪云山在溪云观的庇护下,却是一方人间净土。 话说六月初六,正是溪云山五十年一遇的飞升祭典。 当年的溪云真人,在溪云山开宗立派,据说百余年后,终于修得正道,霞举飞升。这祭典,正是为了此事而办。本来祭典是一年一次的,但是在溪云观三百年的飞升祭典之时,当时的掌门人清月道人忽然梦见祖师爷溪云真人说,祭典一年一次,耗费太多,不是修道之人所为,于是便从此改为五十年一祭,而今日恰逢。 溪云观上下极为重视这次祭典,准备事宜更是从三个月之前就开始了,掌门人灵虚道人恪守祖训,此次祭典,只邀请了渊源深厚的几个门派而已。而五十年前的那次祭典,据说当时的掌门人紫霞道人十分重视排场,溪云山上竟然来了近百个门派来贺。 此一时,彼一时。虽然来的客人少了,但是规矩却一点不能变,此时的溪云观内,不管前殿后殿,还是走廊伙房,道士们忙得不可开交。然而此时一个瘦消的身影,却趁人不备,悄悄从高大院墙的一处小门,闪了出去。 原来是个白净少年。 少年身着玄青道服,头顶随便挽了个松散的发髻,身上还背着个包袱,手里提着一把三尺长剑。因为天气闷热异常,他袖口卷到了臂弯,露出比柴火棒也粗不了几分的胳膊来,上面还有几处清晰的青紫痕迹。 他探头探脑地出了小门,沿着竹林里的青石板路,一溜小跑径自往山下去了。 这少年名叫周少白,原本是溪云山下连州城内一富户人家的独子,他父亲名唤周朝宗,做药材生意,与妻子结发多年,却始终膝下无子。虽然也遍请名医,用家中名贵滋补药材熬制各种秘方来用,然而依然无喜。直到年过半百,才因偶然机缘,从雪域一蕃僧那里得了味雪红花,这才有了周少白。 周朝宗夫妇俩对这个独子自然视作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只是周少白从小就体弱多病,有几次还甚是凶险,要不是周朝宗豁出血本救治,差点性命不保。为了这个独子的身子骨康健平安,周朝宗与妻子商议后,决定将他送上溪云山修道,一来溪云山的修行可以让人延年益寿,强筋健骨,二来溪云山的医术素有仙术盛誉,每年还有秘制的各类补药进贡皇家,要是儿子能习得一二,对于自家的药材生意自然是好处多多。 于是周朝宗在一熟悉居士老友的引荐下,带着幼子周少白上山参拜,终于让周少白拜溪云观澄玉道人为师,周少白从此便在溪云观住了下来,修行到十八岁再下山回家。那年他才八岁,到如今,已是整整八年过去,周少白从一个垂髫稚童,长成一个白净少年。 不过,这八年时光,周少白过得并不愉悦。 他在青石板路上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已是满头大汗,于是抬起胳膊擦拭额头的汗珠,却不料又碰到了手臂的伤口,不禁皱着眉头“哎呦”了几声。 原来大师兄知晓周少白出身富户,便常常找他索要钱财去赌博,然而周少白在山上修行,一年也见不到父母一面,却哪来的银钱呢?于是被大师兄视作忤逆,整天被呼来唤去,尽做些脏活累活,稍有延迟,便得挨上些拳脚。大师兄如此对他,其他师兄弟便也有样学样,尽来欺负他。 再加上师兄们本就比周少白大上几岁,又身体健旺,周少白虽然也跟着师父习了些溪云派的入门基础功法,但是却也不是师兄的对手,于是三天两头被打得浑身青紫。 他也曾偷偷告知师父澄玉道人,但是大师兄在师父面前素来装得乖巧,澄玉道人心地宅厚,不信自己的弟子会对小师弟周少白大打出手,再加上其他弟子都为大弟子作证并无欺侮之事,只说伤痕是师兄弟之间切磋时留下的,于是澄玉道人只是叮嘱比武时要注意分寸,便继续醉心修行了。 