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爱就要大声说出来
雨水顺着车窗玻璃蜿蜒的流下来，窗外斜着落下的细雨提醒着人们又到了多雨的季节。 “下一站，胭脂胡同，有没有下的啊？” “有，有！”公交车上挤满了人，我拼命挤啊挤，终于下了车。 一下车，就看见阿彪一身黑衣黑裤酷酷的举着把大黑伞，还戴着墨镜。阿彪身材壮硕魁梧，乍一看特别像混黑社会的大块头，周围等车的人自动离他一米远。 “阿彪，你真是太好了！特意来接我。”我笑着跑过去。 “是少爷让我来接你的。”阿彪除了脑子不灵光一点，别的还是很好，比如他对梅男子特别忠心，当初梅男子为了悔婚被赶出来，阿彪依然跟随着他，用阿彪自己的话来说，他认定了的主人就是要追随一生一世的。 我挑了挑眉毛，梅男子什么时候这么体贴啊？ “阿彪啊，这么阴沉的天气，你干嘛还戴着墨镜啊？”我好奇的问道。 “酷。” “额…好吧。” 果不其然，阿彪只回答了我一个字，多么充分的理由啊！ 还没走到店门口，就听见白衣大婶在放声大哭，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还多了一种呜呜咽咽的小声啜泣。 “阿笙，你可回来了。”梅男子举着一把伞站在浅蓝色的雨幕中，斜着飘过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像电视剧里深情的男主角。 “我都快疯了，你快来劝劝她俩吧。我最怕女人的哭声了，原来一个哭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又多了一个！”梅男子一脸懊恼把我扯了过去，他就是这样，总是在我生出美好幻想的时候打破这种气氛。 只见两个女鬼一起蹲在我的店窗户下面哭着，另一个新来的看样子是个高中生，穿着英伦中学的校服，不停的用手擦着眼角的泪，看着委屈极了。 “你不是经常说你很厉害吗”我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梅男子，怪不得他会好心让阿彪来接我，原来是被这两个女鬼哭得心慌了。 “于人无害的鬼，我要是平白无故把她们灭了就是罪过啊。”梅男子无奈的看了她们一眼说道：“哎呀，我不管了，交给你了阿笙” 说完逃似的进了店里。 白衣大婶张着大嘴哭着哭着终于发现她旁边还有一个女孩也在哭，于是用湿冷的手指推了推那个高中生：“小姑娘，你也是被车撞死的吗？” 女孩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的抿着嘴，点了点头。 随即白衣大婶一把抱住了高中女生：“啊啊啊，你和我一样惨啊” 女孩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哭得更凶了：“是啊，我还有好多愿望没实现呢，我就死了，呜呜呜……” 我嘴角抽了抽，这俩儿抱头痛哭上了… 白衣大婶好像想起来什么，推开了女孩，指着我说道：“你还有什么愿望就跟阿笙说吧，她能看见我们！” 我天，大婶你倒真是会替我推销啊，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扭过脸以一种极别扭的姿态走过了她们俩，飞快的关上了店门。 刚想喘口气，“砰砰砰”窗户玻璃被很不客气的敲响了。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 我烦躁的走过去，就看见女孩张着两只溢满泪水的大眼睛隔着玻璃望着我，真是让人心软。 我心一横拉上了窗帘。 外婆曾告诉过我，人有人的路，鬼有鬼的路，人鬼本是殊途，即使同情也不能过多干涉，这就是阴阳两界的平衡法则。 终于不敲了，我蹑手蹑脚的像做贼一样偷偷掀起窗帘一角，两只女鬼并排坐着。 白衣大婶又推了推高中女生：“小妹，你这样哭不解气啊，要我这样大声的哭才痛快啊！” 在大婶的教唆下，两人一齐放声大哭，这音量一下翻了两倍。 “阿笙，求你了，管管她们吧，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梅男子实在受不了了。 “真的，什么要求都行？” “真的！只要你让她们别哭了。”梅男子双眼闪着祈求的光芒。 “但我现在还没想好要你做什么。”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倒是很划算啊，总算梅男子求我一回了。 “好吧，不过我只能答应你一个愿望啊。”我站在低头哭泣的女孩面前。 馄饨铺昏黄的灯光下，两碗刚煮好的馄饨蒸腾着热气，少年一勺一勺慢慢的吃着，另一碗他摆在了桌对面。 低垂的睫毛微微颤着，炙热的眼泪穿过微凉的空气，落入面前的汤里，少年吸了吸鼻子，用力擦去眼角的泪。 可是，无论他多用力想要抹去那些泪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就这样一边哭着，一边吃着，任谁看了都是伤心的场景。 陈雨薇坐在他身边，想要用手抚摸他的头发，却在要触到的一瞬间发现，她根本碰不到他。 她愣了一下，继而眼眶就红了，缩回了伸出的手。 他哭，她陪着他哭。 他伤心，她比他更伤心。 因为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难过，却连一句安慰都不能做到。 一个新死之人，留恋着人世还未完成的心愿，不肯离去的鬼。 那天，他们也是在这里吃馄饨，少年突然抬起头，用那双像星星般明亮的眼眸认真的看着她。 “雨薇，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隔着腾腾的蒸气，陈雨薇脸红了，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扑通扑通。 可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少年原本期待的眼神在一瞬间暗了下去。 我和陈雨薇坐在长椅上，雨后清凉的风吹过，连天上的星星仿佛都多了几颗。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拒绝呢？” 陈雨薇想了一会，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太喜欢了。” “啊？” “因为我太喜欢了，所以我怕，我怕靠得太近这种美好就会破灭，我怕和他在一起了有一天我们也会分开，就是太在乎了，才不敢轻易开始。” 