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素马
空中吹起风卷着还没有落地的雪,如此寒冷的天气,就连许多贩卖为生的小商户都已经在家闲着,闭门不出了。而远处依稀有个人影,骑着马,不快不慢的向杏园庄走来。不经意间身上的玉佩竟然从腰间滑落,远处却来了一个手里拿着酒壶的小孩,呆呆的望着这个玉佩竟出了神。 杏园庄虽不是这一个县城最大的酒楼,却是整个行省甚至整个南燕地区最好的酒馆之一。不因为别的,仅仅因为这里的酿酒师叫杜康。 每个燕国人就算不知道天子,也得知道沈家的剑,明月楼的字,杜康的酒这独属于燕国的三样东西。 沈楼每次一进这杏园庄就想抓住那个名气很大的酿酒老头,认认真真的问问他,为什么他的酒楼叫杏园庄不叫杜康楼。可是每每要开口的时候,总是被那酒迷了心性,这次也不例外。 这次,他坚定的决心被杜康新酿的竹林七贤给打破了。 沈楼也很意外,平日里自己喝桃花醉都能喝上十几坛,可是这竹林七贤不过七壶酒就已经让自己神志不清明的很了。 “这杜康老头,这新酒的门道可真有趣,”沈楼一边想着,一边趴在了桌子上。 来杏园庄喝酒的人虽然全部是为了酒而来,却没有那些吆五喝六,划拳行令的人的存在。即便说也有些文人墨客三五成群,谈天说地,不过那也着实在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豪放一点的酒客桌上用荆邑坛满满的装上一坛烈日心。文雅点的,用青花瓷装上一壶桃花醉或者竹林翁,旁边还要摆上果脯和各种点心吃食。如果更有讲究的,从装酒的容器到喝酒的酒杯,再到屁股下的椅子,甚至盘子里的果脯吃食都要自备,在他们眼里,只要有杜康的酒,就算把家搬来怕也是心甘情愿。 沈楼从来不认为自己高雅,却偏偏对那豪放酒客更加喜欢的烈日心不感冒,用他的话说就是喝下去想有无数把刀子从嘴里开始,顺着喉咙一直割到你的胃,直到排泄出去为止。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口感温柔缠绵的桃花醉。 这次的竹林七贤也让自称为酒仙的沈楼一醉不醒,所以他自然是不知道现在正有一群人在这找这个酿酒老儿的晦气。 这是几个秦国人,身上的铠甲证明着他们士兵的身份。秦国现在正在和齐国交战,原因不为别的,只为齐王有个卿在渑池大会上体无完肤的羞辱了秦王,回去之后,秦王羞愤交加,一口气没上来就驾鹤西去了。可怜秦王英明一世,最后没到在其他君王的手里,竟然死在了一个小小的卿大夫嘴上。 新上任的秦王不仅仅要给自己的父亲报仇,还要巩固自己的威信,虽然齐国是个大国,但是如果把齐国拿下,秦国霸主的地位最少还能保证十年。可是秦国离齐国中间还隔着楚国和燕国,虽然借道楚国明显更近一些,可是相比较软弱的燕王来说,似乎借道燕国才是最佳选择。于是这些秦国军队便合法的大摇大摆的随意出入燕南地区。 秦国本不是一个粮食大国,本国的酒苦涩无比,而他们来到以酒闻名的燕国,简直就像进了仙境一般。哪有男人不爱酒。刚开始他们还很规矩,虽然货币不通,但是还是会千方百计的找一些等价的物品去换。可是毕竟每个人都是出来行军作战的,身边有价值的物品都是有数的,再加上燕王软弱的性格,这些在鬼门关走过好几遭的人就想动了歪脑筋。 开店的都是商人,哪有力气去跟这些行伍们拼手腕,自然都是把他们当大爷捧着。别说不敢阻止他们白吃白喝,就连大声说话都得先过下脑子,心里只想着让战争早一些过去才好。 本来杏园庄地处偏僻,可就是在这偏僻的地方又每天络绎不绝,当地人又不知道内情,就一传十传百,偏偏没有传出这是杜康的酒楼,毕竟在那些普通老实的庄稼汉眼中,根本想不到那么大的人物会在这种小地方开个普通的酒楼。 这几个行伍是秦军中的老兵痞,冲锋看不到他们,功劳却少不了。就连他们千夫长都管不了,只能由着他们的性子来,心里只想着别出乱子才好。 这几个人已经喝遍了整个泸州府,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青阳县杏园庄是燕国第一的酒庄,这才马不停蹄的跑了过来。 杏园庄的外面有个酒肆,卖的是杏园庄的酒,也是来客登记的地方。 这几个人在外面吵吵嚷嚷,几位燕国的王公贵族本来想发作,但是循声看去发现是秦国的军队只能压下心中的火气。 “老板,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拿出来,” 这一行人为首的叫李林,当了十五年的大头兵,虽然本身的实力和职位没什么长进和变化,但是却增长了一些欺软怕硬的本事。在他看来这个柜台前须发皆白的老头就完全是个软柿子。 “要想喝酒啊,就得排队啊,如果想进屋喝得提前预约呢。”前台的老叟虽然不是杜康本人,但是在杏园庄许多年一些大风大浪还是见过的,几个大头兵还是吓不倒他的。 顺着老叟手指的方向,李林几个人看到了排了近半里的队伍,多年的暴脾气驱使他拔出了自己左腰间的长刀,直接砍到酒肆的前台上? “老头,你耍我,军爷我就要现在喝酒,快点给我腾地方,我要你这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酒,否则我就一把火把这里烧成你的棺材板。” 随着这一个动作和他那恶狠狠的话语,那半里长的队伍的人几乎在一瞬间全部逃走了,毕竟在酒肆买酒的人基本都是白丁。 感觉到了身后情景的李林仰天大笑, “老头,现在军爷还用排队吗?” 老叟看着眼前恶狠狠的李林,手中依旧没有放下手头的记账工作。又伸出那干枯的手指指了指前方。 “那不是还有个人吗?” “嗯?” 李林似乎对自己这一招没能把眼前这个牵着白马的年轻人吓走感到很气愤。左手轻轻向前一招,身后的那支小队立刻包围了这个看起来还未及冠的年轻人。 “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年轻人看了看,撇了撇嘴, “不过是北大营的逃兵罢了,还想他国耀武扬威,也不怕丢了秦国的脸面。” 李林一怔,面前的少年虽然年纪轻轻却能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让他大吃一惊。 少年轻轻的摩挲着马鬃, “我要是你们,就立刻滚回自己的国家,免得让别的国家的人笑话。” 