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腥之路
蓝城市人民医院,骨伤科病房里,我躺在病床上。 一周前,我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和手掌处肌腱全部断裂,但因为就医及时,缝合手术很成功。当然痊愈后,我左手会丧失一定功能。 我入院前和妻子平静地通了电话,告诉她我要去外地出差,半个月以后回来,嘱咐她照顾好母亲,钱的事,我回来后就会解决。 住院期间,蓝城市公安局内部调查组和蓝城市人民检察院,分别找到我了解情况。 后来,关于国际明珠大厦事件的意见性结论是:蓝城市公安局东城刑警队根据线报,按照法律程序对目标房间实施秘密搜查过程中与半路返回的犯罪嫌疑人发生枪战,三名犯罪嫌疑人被当场击毙,刑警队副队长黎昂负伤。 案件中缴获十余公斤纯度为75%的冰毒,涉案的毒品数量为蓝城市历史之最。案件其他相关情况,继续调查中。 郭伟因为我负伤住院后,没人在队里主持工作,也只好办理出院手续回到分局工作。因为“一号公案”迟迟没有侦破,他压力山大,和我通电话时总是甩着京腔对分局里的人和事骂骂咧咧。 大丁、老于等队里的同事,也都分别到医院慰问、看望我。 大丁在病房里看见我打着石膏的左手时,不忘调侃:“黎队真是铁血硬汉,单枪匹马毙三寇。” 然后又满脸的憧憬地补充道:“早知道后来有那么大场面的枪战,我就应该留下来,也跟着黎队过过瘾。” 临走时,趴在我耳边兴奋地说:“这个案子,咱们刑警队也算发达啦,市局拨款十万元奖励咱们刑警队。赵武局长说,等内部调查结束了,还要给你请功呢。” 我淡淡地笑着,嘱咐他先安心工作,具体情况,等我出院以后再说。 时间倒回到行动当天的早晨…… 先到达国际明珠大厦现场的是附近的巡警,随后东城分局警力到达,封锁了现场,扣押了室内的毒品。我在先期到达现场的巡警同事的护送下,离开国际明珠大厦,乘坐120急救车,去往蓝城市人民医院。 途中,我和妻子通完电话后,拨通了张峰的手机。 张峰接听电话时,仍然结结巴巴,他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他问:“黎,黎老大,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说:“首先,你到东城分局,找到大丁,让他给你做一份详细的笔录材料。” 他说:“好,好,我该怎么说?” 我说:“实事求是地说。” 他又问:“然,然后呢?” 我说:“我现在去医院,晚上时你等我电话。” “唉,唉,明白了。”他话语间没有了之前的肆意,多了几份畏惧。 手术室里,我左手的缝合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麻药的作用加之疲劳,我在手术中竟沉沉地睡去了。 恍惚间,十年前经手的一起罪案从我的潜意识里跳将出来,向我传递出一个血腥的信号,绷紧了我的神精。 那是一个不必亲身经历只需耳闻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血案。而我明白不久之后的将来,我也将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一条血路。 那是2004年的蓝城,当时在黑道上呼风唤雨的江湖老大是胡风,绰号“狐狸”。 狐狸年轻时在广州加入拎包团伙,混出点名堂后,转投到澳门赌场放码抽红。随着势力的增长,狐狸带出了自己的一支人马,回到蓝城。 羽翼丰满、利欲膨胀的他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原始积累最为血腥的行当——毒品。 狐狸通过澳门黑道上的老关系,经人介绍,联系到了云南思茅地区的一个上线:阿东。阿东在云南镇雄帮里很有声望,以专营海洛因4号球闻名于帮派。 狐狸通过秘密渠道,与阿东取得了联系,预订了500万元价值的海洛因。交易地点:云南思茅地区,临沧江畔的孟连县城。 狐狸从手下里选出三个得力干将:陈四喜、老虎和大斌,押着五百万现金,乘坐一辆本田雅阁,前往云南进行交易。 而这三人也就此踏上了一条血腥之路。 在开往云南的路上,一个杀人越货的计划,开始在车里狭小的空间中酝酿起来。 大斌是狐狸的表弟,三十来岁,早年辍学,不务正业。