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屏息以待
年轻军官并不与他相视,只是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挥了挥,随后便来到我们身前。他并不说话,而是嘴角处挂着风清云淡的微笑上下打量着依旧在丰田车旁呆立着的我们。而他身后的那组流动执勤哨,已经在那个士官值班长的带领下上车向后撤离,在距离我们所处位置很远的地方,停车警戒。 在年轻军官打量我们的同时,我也迅速地对他扫描一番。这是个年纪与我相仿的青年,在这个人生最挺拔的年纪配上少校军衔的军官制服,使整个人透出一股飒爽豪迈的锐气。 初看之下形成的第一印象实在无法使我对他产生出敌意,但他却又在如此微妙的时刻,如此肃杀的地点出现,难道真就是猎鹰口中若隐若现的那个幕后王牌吗? 猎鹰此时似乎看出了来者的意图,他匪气十足地梗了梗脖子,同时又下意识地拽了拽衣领说:“你是这里的首长,有人和你说过我要来吗?” 和猎鹰相处一段时间以来,他的肢体动作我基本已经大体有所了解了,几乎脱离险境时的兴奋与局势不明朗时体现出的紧张。这两种混杂在一起的情绪,清晰地通过他刚刚的小动作表现出来。 年轻军官仍是一脸轻松的表情,他并没有回答猎鹰的疑问,而是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猎鹰不要说话,随后便转回身向身后望去。 猎鹰被他目的不明的态度,搞得有些尴尬,便也收了话头跟着他的视线一起向他身后的远处望去。 只见越来越浓的海雾中,在野战车道上沿着年轻军官来的方向又驶来一辆汽车,当这辆汽车驶过远处那组警戒敞篷普吉车时,我清晰地听到那组执勤哨兵异口同声地喊道:“首长好!” 我不禁心头一惊,难道部队里又来了一个军阶更高的首长?而拂晓之前这个所谓的首长现身此地就是为了解猎鹰之围的吗?我心中的疑惑犹如身边慢慢聚拢过来的nongnong海雾,此时已经疑窦满怀了。 就在我暗自思忖间,后到的那辆军用猎豹吉普车已经停在了年轻军官的车后。我屏住了呼吸,心中猜想这次会从车内走下什么军阶的高级干部呢?余光向猎鹰瞄去,只见他也是一脸的狐疑神情看着来车,并没有任何行动上的表示。 而后到的这辆军用猎豹停车后,并无人下车,只是用远光灯直直地照着在场的三个人,仿佛在深沉地辨析着眼前的形势。 我和猎鹰由于被这辆军用猎豹吉普车正面照射,视觉明显感到不适,猎鹰不觉得用于遮住面部,嘴里忿忿地骂道:“搞什么飞机!这么照射鹰爷是什么居心?” 我也眯起了双眼,心中暗念,这部车里的人是在搞一种心理暗战,意图在于下车前先打压掉我们的气势,果然心思狠毒。 最后还是对面的这个年轻军官表现出不了不齿之意,他眉头紧蹙地侧过身向那辆车的方向招了招手后,猎豹军车才关掉了远距车灯,随后车门一响,从后座位置分别跳下两个人来。 这两人下车后,一前一后很是警惕的样子朝我们缓步踱来,令我更感疑惑的是迎面走来的两人并没有身着军装而是普通便服打扮。前面一个中年男子四十已过五十不到,从里到外透出一股江湖匪气,尤其是上唇间那一撇异于常人的日本文明胡,更凸显他平日里骄横跋扈的性格特征。 而紧张在他身后的另一个男子则是一副打手的姿态,一眼就可看出此人毫不掩饰的凶恶之相,甚至还对自己的市井痞气甚是得意。 正在我对移步前行的两人扫视之际,身旁的猎鹰已经高声喊了起来:“四喜,你终于到了。”说着,神态放松地张开双臂,挪动身形迎了过去,和走在前面的男人拥抱起来。 随着猎鹰的一声招呼,我也缓过神来,此人正是蓝城赫赫威名的黑道老大陈四喜,也就是一直以来与我搏命对弈的幕后真凶之一,想到此处,我不禁牙关暗咬起来。 只见陈四喜与猎鹰假做亲近般地随手一抱后,便刻意拉开猎鹰貌似上下打量他全身是否有受伤迹象,实则是借故与猎鹰保持开一定的身体距离。 还未等猎鹰再度发言,陈四喜已转向年轻军官寒喧道:“周参谋,劳烦你这么晚了出夜勤,改日等大首长有了空闲,约上你一起到我的豪门夜总会玩一玩。” 这个周参谋仍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陈老板客气了,军人嘛,唯有听从上级指令。” 我侧耳倾听这个周参谋对陈四喜的反应着实有些冷淡。但陈四喜话语间存在的那个“大首长”,却让我有些吃惊不小,难道蓝城驻军的高层中竟有与陈四喜等人勾肩搭背之流?