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第二十九章 他站在水边的杂草中极目向四下打量,两岸人家被河流一分为二,荒郊野外不比城中,偶有几点星火,亦不甚明亮,看上去一整片影影绰绰,依稀有那么一个轮廓。他也不管地方对不对,便在杂草中蹲坐下去,蹬掉鞋子,抱着脚揉起来。过一会儿,被蚊虫叮咬的大不耐烦,又不敢违背艳少的吩咐,心中不免埋怨起来——深更半夜,叫他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一只经过的船,等到现在却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 等人的光景是最难熬的,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他实在不耐烦了,穿上鞋子就要回去,刚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竖起耳朵仔细一听。 空旷的水面上传来一声轻响,依稀是在船桨划过水面的声音。 他连忙俯下身,扒开茂盛的水草往凝目往过去,只见水面拢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近处能看见水底一个月亮的影子,远处尽是朦朦胧胧的雾,但是,随着桨声的接近,一艘船破雾渡水而来。 他一看,不由得张大了嘴。 这艘船甚至不能称之为船,它就像一个巨大的地毯,四周微微跷起竖板,中间简单搭了一个船舱,船上共有十六名水手,左右各八人,均是赤胳裸背,身材矫健,膂力一流。 船头负手而立一个白衣少年,面如满月,目似朗星,端的是丰神俊秀。在他身后另有四名黑衣人,面容冷峻若寒冬腊月。那一双双宛如夜狼般地目光,一望便知杀人无算。 这条船自城外驶来,快速无比,却只发出一些轻微声响,转瞬之间便已自水面滑出好几丈远,杜杜鸟不敢迟疑,连忙猫腰在沿岸的草丛里跟定船行的飞奔。 越近城区水域越窄。片刻功夫,那船靠岸。白衣少年静立不动,侧头向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几人交谈一会,留下两人守船,其余人下船向着东南方的荒郊走过去。 杜杜鸟好奇心盛起,紧紧跟住不放。这行人轻功极佳,但因人数众多。目标极大,他才勉力能跟上。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荒郊的一个破庙跟前站定。 白衣少年抬眸看了一会,方才开口道:“确定是这个地方嘛?” 他一开口,杜杜鸟立刻听出了端倪,睁眼对他重新打量一番,暗自点头道:原来是个姑娘,我就说嘛世上像南宫俊卿那样的人妖毕竟是极少数地。 “整个路线都是按照图示来的。四周地景致也是勉强能对应上,应该错不了。” “怎么会在这么个地方?这也太随便了。”女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黑衣男子笑道:“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况且那时是何等仓促,随便找一处地方藏起来也是有可能的。据说建这庙的人昔年乃是内宫宠臣,当年的香火也是极盛的。后来成祖皇帝……”他没有说下去,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 白衣女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这倒也有几分道理。大家进去瞧瞧,都小心点。” 众人应声鱼贯而入,白衣女子却站在不动,过了一会儿,方才绕着破庙缓缓踱步,仔细打量起来。 杜杜鸟藏身在杂草丛中,大气也不敢出,借着月光。伸长了脖子向着破庙里张望。只见庙里的佛像早已破败不堪,佛身上斑斑点点。依照他夜宿破庙的经验来判断,大概是鸟类的粪便,墙壁大小破洞不少,灰尘蛛丝绕梁……却不知里面有什么宝贝?值得这些人劳师动众…… 时间在寂静的荒野中流逝,冰轮渐渐西沉,群星瞌睡般收敛了光芒,淡而高远。 终于,破庙里有了动静,先是两个人抬了一口铁箱走出来,随后接二连三的抬出十几口箱子。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一种极度兴奋的表情,目光闪闪发亮。其中一人弯腰去弄那箱上的锁,手还摸着那铜锁,便是一声凄厉地惨叫。 白衣女子插剑入鞘,目如冷电般扫过众人,冷冷道:“这是献给太子殿下的贺礼,有谁敢动什么歪念头,小心你们的爪子。”顿了顿,又道,“你们既然为殿下办好了这件差事,自然是前途无量,还怕没有荣华富贵可享嘛。” 