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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4)

    第二十九章

    两人静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叹息道:“林老夫人真是厉害啊,人都死了,还要算计别人,连自己儿子的幸福都……”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林少辞临别的一席话,不觉顿住。起初还不觉得什么,继而那番话宛如惊雷般滚滚响过脑海。根据艳少所说,是林千易与林晚词合谋害死了他最心爱的人,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meimei,这件事还牵涉到林家夺取藏宝图的家丑,他既然不能杀了他们为容疏狂报仇,便唯有将这份悲恸深深藏在心里,独自承受。

    艳少见我不语,微微蹙眉道:“怎么?”

    我老实道:“我在想林少辞。我一直不太了解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冷漠似乎是一种伪装,一旦他卸下面具,就是另一个人。”

    艳少不语,半晌,发出一声长叹:“林少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倘若他不是御驰山庄的少庄主,也许会是一个浪迹风尘的游侠,或高山流水中的隐士。他天性淡泊不求名利,这个身份对他反而是一种束缚,他的追风剑法讲究一份黏功,是要黏住对方,彼此纠缠不死不休,而不是干净利落的一剑弹开,海晏河清。所以他有太多的事情都放不开,亲情爱情都无法割舍,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醉生梦死……”

    我有些惊讶:“听起来,你很了解他?”

    他一笑:“因为我是一个男人。”

    我失笑:“好高深的回答。”

    他不语。习惯性地伸手来摸我的头,手到中途又缩了回去,咬牙道:“这究竟是哪个混蛋干的?一会儿我非教训他不可。”

    我首次听他骂人,心里觉得好笑,但是又不敢笑:“我怎么知道呢?那时候打得激烈,那一剑就贴着我的脸过来,要不是我够机灵。躲得够快,头就没有了。现在只是没了头发而已……其实头发太长也不太好的,每天要花很多时间梳理,洗起来也很麻烦,剪掉以后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只好乖乖闭嘴。

    这时是下午两…的样子,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幕上几缕轻烟似的白云,越发衬得天空瓦蓝纯净,无一丝杂质。杜杜鸟在一片金灿灿地油菜花地里捉虫子,玩得兴致勃勃,到底还是个孩子,昨晚吓得脸色发青,差点儿尿裤子。这会子全都忘了。

    我自行李中取出水囊递给艳少,他微微摇头,表示不渴。

    终于,官道那头依稀扬起一股灰尘,隐有马蹄声响,少顷。一骑骏马夹带着一路尘烟,飞驰而来。马上的一个白衣少年,身姿清挺,即便在滚滚风尘中亦如山涧清泉,一尘不染。

    我恍惚又回到第一次见到风亭榭时地那天,少年白衣俊秀,丰神俊朗,黑曜石般的眸子透出温和的光芒,偶尔泛起羞涩的笑……但,那样一个小谢。永远不会回来了。此刻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他的meimei风净漓。

    她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愿多看我们一眼,单刀直入道:“楚先生,我冒着欺君地危险,放过了容疏狂,现在轮到你履行承诺了,那批宝藏究竟在哪里?”

    艳少长身而起,微笑道:“恐怕还要等上几天。”

    风净漓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艳少道:“风姑娘尽管带着你的车队上路,届时,我们在济南碰头,假如不出意外的话,宝藏应该已经到济南了。”

    风净漓明眸忽闪,提高嗓音道:“楚先生这是在耍我嘛?你们进入南京城左右不过三天的功夫,宝藏怎么就忽然到济南去了?”

    艳少微微一笑:“风姑娘先不要急着动怒。耍你的人是林晚词。她假意将宝藏献给太子,挑拨你派人来杀疏狂。实际上,她已经让蓝子虚将宝藏偷偷运走……”

    风净漓的语气仍然很不确定:“是嘛?”

    艳少道:“风姑娘,我们来做个假设。倘若你我没有约定,这个时候,你应该在押运宝藏前往京师的路上,而身在南京的我,就会发现宝藏不翼而飞,林晚词必然推得一干二净,她敢这么做,已经做好了最坏地打算……但风姑娘你呢?你将十几箱石头献给皇太子,你猜他会有什么表情……”

    风净漓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露出惊骇之色

    艳少笑笑,续道:“其实,风姑娘昨晚在庙前阻止属下打开箱子,已经表示姑娘相信我们,现在风姑娘只要继续相信我,放心去济南,自然不会失望……”

    “昨晚是昨晚,”风净漓终于开口说话了,“昨晚楚先生需要我的帮助,去迷惑林晚词,现在楚先生需要我做什么?我又怎能轻信你?”

    “这么说吧风姑娘!”艳少换了一副口吻,“你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那批宝藏现在显然不在我的手上,你只得去济南等。我已经命凤鸣前去处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在济南了……”

    “咦?”我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心想:凤鸣不是去给雷攸乐送信了嘛?

    艳少似知我心中所想,侧头对我一笑,解释道:“为了这笔宝藏,御驰山庄派出好几名高手押运,单凭凤鸣和泓玉对付不了他们,也运不走东西,所以,还需要雷攸乐的帮忙……二十年了,她地武功想必有所进步,不至于让人失望,更何况她出生镖局,押运那批宝藏再合适不过了……”

    我恍若大悟:“你真是千年狐狸,不。千年狐狸也没你厉害,那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却一直瞒着我……”

    他打断我:“不,那时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种隐隐的预感,遗憾地是,我的预感总能成为事实。”

    他说着不禁苦笑起来。

    风净漓静默一会儿,终于点头道:“好。我们就在济南见!”