狐狸成势回到蓝城之后,带着他出道混场面。这次进货,狐狸只安排他一个人带着枪,并嘱咐他看紧钱,押好货。 陈四喜四十岁上下,在澳门赌场替人看场催债。身负命案后,无法再混迹于澳门,于是投奔狐狸来到蓝城。 老虎,三十五岁的人,两只手臂已经布满针眼,毒龄已经十年,血液里除了水份就是海洛因。此人心狠手辣,在投靠狐狸之前,只做两件事,一、抢劫夺钱;二、拿钱买毒。 第一天,本田雅阁驶出山海关,进入关内。 国道上先是陈四喜开着车,大斌坐在副驾驶位上,老虎在后排座位似睡非睡地打着嗑睡。车窗外一路风景变换中,陈四喜手握方向盘自言自语地说:“五百万能做很多事吧?” 身旁的大斌没说话,陈四喜却从后视镜中看到老虎眯睡的眼睛中闪出一丝光亮。 第二天,本田车沿着302国道一路南下,人歇车不停,进入山东境内。 老虎开车,大斌坐在副驾驶,陈四喜在后排座上抽着烟。 三人闲谈中,老虎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五百万的海洛因,能他妈抽一辈子。” 大斌被话题的突然转换搞得一头雾水,没有接话茬。陈四喜眼中却凶光一闪,狠狠地把烟头弹出窗外。 第三天,本田车驶进贵州蜿延曲折的盘山道。时值初秋,长江以南的崇山峻岭却依然植被茂密,罕有人至。 大斌开车,陈四喜坐在副驾驶,老虎像是毒瘾发作,蔫蔫地斜躺在后排座椅上。 天刚刚黑下来,老虎从后座爬起来,拍了拍大斌的后座靠背,打着哈欠说:“找个路面宽点的地方,我他妈的得过过瘾,出来三天了,熬不住。” 陈四喜在副驾驶说:“行啊,我正好下车,抖落一下。”说完,用手掏了掏裤裆,他是说他想下车尿尿。 大斌开了一天车,也想停车缓缓气。远远的,看到盘山道前方有一处界碑,道左边靠山一侧还算宽绰,道右边却是目光无法穿透的山间密林。大斌便把车停在界碑前。 停车后,后排的老虎熟练地掏出橡皮管勒住自己的胳膊。待静脉突起后,拿出已经兑水溶解了海洛因的针管扎了进去,随后一边充满快感地*着,一边靠向座背,眼神开始涣散起来——他在享受毒瘾。 陈四喜下了车,背车对山,解开裤带,哗哗地开始放水小解。 大斌停车后,看了看界碑。车灯照射下,青石界碑反着阴森森的光,碑上赫然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红字:埋尸岭! 大斌心头顿感一阵寒意,咒骂道:“cao,什么年代了,还他妈的埋尸——岭。”岭字还没发全音,喉咙却已经被一根细细的铁丝,死死地勒住了。 大斌挣扎中,从后视镜中看到老虎那张扭曲的脸,此刻正用铁丝死命地勒进自己的脖子。 大斌先是试图用手往外抠出铁丝,但铁丝太细,已经勒进皮肤。随后他又手刨脚蹬地想从腰里拨枪——他是三人中唯一带枪的人。 然而手却被从副驾一侧上来的人按住了——陈四喜前一刻还在车外山脚下放水,这一刻却鬼魅般返回到车内。一手死死按住大斌拿枪的手,另一手捂住了大斌的嘴,阴冷冷地看看他垂死挣扎。 一分钟后,大斌不再挣扎,瘫软在驾驶位上,他窒息而亡。 是的,陈四喜和老虎两个穷凶极恶的天生犯罪人,三天里隔空对了两句话就互相理解了对方的意图。动手杀人毫无征兆,却又配合得天衣无缝。 陈四喜拨下大斌腰里的枪,揣进自己的兜里,从车尾转过来,打开后座车门。 杀人后的老虎眼神依然涣散,表情仍旧扭曲,背靠着座椅,嘴里哼哼着。刚才那一幕,仿佛与他无关。 随着陈四喜打开后座车门,一股冷风刮了进来,老虎在毒品的作用下,被冻得瑟瑟发抖。 “下来,咱俩把他埋了。”陈四喜眼中的杀意竟然没有退去。 “你是想埋掉两个人?”老虎已经回过神来。陈四喜的凶狠,他早就忌惮,现在拿枪的人也是陈四喜,荒郊野岭埋一个人和埋两个人没有区别。 陈四喜没有说话,还是冷冷地看着老虎。 “我不要钱,钱都归你,我就想要海洛因。”老虎的意思是说,他只对海洛因感兴趣。并且提醒陈四喜,前方还有一大批货等着他们去拿。 陈四喜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说:“五百万的货,我怕你没那么长的命享受。” 老虎说:“够我爽上几年就行,剩下的都是你的。” 几句对话,下一步的血腥计划已经勾勒完毕,两个亡命徒都明白了对方的需求——他们需要继续合作。 于是,陈四喜和老虎在山涧里把大斌草草埋掉之后,重新返回本田雅阁,继续向云南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