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怪呓镜湖
桑塔纳在开往伴湖筑景附近的镜湖公园路上,刚刚与陈珊珊相遇时,他那嚣张而又恭谨的矛盾态度不禁让我心生疑窦。 陈珊珊这个人平时依仗家境优越为人很是浮华轻佻。其原来是镜湖区公安分局刑警队副队长,三年前听说出了点事,调来了东城区刑警队被贬职为探长工作。 他来到东城刑警队后,我行我素,目空一切,除了赵武局长以外,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只是最近几天里,他却高频率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果真是巧合了吗? 思索间,身旁副驾驶的陶小淘仿佛如梦游般,突然间说话了:“刚才那个人我以前好像也见过。” 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迅速袭上我的心头,我忙问道:“你见过他?在哪里?什么时候?” 陶小淘被我连声逼问下,表情又开始痛苦起来。她捂住头,神色紧张地说:“我想不起来了,住院的三年里,我吃了太多的镇静药物,以前的人,以前的事,是梦还是现实,我都分不清了。” 完了,她很可能真的患上失忆症了。为了不再使她表现出之前的失常状态,我没有继续问她。这种情况,越是心急地逼问越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我安慰她说:“好了,想不起来就不要逼迫自己去想,你静一静,一会给我讲讲你的第二个梦。” “嗯。”她木然地看向远方。 镜湖公园离陶小淘家很近,是蓝城市郊一块占地面积很大的绿色生态保护区。公园中心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巨大湖泊,犹如镜面一样迤逦光滑,而镜湖公园便由此得名。 我拉着陶小淘在湖边的游船购票处买了一张游湖船票,然后选了一个带凉棚的脚踏船登了上去。 我们登浆离岸,小船悠悠地划向湖面。两岸的梧桐树依水而栽,远处的山林郁郁葱葱,湖面上或有两三条各式形状的小船划行其间,传来情侣们的嘻笑声。 与人谈重要事情的时候,我的首选会是浴室的桑拿房。大家“赤诚相见”,让各种监听手段无处遁形。 而如果对方是女孩子,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湖面上的船里是个不错的选项,因为物理上的隔绝也最大程度地保证了谈话内容的私密性。 陶小淘可能因为久困于室内,在船上看到久违的湖光山色后,心情仿佛也好了许多。她双眼微闭,嘴角上扬,仰着头很惬意地享受着从遮阳篷处渗下的阳光。 我侧过头看着她,并没有急于发问。身旁这个自我封闭太久的女孩,实在是太过敏感也太过脆弱了。她有权力好好享受一下自然的气息。 许久,她迎着阳光微闭着双眼说:“谢谢你,黎昂,我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她家资巨富,在外人眼中,应该过得是锦衣玉食、公主般的生活,而现实中却父凶母丧,抑郁寡欢,我不禁也唏嘘起命运来。 我轻声地问道:“现在能说说吗?” 她没有睁眼,如似梦中,说着:“能。” 接着她用梦呓的语气回忆着:“梦里还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我孤独地躺在卧室的床上。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爸爸陶真就那么似真似幻地出现在了窗外,他在很大声地向我喊着什么。 这一次的梦里,我似乎拥有了记忆。我跳下床,把房门紧紧地锁上,心想不能再让陶真和另一个女人闯进梦中。 我走近窗口想打开卧室的窗户,可是却怎么也打不开。于是我就隔着玻璃,想努力地看清爸爸。 窗外的爸爸已经脱相了,可是我仍能感受到他nongnong的父爱。他在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四个字。 这一次,梦里的我终于看清了爸爸的嘴型。我隔着窗户说:‘我看懂了,爸爸。’ 爸爸听到之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即又是一道炫目的闪电,我被晃得睁不开双眼。当我再次恢复视觉的时候,爸爸已经不见了。 窗外一片漆黑,而雨还在肆虐地倾泻着。这时,梦里我卧室的门外有个女人在敲门。她说:‘美女,请你开一下门,我有事要对你说。’我就站在房内哈哈大笑着说:‘这次你来晚了!’” 此刻游船上的陶小淘闭着眼睛,哈哈地大笑起来。 我在旁边冷静地看着她,没有搭言。 