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话 鬼怪的契约（5）
夜深了，我和梅男子守在李玄玉家里。 李玄玉冷峻的脸上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安和焦急，碍于我们在这儿，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得在不时悄悄深呼吸。 梅男子站在落地窗前，从32层俯瞰这座城市的夜景，灯火辉煌的绚丽繁华，很美，也很有距离感。 我总觉得我们这些人注定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们都在追求富贵荣华亦或是精神境界，我们却在天天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鬼怪打着交道，即使这座城市就在我的脚下，对我来说却依然是陌生的，因为我总觉得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 “零点整了。”梅男子淡定的吐出这句，那张契约也被他带到了这里。 是我的心理作用吗？客厅里的灯光忽然闪了一下，然后光线就变暗了，一阵吹起纱帘，带着让人颤栗的寒意，可现在明明是初夏。 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女人出现在纱帘后，即使隔着朦朦胧胧的窗纱，依然遮不住她那动人心魄的美。 “齐燊。”她从纱帘后面走出来，一双美眸含着泪水。 “你是，红萱？”李玄玉站在原地惊诧的看着她。 我扯了扯梅男子的衣角：“李玄玉竟然能看见她？” “那就说明红萱已经拥有了生魂石，她现在已经是半个人了，不再是虚无的灵魂，而是被生魂石赋予了一具rou身。”梅男子说道。 久别了几世才又再次重逢的恋人终于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梦里的红萱对齐燊说，我要生生世世的追随着你，即使不入轮回之道。她做了几百年的孤魂飘荡在人世间，执着的寻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转世，她说要永远陪在他身边，现在是真的做到了，哪怕这拥抱迟来了几百年，但他们现在是紧紧相拥在一起，不是吗？ 我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 “红萱不像是会杀人的啊？”我又扯了扯梅男子的衣角。 “我早就说了，她被鬼王利用了。”梅男子斜靠在玻璃上，静静的看着他们，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大门自己悄无声息的开了，然后又自己关上了，这一切安静得都让人觉得诡异。一个高大的人形在昏暗的光线中逐渐显现，鬼王野衾。 “真感人啊！”野衾那双狭长阴森的眼睛带着嘲讽的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但是恐怕你们现在就要互相说再见了。” 红萱推开李玄玉，护在他身前警惕的看着鬼王：“你不是答应我，会帮我守住生魂石，不让其他人夺走它吗？” 野衾那双漆黑的眼珠左右转了一下，狡黠的说道：“我不让其他人夺走就是为了让生魂石落到自己手里啊。我们之间的约定又没落到青萱纸上，你也相信？” 红萱气恼的猩红了眼：“那你何必让我杀死那两个无辜的人？” “哼”鬼王冷笑一声：“我让你杀死那个两个人纯粹是为了好玩儿嘛，看看他们临死前惊恐的表情是多么有趣啊，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叫什么雪的女人长得倒是蛮漂亮的。” 在恶魔的眼里，人命不过是儿戏，他想杀就杀，不过是觉得痛快，从那些惊恐的表情中获得存在感，着实可悲也可耻，或许是感受到我愤怒的眼神，野衾把目光转向了我。 “如果我没记错，你叫乔阿笙吧，你倒是命大啊，我当初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掐死你了。”他的脸上带着残忍血腥的笑容，我有些畏惧的躲到了梅男子身后。 梅男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走上前了几步,不甘示弱的说道：“生魂石，你今天是拿不走了。” 野衾狂妄的大笑着：“年轻的后辈果真是天真啊，我在这个女鬼身边守了怎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哦，是吗？”