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送行

    顾宅一楼的地下室里，顾敏，守诚，广银都在。广银斜靠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品着咖啡，顾敏接过守诚递来的茶杯，递给坐在一旁的王小二：

    “小二，大雪天里跑来跑去，你辛苦了。”

    看到顾敏亲自过来递茶杯，王小二僵尸一般跳起来，双手接过茶杯，感激涕零地说：

    “不辛苦，不辛苦，小姐，我都习惯了不辛苦。”

    几乎是话一说完，王小二就有些懊恼，好好的一番话，叫自己说的颠三倒四的。不过，以前都是远处看到，今天从近处瞧见，才发现，小姐长得真太好看了，那皮肤，光滑细腻的，被灯光一照，好像晕了一层光晕一样。

    见到王小二盯着顾敏，都有些呆了，康广银咳了一声，故意把咖啡重重地搁在案上，发出杯盘相击的响动，引得顾敏回头去看，皱了皱眉头提醒他：

    “这么晚了，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康广银笑了笑，忽略掉杨守诚不太明显的一声冷嘲，对王小二说：“小二，不要拘谨，来过来坐。”

    王小二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也有些羞赧，不敢再坐在顾敏下首，而是端着茶杯坐到康广银旁边的空位处。

    “听说你今天从小野家探听了不少消息？”

    王小二挠挠头说：“也没有多少……”

    他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得到的消息汇报给在座的三人，起初还有些胆小，担心自己说的这些会不会没有用，后来在顾敏微笑得鼓励下，越说越多，半晌才把事情说完。

    等最后王小二把小野昭和平时吃什么，爱吃哪家的外卖都说完之后，他才停顿下来，傻傻地笑笑，说：

    “小姐，我是不是太啰嗦了，说得这些都没有用？”

    “不，是太有用了！”杨守诚一拍巴掌，站起来对顾敏说：“小姐，看来小野那厮已经被董事会逼下野了，咱们下一步－－”

    “咳咳。”康广银又咳嗽了一下，打断了杨守诚的长篇大论。

    杨守诚不满：“你咳什么呢今天。”

    被正副两个经理之间的争论吓到，王小二弓着腰站在一旁，顾敏过来走到他面前，笑着说：

    “小二，听说你是四川人，大老远的，来天津干什么呢？”

    顾敏越走越近，王小二低着头不敢看，但是心里却觉得顾敏像一个火炉一样，越靠近就越热，热到整张脸都发烧了，好在顾敏在离他两步远处停住，王小二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家里闹灾荒，出来逃难来的。”

    “四川也闹灾荒吗？”顾敏不解，天府之国历来是中国重要的产量区，气候适宜，雨水稳定，也会大规模闹灾荒，不应该呀。

    “嗨，还不是土匪们害得……”王小二低着头把家里的情况说了说，最后说到家里还有姥姥姥爷在的时候，顾敏打断了他。

    “小二，你和你娘出来这么久，也挣了一些钱，有没有想到回家去看看？”

    想到小时候最疼爱自己的姥姥姥爷，王小二立即红了眼眶说：“怎么没有？可是回不去了，家里的地和宅子都卖了，回去没有地方住，也没有生计。”

    顾敏递给他一个手帕，让他抹眼泪，王小二接过手帕，感觉触手一片滑腻；在灯光下细细一看，白色的丝质手绢上有一些漂亮的刺绣，看起来就价格不菲，不舍得用手绢来擦鼻涕。

    顾敏又递给他一片纸巾，看他擦干眼泪，情绪稳定了，才对他说：

    “‘小二，我可以给你钱，五百两银子，你愿不愿意回去？”

    王小二惊呆了：“小姐，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你赶我走？”

    顾敏安慰他：“你没有做错，而是－－”

    顾敏顿了顿，才说：“你知道今天去的那家日本人是做什么的吗？他说日本派到大清的间谍，你跑到他们家探听了消息，被他发现了，你肯定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叫你回去，是想保你一条命啊。”

    听到“死”字，王小二立马慌了，马上就接受了顾敏的建议，今天晚上就带着老娘回到四川老家去。

    外面风雪大，顾敏叫人给他拿了个披风，站在玄关处目送他离开顾宅。

    玄关处的灯光昏暗，王小二数着步子往前走了三步，又迟疑地退了回来，在顾敏三人疑惑的目光中呆愣了一会儿。

    康广银都有些疑心他是觉得给得钱太少了，还想再要一些呢。

    他却开口了：“小姐，我今天自作主张，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顾敏愣了一下，看他认真的样子，便也认真地回复他：

    “没有，你今天做的很好，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听到这个，王小二得意地笑了，露出今晚上第一个笑容，他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他一转身，瘦小的身影就渐渐融入到无边的夜色里。

    隔日，内华洋行新上任的经理就接受了“富商”王瘦子的订单，调动了内华所有的镖车和人力，车马萧萧，风沙漫漫，一行两百多人，怀着必胜的信息朝着必将失败的道路上前进。

    天津卫北门，内华洋行庞大的车队经过掀起了一阵风沙，或许是因为货物太过沉重的缘故，城门外的官道上被压出了很明显的两道车辙印儿。

    顾敏扶着邱娘从马车上次来，靳大柱抱着少卿已经下马在一旁等候了。

    本来云裳也要出来送的，可是她肚子大了，所有人都不放心。故而今天靳大柱和邱娘回关东，只有顾敏和少卿出来送行。

    至于章道长，他倒是很想出来送，只是昨天晚上被靳大柱灌了个烂醉，估计得些时候才能醒呢。

    “姑姑，姑父。”顾敏眼神一一在两人脸上扫过，“此去关东，千里之遥，路上保重。”

    邱娘有些哽咽地点点头，弯腰给少卿整了整帽子，万分不舍的样子。

    靳大柱看不过去了，牵着马缰走过来说：“哭啥呢，要不你就别走了。”

    邱娘破涕为笑，转头锤了他一下：“就你那缺心眼的性格，我不跟你给你盯着，留你在关东，守着那一大摊子，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嘿嘿，那就走吧。”靳大柱指了指前面的车队，又好像指了指东升的太阳，意有双关地说：“晚了就追不上咯。”

    关外不比关内，或许几百里地才有一处人烟。这天又冷，走得慢了赶不到住宿点，晚上睡在外面能把人冻死。

    邱娘也知道这点，又抱着少卿哭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得上马车走了。

    少卿目送邱娘他们远去，过了一会儿转过身来，揉着眼睛，问顾敏：

    “jiejie，什么时候我们全家人才能够永远地聚在一起，再不分开？”

    顾敏愣了愣，回他：“或许，等到我们再没有敌人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