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凄冷雨夜
那是深秋的一场暴雨,从清晨下到午夜,天地间只剩下寒气和水。 午夜,蓝城城郊的公墓,在寒冷雨夜中更加清肃、凄凉。这种天气,这种时间,逻辑上是不会有人来到这种地方的。 除非,有一种人,需要这样的天气,需要这样的地点来掩盖自己的罪行。 雨幕中,一辆香槟色宝马从市区方向驶来,停在公墓场外。车辆大灯射出冰冷的光,我独自一人坐在车里点燃一支香烟,降下车窗,冰雨“哗哗啪啪”地扫进车里。 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片子叫《雏菊》,我印象深刻。男主人公每次杀人后都要在自己的奔驰越野车里听一曲“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我叼着烟卷,打开音响旋钮,播放什么音乐并不重要,我只想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事情正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被冷静地推进着。 宝马后备箱里躺着一具体温尚存的男性尸体。他是“老虎”,一个自从我认识后就想杀掉的人,和他并排摆放在一起的是一把铲子和一把铁锹。 这片巨大阴寂的坟场,是当地村委会对外搞活经济的产物。几年前,随着蓝城市内市政公墓的日益饱和,当地村委会利用这片城乡结合部的荒山,不失时机地开辟出了这片盈利性质的墓地。山坡上比较规矩地排列着本市市民为已故亲人买下的墓xue,而山脚下依旧是当地村民祖祖辈辈按照习俗埋葬故人的坟茔,不规则地散落在正规墓地的周边。 就在今年初夏的时候,我陪同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送葬他的母亲,就曾看到一座散落在山脚下的土坟包上躺着一只只有下半身的野狗尸体。 在车内捻灭烟头后,我下车打开后备箱,把“老虎”的尸体拖出来。他妈的!我心里暗骂着:他活着的时候,无数次与我面对面的交锋,印象中瘦瘦弱弱的他竟然这么沉。脑海里想起以前上法医课时学到的一个常识:人死之后,尸体会在三到四小时之内变重,死后十二小时最重。原因是肌rou细胞的细胞膜中有一种物质可以调节钙的流进流出,而人死的时候,这种物质停止工作,钙涌入肌rou细胞,使得尸体变重变硬。 雨是那种根本看不到视线边界的那种下法。在宝马远距车灯的照射下,我缓慢地拖行着他。事先选定的那个初夏时躺着半只野狗尸体的坟包,目测距离只有一百米左右,我感觉却像拖行了一个世纪。尸体到位后,我返回车内拿出铲子和铁锹,重新回到坟茔挖坟埋尸。 在暴雨的浇著下,坟茔的夯土层已经松软,墓碑阴森森地立着,上书“慈母张XX之墓”。我不想把坟茔的主人挖出淋雨,只想为我曾经的搭档老虎找一个可以彻底长眠的地方。两人合住一室总好过一个人在世界那一端独自孤单。 挖掘大约向下两米后,我感觉离墓主人的所在位置已经不远了。如此诡谲的氛围下,我纵然心理素质强大,也不想与长眠此处的墓主人寒暄相识。地下两米应该是安全距离了,弃尸回填好,我最后望了一眼老虎的脸。那张脸已经失去了活着时的狡黠,只有酱紫色的阴气布满了整个脸部。 “离别了,大家相识一场,做过大事,看过大钱。别的不谈了,这盒七星烟,算临别留念。”我漠然地从兜里掏出烟盒,撇下去,砸在他的脸上。 两个小时后,我浑身湿透,满身泥浆地回到宝马车上。雨不但没有停,而且更加狂燥地下着。如此雨势,雨停之后,所有土建坟茔必将都会翻起一层新土。而我的作品,自然也不会惹人怀疑了。 返程的宝马车快如闪电,我回忆着刚才的行动,脑海里自动检索可能的漏洞。“一切正常,是的,一切按照计划实施得天衣无缝。” 前方是红色信号灯,我停车等待,就在信号灯由红转绿的一刹那,我习惯性地向左侧瞭望,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瞥,竞瞬间惊出我一身冷汗。刹那间暴雨骤然停了,原本宽阔的主干道上只有我一辆宝马在停车等待信号灯的情况下,左侧竟并排出现一辆出租车停在我的旁边,出租车后座一个穿着红色夹克的小女孩,大约七、八岁,瞪着大大的黑眼睛,侧过头来看着我。最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是,小女孩手里晃着一盒七星烟——那应该是我刚才扔在老虎尸体上被一同埋掉的白色七星烟盒! 我怔住了,一时间不知所措,脑子像被一大群重型轰炸机轮番轰炸一样,翻腾着。突然间,眼前一道闪电,爆裂在宝马车窗前,我看到了后视镜里自己惨白的脸,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刚刚被埋掉的那个人。紧接着远处一声惊雷轰隆隆地滚动了过来,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把我从惊骇中震了回来。我努力使自己恢复镇定,双手使劲地搓了搓脸,又向左侧看去。那辆出租车竟如鬼魅般出现时一样,凭空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交通信号灯变回红灯,还在倒数三、二、一,我挂上公路竞速档,狠狠地踩下油门,宝马750狂暴地甩着尾,载着我,疾驰离去。我需要快速离开这梦魇之地。 大约三十分钟的路程,我回到自己在蓝城另一方向的市郊别墅,宝马750驶进车库。我下车环视车身做例行习惯性检查。这是我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切正常后,我熄灭车库里的灯,准备上楼。就在我灯光暗灭之际,我又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头——后车窗的哈气上有字! 对,我急忙又重新打开车库壁灯,转到宝马车后,后窗上雨气斑驳中赫然写着“802”!! 我明白802的含义,这组数字的出现和那个红色夹克的小女孩又是什么联系呢? 疲倦、震惊从我脑子里一齐涌出来,恍惚间,我头脑的意识有些混沌。这莫名出现的数字和刚才信号灯下的女孩,是命运的暗示还是随机的巧合?现在浑浑然的我,却一时也无从判断。我搓了搓脸,心想:也许现在我应该上床睡上一觉,至于是鬼是神,我需要明天再去应对。 于是我木然地用手拂去后窗上那组数字,再次捻灭车库壁灯,挪步上楼。在一楼卫生间里脱掉所有衣物,赤条条地爬上二楼卧室。 妻子已经睡了,床榻一侧的床头灯为我留着。灯光下一片安眠药,一杯已经凉了的牛奶。是的,32岁的我已经患失眠快三年了,每晚我都需要安眠药才能入睡。而整个事件正是从三年前那次行动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