梅男子勾起嘴角，从裤兜里拿出那张契约，修长的手一抖，那张青宣纸就飘落在鬼王眼前：“你好好看清楚了，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鬼王手一伸，那契约就自动落在了他的手上，前一秒还狂妄大笑的脸突然一下子僵住了，脸色一沉，狠狠瞪着梅男子：“怎么会这样？” 野衾猛地收紧那张契约，骨节分明的手用力的握紧，一股白烟从指缝间冒出来，双眼怒瞪着梅男子。 “落在青宣纸上就是永生永世的契约，你就是把它全部变成灰烬也不会改变什么的。”梅男子勾起嘴角，一双桃花眼弯弯的，身后的夜空漆黑如墨。 今晚，是看不见星星的一夜。 野衾大手一挥，那张冒着白烟的纸就落在地上，边角处被烧出几个小洞，我悄悄拾起来，那上面的“二十年”明显被人为添上了一笔，竟然改成了“三十年”！ “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竟然可以找到青宣笔。”野衾猩红着眼，嘴角勾起嗜血的微笑。 后来，梅男子跟我说，这青宣笔和青宣纸生来就是绝配，要想书写一份鬼怪的契约，二者缺一不可，而他前几日无缘无故失踪就是为了寻找到这只举世无双的青宣笔。 “红萱，你在哪儿？”李玄玉忽然喊道，无助的站在原地，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四处张望着：“红萱，你去哪儿了，我们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相见……” 李玄玉哽咽着，泣不成声。而红萱就站在他身边，面含悲切，而他却看不见她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生魂石已经知道了契约被改，于是回到了它原来的地方，等到下一个十年才会重现人间。”梅男子望着我说道。 “真想杀了你。”鬼王目眦欲裂，梅男子身后大片的玻璃全部爆裂开来，破碎的玻璃碎片纷纷砸落下来，我惊慌的捂住了脸。 一个温暖的拥抱把我护在了怀中，慌忙抬头，看见梅男子那张俊美的脸，他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眉心紧皱着。 “如果能杀，你早就杀了我不是吗？你等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想要名正言顺的接过妖王的位置吗？杀了我，就要落下逆反的恶名，你当然不会了。”梅男子直起身，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微微扬起下巴。 “我现在不杀你，不代表以后不行。”鬼王恼羞成怒，怒极反笑，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露出让人恐惧的阴森。 大门“嘭”的一声，被猛烈的风撞上，身后的玻璃窗被震的支离破碎，稀里哗啦落了一地，脚踩在上面，就像人们心碎的声音。 鬼王走了。 李玄玉还坐在地上红着眼眶。 红萱等了几百年还是不能与心爱的人相见。 楼下的夜市中，车流不息，恋人们相拥而过，绚烂的霓虹灯闪烁不停，此时此刻，这间公寓里却在上演着最悲伤的画面。 有人说，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想说，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望不见我，而我触不到你。 梅男子走了过去，破碎的窗户中涌入的风勾勒出他高瘦的背影，后背衣服上浸着一道道的血渍是那么刺眼。 我惊呼一声，连忙奔过去。 梅男子用手遮住了李玄玉的眼睛，沉声道：“如果，我让你看见了另一个常人所看不见的世界，你会不会害怕” “不会。”李玄玉毫不犹豫的说道。 “看见了别人所看不见的东西就意味要时时刻刻受到鬼怪的打扰，要时时刻刻做好受惊吓的准备，也会因此多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你还要这样吗？”梅男子侧着头说道，那双手依然遮在李玄玉的双眼上。 “只要能见到红萱，做什么我都愿意。” 一滴眼泪顺着李玄玉的眼角滑下，划过那颗朱砂泪痣的位置，是他们前世的约定。 “睁开你的眼吧，你的爱人就站在你面前。”梅男子缓缓拿开他的手，像是魔法一般，闪过一道暗蓝色的光。 “红萱。” 李玄玉激动的走上前几步，伸出手，即使他触不到她，但依然深情的用手在空中勾勒着她的脸庞。 即使不能相拥，这样凝望也是好的。 身旁的人忽然重重的朝我倒了下来。 “梅男子！” 我吃力的扶住他，手上沾满殷红粘稠的鲜血，我一下子就慌了。他脸色是苍白的，嘴角勾着微笑，俯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阿笙，我快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