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非秦大将军不可
李承乾脸色阴晴不定,当着众人面儿柴绍不可能戏弄自己,那麽真如他所说自己拜错师傅?可为何老爷子却从不曾提及此事,怎可忍心自己在习武的歪路上渐行渐远?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条路走到黑?念及此,李承乾歪着脑袋僵着脖子,上上下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李世民。 李承乾幽怨的小眼神李世民尽揽收眼底,手指着瘪嘴的李承乾,哭笑不得道:“嗣昌,你看看,这小子倒埋怨起我来,你可是不知道,当日于旧秦王府,这小子也不曾与我通个气,便哭着喊着拜叔宝为师,叔宝也是个热心肠,大手一拍便同意了,你说,那种情况我能阻止麽?” 柴绍附和笑道:“瞧上去挺聪明,怎麽虎头虎脑?” “哈哈” 即便是一旁的苏聆月亦是弯起淡淡的柔唇。 看来老爷子当时为了不忍寒落秦琼的一颗热心,故不做阻拦自己拜师。不过李承乾倒也不后悔,毕竟拜师并非只限于武艺身法,他且从秦琼身上学到了何谓是侠肝义胆,何谓是忠君报国,他依稀记得贞观六年大唐北伐大军于三弥山遭遇西域三国叛变,自己带着野狼团众人宁死不逃,而后秦琼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看似打在自己的脸颊,可他分明看见了秦琼虎目垂泪,泪光闪闪,或欣慰或难舍...... 柴绍不经意间看了眼门外,左手突然向殿外摆了摆,遂之朝着李承乾诱惑道:“乾儿可想提高身法?” “嗯?”李承乾缓过神来,微微一愣,不明的看向柴绍。 “倘若乾儿想身法更进一步,何不拜姑父为师”说到这儿,柴绍身子微微前倾,与李承乾平视道:“要知道,姑父最擅长的便是横刀。” 另一边,苏聆月双眸漫不经心的环顾四周,冷不丁的却瞧见东宫殿外竟立了一人,刚要开口,却被李世民一个眼神阻止下来。 苏聆月虽不知天子为何如此,然也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李承乾,待其有何反应。 李承乾轻轻摇头,随后正起身子,恭敬道:“承蒙姑父抬爱乾儿,只是乾儿早已拜入秦师傅身下,倘若见异思迁,朝情慕楚,对秦师傅对姑父皆有伤害。况且古人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既然乾儿已拜秦叔伯身下,自当从今往后且只有秦叔伯一人为师。” “真的不考虑?” “不考虑。” “不拜师也行,姑父私下教授于你如何?” “还望姑父体谅,烟尘女子尚念旧主,乾儿若再背师私学姑父之授,那岂不是连风尘女子都不如?”李承乾甚是好奇,与柴绍不过初次相见,为何他却急着收自己为徒? 尤在李承乾狐疑之际,李世民却爽朗大笑,朝着门外呼道:“叔宝,你觉得如何?” “殿下品性俱佳,尊师重道,臣不胜荣幸!” 说话之间,李承乾扭头一看,目瞪口呆,原来自个儿师傅神不知鬼不觉的踏入了东宫正殿。 秦琼划过李承乾身侧,顿了顿,看向李承乾,眼里尽是欢喜及宽慰,遂之继续大步上前,拱手拜道:“臣拜见陛下。” 李世民上前三步,托起秦琼的手腕,笑道:“又非朝堂,叔伯莫要多礼。” 秦琼出生于军中,不似儒臣那般拘于礼法,见李世民如此说辞,便也轻轻点头道:“那臣却之不恭矣。” “秦老哥一别数载,风采更胜从前耶。” 柴绍一言尤令秦琼青面略带几分绯红,窘笑道:“嗣昌还是那般风趣”说话间,秦琼不经意间瞟到了柴绍脸颊那一道蜿蜒的疤痕,连忙道:“嗣昌,为何你.....” “唉”柴绍打断秦琼,浅语道:“一言难尽,此事日后再与秦老哥详谈”莞尔,柴绍似笑非笑的盯着李承乾道:“秦老哥不是愚弟说你,既然乾儿拜于你身下学习十二式长戟,为何你却让他使用横刀哩?” 闻言,秦琼稍稍一愣,遂之疑惑道:“难道陛下不曾教授殿下横刀劈刺之法?” “朕?”这下换作李世民愣了半晌。 见天子这般神态,秦琼惊诧道:“难道殿下不曾学习过横刀之法?” 李世民回道:“乾儿既已拜入叔宝身下,我岂可再乱加指点。” “坏了”秦琼大手一拍道:“当日臣只以为殿下想多学一门兵刃,故而并未过多交代,且臣觉得陛下会教授殿下横刀的使用之法,没想到陛下竟......” 