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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谢了江南,忘了长安

    古文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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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1楔子

    冬迟暮,意阑珊,城墙独坐,琴悠扬。由远及近传来歌声,莫问落花将何方,落也伤,留也凉……听得正出神,陡然马蹄声响,乱了琴弦,指留血伤。

    “轰!”

    庞大的攻城器械轰击在城门,如雨的飞箭射在墙头,掀起一道道灰尘,不过箭过我身体三尺,便被气场阻碍,离落墙头。

    “……碰!……碰!”无数人冲撞着城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城门只能发出咯吱声响以示回应。我双手血弥漫在琴上,紧紧握住弦,不让自己迷惘。

    数名高手缕空而来,踏上城墙。剑指着我的勃颈,没有声响,除了远处的歌唱,脚下的城墙。

    没有理会那刀剑,抬头看向远方,有那么一刻呼吸窒息,痛楚如潮在心底缭乱。那将军怀中的女子,曾是我海誓山盟的妻子,物是人非,一切皆做云烟过往。

    “莫问落花将何方,落也伤,留也凉。”我轻轻低吟,琴弦陡然发出嗡的声响,弦断了。我泪水滴落,混杂着血断弦,弦断指伤。

    风吹动着风衣猎猎做响,我站起身来望着城内,随着夕阳西下,枯木黄尘,寒气袭人举目荒凉。

    我闭上眼,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尽般倒下,此时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会去想。谢了江南,忘了长安,流落何方?

    若如初见

    我被师傅救下,那年冬。

    已经正月初七寒蜇不住鸣,我是该离落天下还是退隐江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师傅早已经流落江湖,游荡四方,好生羡慕。

    许是该休息了,我默默想到。望着荒凉的土地抽出新芽,心底没有恨,也没有爱,国破山河在,乱世城已空,我不是第一人,也绝不是最后一人。

    独坐在枯木下,望着云舒月卷,不知觉我武术与日俱增。但我早已去了争霸天下之心,索性师傅顺带拾回了琴,并且用了上好的丝续了弦,我便在寒山亭下,古树旁吟琴。

    马蹄哒哒,十里黄尘飞扬,一位巾帼女子身着官服前来,奈何中原征战不休,恕我眼怠,无法识得对方是何国,来自何方。

    只见她红唇淤血,满面苍白,英姿飒爽却又楚楚动人。

    “姑娘骋马而来,想必是遇仇杀,奈何此山已尽,前路阻绝后路截断,左右无道,姑娘何不下马栖息一二。莫尘将三杯淡茶以待,还望姑娘屈就。”索性无聊,此地绝尽,不如见义勇为,做个快意江湖的侠客。

    对面女子双手抱拳,声如黄莺鸣啼:“再下顾凝,敢问阁下可知余下出行之路。”

    我微微摇头,指着她来的方向,道:“哪里,是唯一出路,吾独处此地十数载,暂未得余下出路。”

    “多谢相告,yin贼猖狂不愿与君添乱,自离去,若有生机,回头再顾茶水!”女子勒马离去。

    我看了天际,白光微微泛白,但却未曾追随女子前去,这世上,能值得我赴身相救之人已然远去。我做了一世傻子,且能再犯?

    不久,前面传来阵阵铿锵声响,四周也传来一股肃杀之气。鲜血的腥味远远传来,却破坏了我品茶的韵味。被这杀戮气机搅乱,这茶也充斥着一股冷味。

    琴随气鸣,曲如意动,我闭上眼仔细感受属于女子的气场,曲调换为十面埋伏,对准女子的敌人。这是种酣畅淋漓的无力感,在敌人眼中。

    相同的琴曲,在女子听来却成了埋伏者,她可以肆意窥阙任何敌人的勃颈,轻而易举的将敌人送进地狱;而敌人听来却是被埋伏的慌乱,在他们眼中女子如同鬼魅,出神入化无迹可寻,自己仿佛现身修罗,一个个同伴淤血倒下。

    恐惧,在敌人眼中爆满,仓惶逃窜,这似乎是必然结局。

    但其实女子除了之前杀死之人,其余者未曾有任何人中招死去,我只是给了女子战力的勇气,越战越勇的战气;而对于她的敌人,我亦只是给了其失败的衰落,兵败如山倒的弱势。

    我离去了,飞跃在青山绿水,跨跃在寒山古亭,往东看,古意长安,奈何意性阑珊,兴致索然。

    “长安长安,早已去了这安之词,战祸盗贼已经在长安荒郊弥漫,不知多少良家女子遭了荼毒?”我微微叹息。

    向下看去,女子依旧英姿飒爽,一朵血花在她肩头绽放,她却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我刚坐落的石凳。哪里,还有两杯凉茶,一杯已满,另一杯独留一半。

    我借风细细听到她:“果然人走茶凉,你一定以为我顾凝暴力,不值得托付终身吧?可是在见你那刻,我却已然……”

    风声呜咽。后面的我已然细数不清,微微笑道,她的话语,与我有和关系?

