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话 清明时节欲断魂(3)
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我认识了洛川。 我依然清晰的记得,那是个阴雨天,我躲在屋檐下,伤心的哭着。其实,我很少哭的,只是那天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孤独。因为总是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朋友们聊得手舞足蹈,玩儿不亦乐乎的时候,只有我会突然脸色发青的低下头。 开始大家还会关心的问我怎么了,到了后来就会觉得你这个人有问题,不好相处,总是做一些扫兴的事情,久而久之,都渐渐疏远了我。 那天是高中同学聚会,罗丽丽她们正聊得十分兴奋,在计划着毕业旅行的时候,我看见饭桌下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正在我的脚边趴着。 我缩回了脚,怯怯的看着他。 他向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女同学晓月那儿爬去,干枯的手紧紧掐住她的脚腕,一道常人看不见的黑色指印落在她的脚上。 晓月可能感觉不适,皱了皱眉,弯下腰用手去摸自己烦人脚踝,她的手与那个男人的手重叠交错,那个男人蜷缩着的身影晃了晃,消失了。 “脚怎么这么痒呢?”晓月用手挠了挠脚,戴着的佛珠随着她的动作在纤细的手腕上晃动着。 “怎么了,阿笙?”罗丽丽问道。 “啊?”我回过神儿来。 “我看你突然脸色发青的低下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头晕,我先走了。” 说完逃似的跑出了同学聚会,我都能想象到身后的人看我的眼神,古怪的不得其解的眼神。没办法,那时的我还不像现在这样坚强。每当有这种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跟他们是格格不入的,这样强烈的失望让我陷入更大的窘境中,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墨色的屋檐下,我的眼泪和这缠绵的雨一样,不断。 看见的东西不能和别人说,害怕了也只能咽进肚子里,宁可被所有人当做孤僻的人,也不想被冠上疯子的名号。 孤独,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包围着我,而我却无处可逃。 “如果有一个人和我一样,我就不会这么孤独了。”我望着青灰色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习惯了就好。”一个眉眼俊朗的少年出现在屋檐下,他伸出修长优美的手,正好接住了一滴从屋檐上坠下的雨。 他笑:“我叫洛川。” 那个炎热却又格外晴朗的夏天,我们一直形影不离,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坐南瓜马车,一起相约去划船看星星……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恋人,我自己也说不清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时隔三年后的我再回想,那不是爱情,是同命相连的惺惺相惜。 因为彼此的命运轨迹是如此相似,他拥有一双和我一样的能窥阴阳的眼睛,和我一样的不合群,再加上那出众的外貌和疏离淡漠的气质,就更加让人不敢轻易接近了。 所以这样两个孤独了很久的人相遇的时候,会被彼此吸引,但电光火石间擦出的火花,不能叫zuoai情。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认为的。 洛川曾俯在我耳边说,阿笙,只有你在的时候,我才会这么开心。 …………………………………… 锣鼓喧天的喧嚣声从窗外传来,把我从这久远又深刻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眼前的洛川还是如当年一般,清俊孤傲。只是眼神中多了些让我觉得陌生的冷漠。 他似昔人,却非昔人。 “阿笙,你不是说会等我吗?”纤长的手指轻柔的穿过我的发,一双琥珀般漂亮的眼紧锁着我。 我看着他,哑口无言,是深深的愧疚。 “对不起,洛川。但那天我真的来了。” “哦?”他饶有兴味的勾起嘴角,一把揪起了我的头发,来自头皮处的疼痛让我从椅子上了站了起来。 “你还在骗我?” 我被迫离得他很近,几乎快要贴上他的唇,他长长的睫毛因为愤怒一颤一颤的。 “我没有!”我情绪失控的大喊道,眼泪在那一刻怎么收也收不住了。长久以来,这件事就像一根有毒的刺一样扎在我的心里,不断的生根发芽,就在心里最疼的地方。 我不停的催眠自己要忘记这件事,连“洛川”这两个字都不曾提及过,直到昨天梅男子在楼梯上和我迎面而过的时候,这熟悉的场景让我又想起了那个名叫洛川的男孩。 那年暑假结束前的最后一天,我站在通往他家的楼梯上等他出现,我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面了。 因为他说,阿笙,我要带你走,你愿意吗? 我问,去哪里? 他笑,一个你没去过却见过的世界。 我第一次觉得他是神秘的,那双琥珀色的眼里有着一个我看不清的世界。 我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的家在这里。 洛川不说话的看着我,我的头低的更深了,良久,他叹了口气,那算了。 从那之后,后半个暑假,他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真的很想问问他,他想带我去哪里,我们就这样开心的做好朋友不好吗? 所以,我在他家的楼梯口处等他。 我等了很久,终于脚步声响起,一道高大瘦长的身影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 我欣喜的下了几级台阶,站在楼梯中央迎他。 洛川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经过了我。 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我呆立在原地,难以置信。 那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我甩掉脚上的凉鞋,一头倒在了床上,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用想这些烦心事了。 “嘟”手机的屏幕在黑夜中闪了一下,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我拿过手机,手一抖,是洛川的短信。 “今晚零点,游乐园,见” 寥寥几个字,却让我的心扑通扑通的猛跳。去还是不去? 后来我真的去了,但是没有看见他。后来听说当晚他就出车祸去世了,我怀着内疚的心情一直到现在。 看着他冷漠的眼,我说:“我一直在游乐园的南门等你。” 他突然笑了:“我在北门等了你一晚上。” 我张大了嘴,原来,那晚我们都去了啊。 一个让人窒息的拥抱,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我闻见洛川身上好闻的淡淡薄荷味,他说:“我以为你没有来,于是我就让自己在人间的身份死去了。” 我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你说什么?” 他低着头,眉毛一挑:“阿笙,你知道我谁?知道这里是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