说到最后,秦琼即便在战场上威风赫赫,虎目彪炳,于此刻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双目幽幽的眺向李承乾,歉意满满。 得嘞,李承乾这才听个明白,感情自己遇上了一个无良的父亲加上一个心大的师傅,不怪苏聆月身法太强,只怪自己这命运颇为不济。 柴绍倒是不嫌李承乾心如冷川,继续添语笑道:“也就是说二郎认为秦老哥会教授乾儿使用长戟,而秦老哥则笃定乾儿跟随二郎学习横刀使用之法,如此一来,两边不通气,乾儿用着十二式长戟的身法耍起了横刀?” 李世民、秦琼不约而同的撇向柴绍,随后齐齐点头。 “哎”柴绍深深叹息,尤为心疼的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一副感同身受道:“这麽个练法,打不过聆月,不丢人。” “噗嗤”苏聆月竟发出一声悦耳浅笑。 李承乾有些怀疑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姑姑身上存有某种魔力,但凡与其亲密之人,诸如苏聆月、柴绍,说出的话或有意或无意总是冷不丁的让自己坠入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潮里,凄风冷雨,天凝地闭,身下双腿直至脑门天灵盖寒气肆虐横行。 “乾儿?”柴绍试探道,他有些困惑,为何秋高气爽的绝伦天气,李承乾竟站在原地哆嗦的打摆子。 秦琼心怀亏欠,毕竟是他当日没说清楚,故开口道:“陛下,要不我与乾儿断绝师徒关系,毕竟臣不会使用横刀。”说罢,目光又落于正在神游的李承乾身上,眼角那一丝不舍在场的人都能瞧的清楚。 “这?”李世民有些举棋不定,他的确很想亲自教授李承乾,可倘若允诺秦琼之言,定会寒了秦琼赤心,此乃是君王大忌。一边是引以为傲的儿子,一边则是赤胆忠心的良臣,作为天子的李世民霎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师傅,乾儿不会与您断绝师徒关系”缓过神的李承乾,趋步走向秦琼身侧,诚恳道。 “可为师不会耍横刀矣”说到这儿,秦琼竟有一丝懊悔,为何当年学习长戟及双锏而不是横刀。 李承乾弯曲身子,深深一拜道:“往后乾儿不用横刀,改用长戟。纵观大唐,谁人敢持长戟与师傅一战?” “所以,乾儿之师非秦大将军不可!”李承乾虽为后世之人,但有些事看的却比古人还要郑重,譬如拜师,古语有云,天地君亲师,天者,国也,吾畏也,地者,王也,吾拜也,君者,君子也,吾往之,亲者也,父母也,吾孝之,唯师也,传道授业解惑者也。拜入秦琼门下,秦琼倾囊相授,且于北伐龟兹途中,不断向自己讲授兵法谋略,丝毫不敝帚自珍。如此慈师,李承乾怎忍心与其脱离师徒名分? 古人最为看重的乃是气节,柴绍从起初的戏虐到如今的敬畏,他且因少年之气节所动容,大赞道:“好好好,好一个非秦大将军不可,秦老哥,你可算是捡到宝了。” 霎时之间,李世民心中郁结亦一扫而空,作为储君身法差了些又如何,只要心怀仁厚,再厉害的高手也为自己所用,他瞧着秦琼动容的眼神,心里却是替李承乾欢愉不已。 人便是这样,当他人对你愈加关怀在乎之时,你会倾尽所有更加设身处地为其着想,秦琼便是这般铮铮铁骨之士,他清楚明白长戟使用之困难,且观大唐,使用长戟者不过寥寥数人,能耍的炉火纯青者更是凤毛麟角,故此秦琼却也是笑着推辞道:“乾儿莫要感情用事,长戟不比横刀,修长且笨重,若想发挥横扫千军如卷席之势,恐怕甚难哉。” 从起初的“殿下”直至而今的“乾儿”,虽然是唤词,却也涵盖了秦琼一路的心态变幻,此间他打心眼里将李承乾当做了自个儿宝贝徒弟,掩去李承乾的太子身份,将其与自家儿子秦怀玉放置了同等水平,或许日后眉眼不眨为李承乾肝脑涂地,不知不觉间,只有李世民才发现,那秋阳下的傻小子悄无声息间竟俘虏了大唐开国将军的一颗赤诚之心。 大唐名帅贤儒如夜空繁星璀璨满目,未曾一败的军神李靖,策定天下的尚书左右仆射房杜,深谋远虑的长孙无忌,犯颜直谏的老顽固魏征......这些人无一不是翘楚人杰,秦琼或与这些人相比且隐约落入下乘,可那又如何,秦琼之所以是秦琼,便因其他不畏生死,豪气万丈。隋末动乱,每有战乱,皆是他手持瓦面金锏,威风赫赫,于大军之前,作为先锋,傲然直扑贼人军阵,这是一个能在万马千军可取敌将首级的勇将。 袒身露背,论伤痕战迹,谁敢与上国柱秦琼一争? 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