我安静的看着这个爱哭的女孩，怀揣着这份小心翼翼的爱却又不敢表露的心情该是多么复杂。 “我是个懦弱的人，对吧？”她自嘲的笑了笑，满眼的凄凉。 “相信我，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你达成的。” “梅男子！” 当我像一阵风一样冲进店里时，梅男子正敷着面膜，倒在沙发上享受的吃着冰淇淋，看着电视里播的韩剧。 “梅男子！”我对着他大叫道。 “恩”他挖了一勺冰淇淋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我想让陈雨薇上我的身，要怎样才能做到？” 闻言，梅男子咬着勺子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像看一个傻瓜一样看我。 “你疯了？”他吐掉勺子，站了起来：“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万一她赖在你的身体里不走呢？” “你不是说她哭得很烦吗，我在完成她的心愿啊。” “那就让她继续哭下去吧。” 梅男子优雅地拿起勺子，不再理会我。 “可是我想帮她。”我站在原地看着他。 电视里正播着男主角深情的凝视着女主角，接着两人相拥而泣，这样俗套的桥段，偏偏他看的津津有味。 “你不是说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吗，我现在想好了，我想你帮我实现陈雨薇的愿望。” 梅男子微微抿了抿嘴，揭下面膜，随手关了电视，起身就走。 我失望的垂下头，他不是说，什么都会答应我的吗？ 他经过我时，带着好闻的淡淡的香水味道。 “傻瓜阿笙” 他说的很轻很轻，却让我听见了。 我咧着嘴对着梅男子的背影喊到：“你是答应了吗？” 我就知道他不会骗我的。 “哐”的一声，阿彪把一箱啤酒的搁在我面前。 “喝吧。”梅男子拿出一瓶开了递给我。 “真的我喝多了就可以让她上身吗？” 梅男子喝了一口道:“喝醉的时候，人的意识处于混沌的状态，也是最为放松的时刻，因此这个时候最容易被鬼上身，其实如果是高级的灵媒，像乔月先前一样，是可以做到自如控制自己的意识，你想什么时候让鬼上身，什么时候让鬼走都可以。” 说起小姨乔月，我的心情微微有些低落，仰头喝了一大口。 “可是你就难说了，因为你不能控制让上身的鬼什么时候走，以前出现过这种亡魂赖着不走最后霸占了灵媒身体的情况。” 梅男子笑得眼睛弯弯的，像是料到了我会有这样吃惊的表情。 “唉，傻瓜阿笙，幸好我悔婚了。”梅男子万幸的拍了拍胸膛，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我才不怕呢。”我一口气开了五六瓶，喝醉就喝醉吧，真想放纵的尝一尝当个醉鬼的滋味呢。 “阿笙，你是喜欢着他的，对吧？”陈雨薇坐在我面前，看着大口灌酒的我，两三瓶下去就有些晕乎乎的了。 “啊？你说什么” “你看他的眼光不一样。”陈雨薇贴近了我耳边，像有虫子转进我耳朵里一样痒痒的。 “我看着他的时候怎么，怎么不一样了？”我酡红着一张脸，说话舌头都有点大了。 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所有物体的形状都在扩大，缩小，扭曲，变形，最后一片漆黑……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树下静立的少年，黯然神伤，喃喃自语着:“我们明明约好的，可是你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了。” “杨河”一个熟悉的明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年心头一紧，难以置信的转过身，扬着的眉毛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失望的皱了起来：“我真是疯了，雨薇怎么可能会出现呢？” “是我，我回来了。” 杨河瞪大了眼睛，她手中拿着的分明是他以前送给雨薇的手链，可是她明明是另一个人啊。 “不要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来只是想在临走前，告诉你一句话。以前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可是当我真正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才明白，只要相爱，在一起的一分一秒都会是快乐，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女孩红着眼眶哽咽着：“其实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真的，真的是你吗？”杨河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终于抚到了她的脸。 女孩握住了少年有些颤抖的手：“我的心愿实现了就该走了，你的人生还很漫长，漫长到足够可以忘记我，如果，如果你不经意间想起我，就看看这条手链吧，就像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一样。”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少年不舍的看着女孩，只是他还不知道，“一辈子”是个很奢侈的词语。 ……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陈雨薇消失之前说的一句话，爱，就要大声说出来，阿笙，不要像我一样后悔。 命运，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活着的时候想要逃避的，死了的时候却成了无法完成的心愿，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成为了永远的遗憾。 所以，爱就要大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