陶小淘笑了好久,说:“黎昂,你知道梦里爸爸说的是哪四个字吗?”说话间,她仍没有睁开双眼。 “说说吧。”我也语气轻柔,担心扰乱了她的思绪。 “爸爸说的是:四号仓库。”陶小淘幽幽地说出了那四个字。 “四号仓库”我在心里默念着。此时正值中午,一天里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尽管如此却仍未能阻挡住我从内心中阵阵袭来的凉意。 陶小淘的脸在遮阳蓬下,显得红通通的,似乎不再苍白。伴随着湖面上微风吹来,她的几缕长发被风绕到脸上,小巧的鼻尖被衬托得竟有几分俏皮——充满幸福感的她仍然微闭着双眼,沉浸在能与父亲通灵的喜悦中。 然而此时此刻,我竟也倦意袭来,头脑有些停转的迹象。混沌中有些分不清楚是她在我的梦中还是我在她的梦中了。或者,我们两个人都在梦中…… 我索性停止了蹬浆,任由小船在湖面上飘着。 陶小淘的声音从身边幽幽地传来:“万象酒吧的那个女人,我以前见过。” 我此时也闭上了双眼,连日来的疲惫,竟让我也如坠梦中。我懒洋洋地问:“说说看,在哪里见过?” “豪门夜总会的一次私人酒会上,陶真带我去参加的那次宴请。我和陶真最后到的,之前的桌子周围已经坐着了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看到我走进宴会厅,一个慈祥的男人看着我默默地笑着。”陶小淘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已经梦游回到了当时的场景。 “哦,是你之前回想不起来的那个饭局?别着急,这次仔细想想,别漏了什么细节。”我听出了陶小淘这次回忆的重要性。 潜意识在提醒着自己要全神贯注仔细聆听。因为这极有可能是探明“幻境中的罪恶”的最好时机。 可是我为什么却感到困意一阵阵袭来,无论我如何强打精神却竟似乎怎么也睁不开双眼。 “那个慈祥的男人形象还是很模糊,不过我却恍惚中感受到了爸爸陶真的气息。不同于饭桌旁其他人的诡谲表情,他给我的印象是那么的无助和真诚。 某种程度上,我似乎已经接受了他就是我亲爸爸陶真。可是他为什么不和我相认呢?又为什么我感觉到他似乎被身旁的人挟持着呢?” 陶小淘的口述还是那么模棱两可,想通过她的主观感受去推断客观事物实在是有些困难。尤其是在此刻我也不甚清醒的状态下。 但是关于这一点,我现在也不再纠结,陶小淘很有可能已经患有创伤后应激综合症。 即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者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再或者本人受到过严重的死亡威胁、精神损害,从而出现的思维逻辑混乱,自主意识弱化,主动记忆丧失等相关症状。 陶小淘在主观回忆和描述中,一旦遇到关键性的人物和事件就会自动出现记忆障碍或者主动回避关键情节也正是创伤后应激综合症的具体表现。 想到这里我便很淡然地说:“现在想不清楚的问题就不要强迫自己去思考了,是事实或早或晚都会浮出水面的。你能回忆起什么就讲什么,我都会听着的。” 我懵懵懂懂间说出了安慰陶小淘的话语。可是我为什么会感觉到我与她的交流不似在现实中呢?因为我仿佛中觉察到我此时的回应太过平静也太过飘忽,而逻辑思维也不甚严谨,倒是有些应付的成分——这不是我应该有的思维习惯和谈话风格。 陶小淘的声音再次传来,她却没有察觉出我的异常而是依然如梦游般沉浸在对那次宴请的回忆中。 “对了,我要说的还有那个女人。她穿得很漂亮,看到我进来,热情地挽住了我,夸我长得好。”陶小淘的声音越来越飘渺。“她自我介绍说她叫卫兰。” “卫兰,这个名字,我怎么也好熟悉呢?”我恍惚中与陶小淘说着话。 “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种很压抑的气氛里吃着饭,陶真的脸却一直阴沉地看着那个慈祥的男人。” “为什么呢,你知道原因吗?”我问她。 “记忆里他们长得好像啊!其实在那个饭局中我已经分不清陶真和那个慈祥的男人谁是我的亲爸爸了。黎昂,你说会不会我的亲爸爸已经被掉包了?” 说到此处的陶小淘按照正常人的反应本应是激动万分的,可是她却是娓娓道来似乎并未对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引起足够的警觉。 “你父亲有孪生兄弟吗?”我提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逻辑假设。 “没有,至少我知道是没有的。”陶小淘第一时间否定了我的假设。 “好吧,再想想,还看到什么了?”我继续问着,但我的意识中感觉自己并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