听了这话,李林刚刚退却的战意又重燃了起来,对面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自己有十二人,怎么打都没有输的可能。可是多年捏软柿子得经验告诉他,对面的少年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小子,你要是说出你的身份,军爷没准会饶你一命。” 李林做了多年兵痞,决定先探一下对面的口风,如果是什么名师的关门弟子这个亏真就的往肚子里咽。 “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贵族而已,” 少年似乎涉世未深,直接透漏出了自己的身份,这在江湖上可是大忌。 李林一行人听了这话不禁破口大笑,本来他们想着如果这个年轻人的师傅就算是当地的名仕这口气都得咽下去,但是他们偏偏没想到他是一个燕国贵族。 要知道现在最没资格出声的就是燕国贵族了由于秦兵过境,他们需要夹着尾巴活着,生怕把秦兵惹恼了先把燕国给拿下了。 李林看着眼前嚣张的年轻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手中长刀挥舞直接砍向了年轻人的脑袋。 “一个狗屁的燕国贵族也敢否决军爷我?” 那人面对着飞来的攻势却也不动,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就在刀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忽然从喉间传出了一个“解”字。李林众人的刀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插在了地上。 “谁说我是燕国贵族?” 就在这话刚说出来的时候,李林才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眼前这少年虽然衣服和燕国无异,可腰间礼结是典型的秦国贵族特有的方式。身后的那匹马的马鞍上用大篆写着嬴字。再加上这少年的年龄,如果没猜错的话恐怕就是公子扶苏了。 想到这里,李林的身后瞬间被冷汗浸湿,咧了咧干枯的嘴唇,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深深的作了个揖,“公子好。” 其他的人看到李林的样子腿很不争气的跪了下去,甚至连句话都不敢说。 按照秦国的法律如果武将甲胄在身是无须全礼的,可是这几个小喽啰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下跪,这让公子扶苏眉头不禁一皱。 沈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站在杏园庄的栏杆上看着这眼前发生的一幕。 公子扶苏似乎感受到了沈楼一点也不收敛的目光,虽也不熟,但是身为贵族却不能失了礼数,对着沈楼行了个拱手礼。 沈楼虽然是燕国的名门望族,可是生来却对这些繁文缛节甚为反感,仅仅抬了抬手,就当是对公子扶苏的回礼。 扶苏虽然年纪轻轻,似乎养气功夫却不错,看到沈楼这样竟也不恼,转过头就开始处理那一帮人。 李林弯了这么久的腰早已经累的够呛,再加上忐忑紧张的内心,他现在早就身体和精神全都崩溃了。 “你叫什么名字?”当公子扶苏不紧不慢的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李林如获大赦一般长长的出了口气。 “卑职,李林。” “看你这军装,北大营的?” “公子英明,”李林头上的汗明显密集了许多,北大营可以说是扶苏的嫡系部队,从将军到士兵除了第一听命于秦王外就只有公子扶苏说话最管用。 “既然你是我的人,只要你能带来敌方五十个人头,我就不追究这件事了。” 公子扶苏摩挲着白马,又看了看地上跪下的几个人 “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甲胄在身,不行君臣之礼你们可知?” 地上的众人感受到了扶苏的怒气似乎想把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罢了,罢了,你们帮着李林拿下五十个人头本公子就饶了你们。” 扶苏看着这些人愈发弯曲的腰板和膝盖无奈的挥了挥手。牵着马朝着酒肆的老叟方向去了。 当李林的余光撇到扶苏离开的时候,一下子感觉到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地,一溜烟的带着手下的人逃了去。 扶苏当然不会担心他们临阵开小差,秦国对待逃兵的政策可以用残忍来形容。即便是光棍兵,如果出现逃兵的情况,那出兵的整个村落的同龄人都得惩处连坐罪。 就当扶苏刚刚把马系好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衣服下摆有轻微的拽动。 “你是?”公子扶苏在发现对方是一个小朋友的时候,贴心的蹲了下来。 “漂亮的大哥哥,这是你的东西,”小孩子一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木剑,另一只手里躺着一枚浑身通翠,有一丝白色泛出的玉来。 “小朋友真乖,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扶苏笑了一下,伸出手拿回了自己的玉佩。 “姬鹿,” 正当他想起身收好玉佩的时候,听到了孩子的名字,不由得一怔,然后又是一笑,将这块玉随意的挂在了姬鹿的脖子上,然后笑吟吟的说, “这块玉送你了,以后就是你的了,有没有信心看管好它?” “有,” 看着小男孩坚定的眼神和一副坚强的表情扶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又看了一眼姬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杏园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