眼见着师父也指望不上了,周少白心灰意冷,逃跑的念头越演越烈,终于打定主意,要趁着飞升祭典之时诸人忙碌,无暇顾及他人的时机逃跑,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周少白瞧瞧自己胳膊上的伤痕,皱着眉头说道:“大师兄啊,枉我叫你一声大师兄,你可曾把我当做过一天师弟?好在从此之后,不用再见到你这恶人了。” 不过这趟下山,该去哪里呢? 周少白皱眉思忖:要是回家的话,不要说师父会派人来寻,就是自己的父亲,肯定也会教训自己一顿,然后再送他上山。到那时,肯定会有更严苛的刑罚等着自己。 想到此节,他心头一慌,这有家不能回,却又该当如何呢? 想来想去,忽然觉得竟然无路可走,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心里一急,叹了口气,呆呆往天上望去,却见头顶的无垠青天上,忽然一个黑点急速下坠,带着风雷之势,瞬间落到身边的草丛里! 周少白吓了一跳,赶紧往一边跳开,手腕一抖,已经持剑在手。他只觉得气浪扑打在脸颊上,隐隐作痛,定睛一瞧,却原来是一只巨大雄健的黑雕,只见它猛然伸出锋锐如刀的爪子,从草丛中抓起一只山鹿,毫不迟疑,奋力扇动足有两人多长的巨翼,一鼓作气,离弦之箭一般飞回九霄之中,渐渐看不见了,而刚刚的草丛,却依然被气浪激荡的起伏不已。 “呼!好精彩!”周少白喜道,他伸手抚胸,觉得自己的心脏激越地震荡着。 是啊,正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天地之间如此广阔,我周少白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做个恋巢的山鹿?我要做这翱翔万里的雄鹰,让任何人都不敢再欺负我! 周少白心神激荡,豪气顿生,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忍不住哼着小曲,顺着青石板路小跑着往山下去了,全然忘了天气的闷热。 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忽然前面发出一声巨响,周少白一惊,只见路边的灌木已然被空中坠物砸倒了一小片,他心中甚是讶异,便上前一瞧,却是一只摔死的山鹿,背上的抓痕深可见骨,恰似银钩铁划一般。 此时空中传来几声异样的长啸,周少白心里一动,猛一抬头,果然看见是方才那只黑色巨雕,只见它在空中盘旋两周,而后往着山鹿掉落的地方径自落下。 周少白怕被它所伤,急忙闪到一旁,蹲在石头后面。只见巨雕犹如黑色闪电一般落下,不过这次却并没有急于飞走,而是兀自回头在身体上啄弄不休,时不时长啸几声。 周少白心内甚奇,定睛一看,却见巨雕身上插着一根断掉的羽箭,巨雕回头想要拔掉羽箭,却总是差着寸许,始终够不着。 周少白方才看见这只巨雕鹰击长空的雄姿,才激发了他的男儿豪气,现在看见巨雕因为痛楚竟然连只山鹿都无法抓牢,周少白摇摇头叹息,心道:黑雕啊黑雕,你虽有遮天巨翼,却因小小断箭,无法扶摇直上,恰如我遇上恶人作梗,不能潜心修行,真是可惜啊!不成,我要助你一臂之力。 于是周少白壮了壮胆,从石头后面站了起来。巨雕发现了他,立即昂首挺胸,张开两人长的巨翼扇动几下,威风凛凛地收起,长啸数声,将两道箭矢般的目光射向他。 周少白瞧了瞧巨雕的爪子,发现它的趾头竟然比自己的胳膊还要粗壮许多,心内不禁惴惴:这巨雕神骏异常,要是被这爪子一抓,手臂都能断掉吧。 巨雕又鼓起巨翼,扇出疾风气浪,周少白遮住飞向眼睛的砂石,心想:不好,巨雕疑心我要对它不利,怕是要走了! 少年与神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