    我看到一邪魅男子驰骋而来,牵着她手远远离去。

    春意绿两岸,二月初,此间无事索性研墨提画,画得一卷山水,独独缺了个轮廓,一时间不知晓是绘师傅游荡四方的性质,还是提江山,羽扇纶巾的自己,或是那天的女子亦可。

    但最终这画也未完成,只得付之一炬。看着火光缭绕,总觉这画其实是完成了的,最后只得喟然长叹,不为秋风悲画扇,勿留笔墨芳容缠。

    “顾凝么?”我喃喃自语,但面容总挥之不去,一切定格在了那一刻。不过皆是云烟过往,我再未有心入住江湖红尘。

    七年桃酿

    三月春风吹拂,脱下帝王战甲,却抖落一身闲清,长安寒亭桃园柳谢美不甚收,但常年驻足此地已然赏美生倦,遂起了春游之意。

    收拾妥当,也似游方世外的师傅开始四地走动,遍寻天下美景却也快哉。

    琴调悠扬,风尘朴朴出入花街柳巷;潇洒自如,亦步亦趋探寻野味山精;南风缭乱,徘徊反侧不知何地赏光?多得十五日,已然出去七百余里,一道赏花悦卷,开怀处放声歌唱,低吟处泪满衣裳,却也做个江南游子,吟诗做对意性飞扬好不欢唱。

    战火处不入那凄切荒凉,交手处不迎那生死迷惘,不平处不理那拔刀相向。倒不是我漠视生死,不做那好人侠客,奈何师傅多年前曾告诉我,这是乱世的生存法则。为了赏心悦目,不惹那生死虚无,我终究只是个国破城摧的末世帝王,如今还加上个职业的话,当是个隐士。

    游至江南衬红江畔,陡闻十里飘香,落花随着流水染红了一春清扬,履步在花上,粘得一脚芬芳,饮一口溪水,竟觉满口留香。

    “早听闻江南衬红江桃花酒美名远杨,原来如此!”我笑道,不过遗憾的是我不饮酒,亦不愿借酒图醉,故这桃花酒虽香,对我却没了意性。倒不如翻山越岭,寻这十里飘香的桃红一赏,当红的桃园应该很美吧!我心中如此想,脚步已经跳落树尖,起落间已然出去数里远。

    当然,无论我站立江中桃红之上,还是飞舞飘荡在树梢林间皆被凡俗之人见着,后来竟被记录为仙人神将,让我闻得好生无语。

    经过半日飞行,终于在夕阳西下之际掉落在一片桃花海里,站在树梢,清风摇曳如同吹滚麦浪,无尽花海如同置身海洋,随风可以嗅到醉人花香,我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居然如此妖娆。

    此地并无避战之人隐居于此,若有若无的,是其间被遮蔽在花间的一青杉女子。放眼望去,青衣月眉,脚旁两箩筐盛得满满的花瓣打精细。

    “当日公子以茶代酒,助我御敌,奈何不期离去,今妹以七年桃花酿相赠,还望公子收下。”女子正是那顾凝,此时飘落树梢细细闻着四方酒储藏之地挑选好酒,不知何时居然亦发现了我。之后其剑尖微指,从旁侧挖出一壶酒。

    当她将葫芦塞轻轻打开的瞬间,一股芬香弥漫在鼻尖,竟然有些想尝一口的感觉。接着女子将葫芦丢了过来,我心拧开壶盖,闻得香味好生渴望欲饮浅尝,却碍于面子不得当面饮之,只得抱在侧,细赏风光。此酒之美,竟让我这滴酒未粘之人皆想尝上一口。

    “来,莫公子,女子敬你一杯!”不知何时,顾凝又取得一壶,站立在树梢桃枝对我道。也不待我饮酒,其便先一步饮下,只见酒落青杉,却旖旎风情,美艳动人。心饮上一口桃花酒,只觉入口.唇香,令人流连留恋,全没有一般酒之辛辣,只欲再饮十杯方才打住。不过我却未曾追饮,如此好酒,醉生梦死,不可经久迷恋。