这时,那人也顾不上断掉的两个手指,连忙讨饶:“属下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那东西,绝对不敢……” 女子打断他,冷笑道:“这箱上的图案纹理,你可看仔细了,天下有谁家敢用这样的箱子。哼,今日若是仍由你打开这箱子,我向殿下如何说得清楚?你自己不想活了,也犯不着连累兄弟们。” 那人面如死灰,呆了一下,忽然抽出一支匕首猛地插入腹中,吐血而死。众人纷纷清醒过来,重新恢复之前地冷漠神色。 白衣女子面不改色,敲也不瞧那尸体一眼,若无其事的吩咐属下:“好了,大家把箱子抬到船上去,我们连夜进京。” 众人依照她的吩咐搬起箱子,顺着来路回去。 杜杜鸟眼见她驭人之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此刻见他们搬了东西回去,但艳少也没有交代是否继续跟踪,不觉很是踌躇。他极好奇想跟过去看看那箱子里究竟是什么宝贝,又惧怕这群人武艺高强,手段狠辣……正在犹豫,忽觉脖颈处一凉,一柄寒森森的剑伸出面颊。 一个清脆却冷酷的声音冷冷问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杜杜鸟刚刚见识过她的手段,吓得真哆嗦,嘴巴也不利索了,说不个所以然。 这时,有个男人“咦”了一声,道:“这小子是楚天遥的人。” “哦?”女子的语气破有些惊讶,沉吟一下道:“先带他上船,稍后交给老邢审问清楚。” 说完,抬手封了他几处大xue,旁边的男人伸手将他的腰带一提,奔行如飞。 杜杜鸟躺在船上,身体虽不能动,神智却还清楚,心知性命堪忧啊,不由得心急如焚。船行了约一柱香地功夫,又换乘马车,他被塞进一个漆黑车厢颠簸了一阵子,终于停了下来,有人用个大口袋将他装了,提进屋里扔在一个角落便不再理会。他蜷在口袋里动弹不得,默默运功冲xue,却无论如何也解不开,此时此境,方才懊悔以前没有认真学武。 他目不能视,耳却能听,只听外面颇为吵杂,想起那女子说连夜进京,大概是正在准备——那十几二十箱地东西,怕不得要好几辆马车,倘若把他也装上车带进京师,那真是生不如死,反贼楚天遥的人,焉能有活路可走?真是越想越怕,恍若回光返照一样,不禁想起了往日那些依红偎绿眠花宿柳地快活日子,软玉温香抱满怀,金盏铜杯不离口,心里只记得月下柳梢,胸中只怀着明月小桥…… 他脑袋昏沉的胡思乱想,颇有点儿意乱情迷的味道,鼻端隐约闻见一缕淡淡的清香,然后就听见一个般的嗓音笑道:“恭喜风姑娘。” 他听见这个声音,整个人一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风净漓道:“这还要多谢林小姐,若非你的藏宝图,又何来宝藏呢?这件事情我会详细禀告给太子殿下,到时给御驰山庄……” “风姑娘的美意我心领了。”林晚词打断她:“本庄弟子身在江湖,一向自由散漫惯了,不喜约束羁绊,这件事情在殿下面前还是绝口不提的好。” 风净漓笑了起来,道:“那我这笔宝藏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林晚词也笑了。“风姑娘怎么忘了,不是还有一个容疏狂吗?” “容疏狂是楚天遥的夫人,她怎么会把宝藏让给我呢?” “自然是你杀了她,得到藏宝图,然后按图索骥寻来的。” 静默片刻,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给人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杜杜鸟猛地又是一个激灵,脑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风净漓忽然道:“林小姐,有一件事我好奇死了,若不说出来,只怕会寝食难安……” 林晚词笑道:“风姑娘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置容疏狂于死地?” “林小姐如此执着此事,必然有很充分的理由?” 林晚词先是静默,继而苦笑一声,道:“这是家母的遗命。其中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风净漓不言语了。 室内静谧。 一会儿,有人来报说,一切均已备齐人马整装待发。 风净漓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要连夜出发,就不送林小姐了。” 林晚词微笑道:“风姑娘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