这个看似真实的猜测在我内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焦虑。 正在我孤立车旁思考甄别之际,野战车道反方向却在警笛轰鸣,红蓝暴闪中飞驰来一辆警车,而在警车之前为其开路的是一辆部队的内卫巡逻车。 这辆地方警车的陡然出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猎鹰的反应最大,他呆望警车驶来的方向后,猛然向身旁的陈四喜高声质问道:“四喜,怎么会有警车到达这里?” 陈四喜却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随手拍了拍猎鹰的肩膀说:“别慌张,先看看情况再说。” 而我却已经看清了这辆警车的标识,正是刚才追击车队的头车——赵武的临时指挥用车。 随即身后丰田吉普内的警用手台也沉寂多时后再度响起,我并没有征得任何人的意见,快速打开车门,拿出手台。 而陈四喜身后的那个贴身打手见状,大跨步上前想要阻止我收听警用手台,却被站在一旁的周参谋伸手拦住。 那人毫不客气地挡开周参谋的手,质问道:“怎么,你想拦我?” 周参谋原本玩世不恭的神情被他一挡之下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他轻声喝道:“这里是军事禁区,由不得你来放肆。” 贴身打手仍有些不服气,还欲摆脱开周参谋,陈四喜的声音却隔空传过来:“涛子,别惹周参谋不痛快,在这里听人家的。” 这个涛子听罢,不服不忿地啐了一口,愣愣地站在原地怒视着周参谋,不再向前。 而我看着眼前发生的情景,耳际间也已听到警用手台里传出的声音:“追击警力注意,我是现场指挥001,我已进入部队防区,下一步行动听我指令。”——这是赵武的声音。 手台里语音未落之际,赵武的警用指挥车已经在部队内卫巡逻车的导引下,在现场另一方向不远处停了下来。车门开启后,赵武那硕大的身躯晃了出来,他孤身一人,左手端着手台,胸有成竹地款步向我们走了过来。 赵武的到来,使本来就已局势不明的现场气氛变得更加纷乱复杂,警方的追击车队闻讯赶来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我驾车横越沟壑,闯入部队防区本就是权宜之计,我的主观意识中本也浮想要协助猎鹰逃脱法律的制裁,只是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既然猎鹰信誓旦旦表示只要进入驻军防区就能逃出生天,才使我孤注一掷,只身犯险。 但是赵武却也是单人独骑进入部队防区,就明显不符合逻辑了。如果追击车队在刚刚的时间差中发现目标车辆消失在此处,转而联系驻军的内卫部队进场搜索那么应该是大批警车一同起来,而此时为何只有赵武的指挥车单独到达现场呢?除非是另一种可能性——他也早已预知猎鹰的逃遁方向! 我望着气定神闲,款款走来的赵武,不免戒心满怀。赵武走近后,看到现场的周参谋,不免也微微一怔,浮光掠影地看了看周参谋的军官制服和军阶后,神色转换间马上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态,一边伸出手握向周参谋,一边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东城公安分局局长赵武。” 周参谋也颇为得体地与赵武握手示意,同时说道:“我是本地驻军上校参谋周挺,今晚是我带班负责场站夜勤。” 赵武很热情地摇晃着紧握的手臂说:“麻烦周参谋啦,我们警方有一个追捕行动,我的部下不明就里地闯进了你们部队防区,过后我们还要深究肇事者的责任啊。”说着,他很老练而又自然地松开了紧握着周参谋的手,隔空指了指我。 周参谋未置可否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也看向了我。 “他是我们东城分局的刑警队长黎昂,刚刚也正是他不顾组织纪律擅自做主带逃犯闯进你们辖区的。”赵武一边将我非正式地介绍给周参谋,一边上纲上线地将违反纪律的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