    她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长风掠过。送来阵阵清甜的花香。艳少望着远处的田野里金灿灿的油菜花,忽然发出感叹:“疏狂,我老了。”

    我吃惊的看着他:“怎么了?”

    他不言语,兀自望着那片田野,过了一会才道:“骄傲与自卑互为一枚铜钱的两面。我老了,疏狂,老去令我自卑。你可明白?”

    我惊骇得失语,怔怔看住他,说不清是心酸还是心疼。

    “每个人都会老地,在时间面前,大家都是平等地。”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他缓缓吟道,低转过头来,伸手摸摸我地脸。我控制不住,热泪滚滚直下。

    “你们在干什么啊?”杜杜鸟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抱了一束油菜花,看看我,又看看艳少,一脸好奇的问道:“楚先生。容姑娘哭什么啊?”

    “大人地事小孩少插嘴。”我们不约而同喝起来。

    ******

    到达济南的时候是深夜,凤鸣满脸春风的来接我们,半月不见,他越发开朗活泼了。彼此将别后的情形大概说了。

    原来凤鸣和泓玉那日离开我们之后,他去追踪蓝子虚等人的车辆,泓玉则拿了艳少地信,前往峨眉去见雷攸乐,雷攸乐见信当即下山,在镖局挑了十几位镖师前来与凤鸣会合,双方人马在两省交界处一场恶斗。雷攸乐劫下宝藏。交给凤鸣走水路偷偷运至济南,她自己则和几位镖师亲自押运几车石头走陆路往峨眉。引开对方的视线。

    杜杜鸟听说泓玉和雷攸乐一起往峨眉去了,不禁喜得心花怒放,终于没人管束他了。

    是夜,我问艳少:“你真决定把宝藏给风净漓嘛?”

    他不答,反问我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嘛?”

    我两手一摊,撇撇嘴道:“你是知道我的,榆木脑袋一个,能有什么法子。”

    他颇为苦恼的拧紧眉毛:“可是怎么办呢?要不就失信汉王,要不就失信风净漓……”

    我双手一拍,叫起来:“干脆将宝藏一分为二,一半给汉王,一半给风净漓。这样两边都不失信。”

    他沉思一下,展颜笑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我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没好气道:“你自己都想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他笑着过来搂我,调侃道:“这种浅而易见的办法,正是你地特长啊,不问你问谁呢?”

    我抬脚踹他下盘:“你干脆直接说我蠢好了,何必拐弯抹角。”

    他的小腿异常灵活,我不但没踹着目标,反而被目标压制住,一路摩挲着爬上来,正是紧要时刻,风净漓就来了。真是大煞风景啊。

    凤鸣早在艳少的吩咐下,将宝藏分了两份,一份已然送去了汉王府,另一份就等她来取。好在那批宝藏的数量足够大,风净漓并没有怀疑,待到把她打分走,天已经亮了。

    大概是因为夏天的缘故,夜晚很短,白天很长,我觉得莫名困倦,一进马车就昏昏欲睡,待到中午打尖时分,才知道马车行驶的方向是四川峨眉山。

    杜杜鸟一路上愁眉苦脸地不愿回去,和凤鸣一付兴奋雀跃的样子形成两个极端。我不禁暗自奇怪,便问道:“凤鸣,你高兴什么?”

    “好看啊。”他理直气壮答我。

    “什么好看?”这孩子莫非是看中泓玉了。

    “峨眉山啊,听说很好看。”

    我顿时语塞,艳少忍不住笑起来。

    我道:“你还好意思笑啊,看你都把他虐待成什么样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看向凤鸣,柔情泛滥的安慰道:“别担心,我们这一次会在峨眉多住些日子,让你尽情的玩,一次玩个够啊。可怜的孩子。”

    他只管低头吃饭,也不理我。

    艳少似笑非笑看我,握着茶杯把玩。

    我面上挂不住,敲了敲桌子咳嗽道:“跟你说话呢。”

    他自碗里抬起头,眼睛却低垂着,一口气道:“夫人,我不说话是为您好,否则您今晚只怕又要叫个不停了。”

    艳少闻言差点被一口茶噎住,大笑不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稍后明白过来,直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一瞬间,我无比怀念那个沉默寡言的他。

    这趟出行是真的了无牵挂,全身心放松的,兼天气太热的原因,故而一路上走走停停玩玩闹闹,直走了十几天,连皇太子都登基了,御驰山庄都选出了新任庄主,我们还没有进入四川境内。

    据说,御驰山庄地新任庄主是燕扶风,我对他印象不错,整个御驰山庄就他还算是条光明磊落地汉子。本来我是很担心林晚词丢失了宝藏,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是艳少自信满满说不会有麻烦,因为林晚词是一个聪明人。

    唉,这是他们两个聪明人之间的事,我搞不懂,也懒得搞懂。我只管躺在宽大舒适地车厢地毯上,吃我的水果

    如此一天下来,晚上便觉得很不舒服,有些想吐,艳少似笑非笑的说不会又是胃痛吧?我心里还没朝那方面想,便被他一路带到医馆诊断,终于确定是怀孕了。他兴奋像个孩子,恨不得把我当国宝圈养起来,一整晚摸着我的肚子,我被他搞得睡不着,就把昔日在船舱里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还说了许多其他rou麻的话,这里就不说出来雷各位了。

    隔天晚上,我被勒令早早上床躺着,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动静,爬起来一看,却见他捧了一本书在灯下翻看。

    我奇道:“什么书看得这么入神?”

    他头也不抬,道:“医书。”

    我笑:“医书有什么好看的,我还以为是武学宝典呢?”

    “这是。”

    “讲什么的?”

    “女人妊娠的……”

    “天……”我抚额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