    “公子为何不曾续饮?”此时月光白暂,花白拂懒,美人如桃与树为伴,我看得呆了。

    “酒不醉人,人已自醉,又何须再饮。况且如此好酒,若一饮而尽囫囵吞下,切不糟蹋了美酒。”我好半响方才道。

    “公子的及是,但公子大可不必为缺酒担心,酒若饮完,自可于此来取。且不知公子所言因何而醉?”顾凝问道,双眉舒展,刘海半遮,月下着实有些妩媚。

    “美景醉人美酒醉人更醉人的却是美女也!”我戏谑的道。

    “公子取笑奴家了!”

    4风暖花乱

    “以公子的能力,何不做个盖世豪杰,细数天涯,不使人间聚散,救国救民让世人奉个英雄!”顾凝道。

    “兴衰有道,聚散无偿,大分自有人合,大合自有人分,又且是我一人能做的?况且再下兴致颇为懒散,如此英雄做的累,不如不做。”我淡然。其实我心底清楚,师傅是在寻找能做帝王的人,当初助我登上帝位,却又培养人推到我的帝位,因为我不适合做这帝王。

    在江湖传闻,落姜王已然携琴跌落城墙,从此不复。如今师弟抱着我的妻子横扫天下,我未曾去捣乱已经算是格外开谢师傅养育之恩,又怎能去助他平定天下呢?

    道尽亦是我这性子在作怪罢了,天下是别人的,我已然置身事外,又何必……我自然不会告诉顾凝此番话语,顾凝或许自知人各有志,不可能人人皆如她一般行走江湖,做个快意侠客,是以便停下此等讨论。

    “如此美景,当真欲永远驻足,赏尽芬芳。”月光乍寒,仿佛那日与发妻的海誓山盟,心底微微有些痛楚。其实我不相助更多的恐非不愿,只是在逃避罢了。却又不知到底逃避着什么,又有何值得我去逃避。

    “若公子愿,前有桃园茅舍,亦可栖息一二。”顾凝目光深邃,却不知是否读懂我的心思,还是只想给我几日安宁。

    “为何此地却无外人?”我跟随着顾凝向前走去,尽管落英缤纷,却也是一番享受。

    “此地有着天然屏障,能进入衬红江村已然少见,进入此地的便更为稀缺。”顾凝指着远处的山林,我这才思及入桃园之时林内暴躁的野兽多不甚数随即释然。

    “顾姑娘未曾在此常驻?”进入茅屋,发现其内沉设老旧,灰尘固然不多,却也不少,我疑惑的问道。

    “此地只是奴家酿酒之地,况且此地甚美,若常驻恐生厌倦,公子长安寒山亭美依然出游,不就是最好见证么?”顾凝笑到。

    我却答不上话,只在于感受到了一缕杀机,若有若无的锁定着我。若细细感应,可以猜测定是那日的邪魅男子。想来应是被人误会了罢,来也是,男女授授不亲,而我却在这月夜同顾凝同赴茅屋,怎能让人不误会?

    一只长剑从我身后刺来,但却被早有所觉的我从侧闪过,他的剑锋凌厉一击致命。待剑划过站定,其人方才将头微微抬起,这时他的口中发出声音:“yin贼,看我一击!”

    他打的算盘我又何尝不知?无非先斩后奏,再博取顾凝同情引为误杀,但他却下错了棋。一步错,满盘输,她的话语让顾凝眼神一顿,应是证实了往日猜测,道:“南宫天,原来如此!你给我滚出桃园,本姑娘再也不想见到你。”

    “顾凝,你,你听我解释,之前杀死之人确是误杀,对了,是不是这子让你这样对我的,我这就杀了这yin贼。”那南宫天额头冒着汗水,一时间话前不着后,却长剑对准我便是一道剑光。

    不过此剑空有形却无实,只被我轻轻一剑鞘便格挡开去。他似乎不愿罢休,连续又击来了五六次,虽然招招致命,但却皆被我轻而易举的击回。

    “够了,南宫天!你不愿走,本姑娘走。”顾凝转身飞起,穿梭在桃园,青丝琐碎别有风情,格外美艳……

    “赎不奉陪!”我转身亦飞走,让如此人物破坏殆尽兴致,当真不该。顾凝向北飞走,而我向东离去,人去殊途。

    三月将尽月下吟琴,打开桃花酒轻轻粘上一些,却人自醉倒,梦里细细梳理着那三千青丝,以为江南水月折柳以别。心底不知何时已经装满了一心的她,魂魄里蚀骨思念到了荼麋。

    5枫霜乍寒

    今年夏,不觉调动些老友寻找顾凝的资料,让人暗自保护她。如此不由期待下次的不期而遇,但游遍人间四月,却依然未曾相见。梦入江南,桃散柳绿,不觉梦里雨落,心却稍安,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红尘万丈,我已然不自觉踏入。只待红尘旁落,忘了江南,一世长安。

    “顾家千金,枯叶宗弟子?”我看着手中的信。

    其实我早该想到,天下仅有一个顾家,亦只有一个千金,顾霜凝。顾家被诬陷入狱,乱世重建,势力依然蓬勃乃是诸国尽相拉拢的对象。而枯叶宗起于乱世,在鹤州亦占有一席之地。我知晓师兄若想称霸天下,顾家无疑将是难啃的一块骨头。除非,联姻。想到此处,我不由心底一颤,整杯茶洒。

    “罢,一切随缘吧!”我扶琴突落,突然觉得前些日所赠去的七颗红豆有些尴尬,心底不由想到:便让其半路经雨,腐朽殆尽罢;或让盗贼出没,夺取也好。当然,以如今的天下乱局,这样的事是完全可能的,我不由醉心饮茶。

    “人间四月芬芳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四月该是夏虫蛙鼓的,而此时我却漫步在枯叶宗的道上,难得的是一路竟也落花满地,一路芬芳。

    前几日游览至鹤州,顾凝知我至此,邀请入宗憩。我已然游览一月有半,渐生乏味,倒也未曾拒绝。

    枯叶宗别具一格,弟子男女皆有,男的无不慷慨激昂,女的也巾帼须眉,倒让我吃了一惊,好一个侠客宗门,难怪得为江湖赞誉称颂。

    我入山自是吟赏风月,看罢烟霞霓裳,亦只与顾凝相向,遂让诸人以为我乃何家豪门公子,不习武剑,只配舞剑以为观赏。是以叨扰半月有余,枯叶宗人渐淡忘与我。

    与顾凝半月,我仿佛度过此生最美年华,心底不自觉已然互相托付。当她拿出那保存极好的红豆之时我无言以对,但那的确是极好的。梦影中发妻影子逐渐退却,百转千回的是她——顾凝。

    无人打扰,随着顾凝下山,我亦有离去之欲,奈何五月血洒鹤州,官道被封,斥候出入山野,为规避麻烦,又为宗主再三劝阻,我终留在枯叶,静待官道解封。

    其间有盗贼匪寇欲夺山劫物,下流者更欲劫色,惊怒之际连斩十八盗首,盗寇做鸟兽散,我得枯叶宗名扬。之后枯叶宗以南帝为尊,辅佐其左右,以鹤州为基相抗师弟的北皇。如此枯叶宗分化,师兄弟刀剑相向内乱始起,血洒枯叶,草木熏黄。

    让我未想及的是,支持北皇的居然以顾凝为尊。最终虽和平解决,顾凝却不顾诸弟妹所劝,挥剑北上。

    五月中旬,鹤州城破,师弟闻我置身枯叶,亲自前往,把枯叶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插翅难翔。枯叶宗知我为落姜王,立即奉我为上。今南帝乃我前朝将领,知我被困,亦是心慌意乱,开兵鹤州。

    于是鹤州五月中旬以枯叶宗为中心,辐散开去屯了中原百分之八十的军将。师弟围宗一月,不敢出兵,南帝围城一月,亦不敢出兵。围困一月,桃李食尽草木昏黄;围宗一月,鹤州城瘦荠草悠扬;围城一月,草短鹤鸣哀怨铿锵……

    “我下山去吧,师弟要的是我,诸君受我牵累……”

    “王上不必如此,是我等牵累,否则王上早已离去,何故陷身于此。”宗主对我道。

    六月谈判三次,始终不得解围,六月十六,鹤州城外已然再度屯积师弟之兵,大战一触击发。双方相互谈判,不得终,却又剑拔弩张。

    六月二十五,顾家宣布嫁女北皇,代价必须放落姜王。师弟得了好处,拉着马匹在鹤州城下绕城三圈方才得意离去。当我知晓事情经过之时已然惊秋,秋霜乍寒秋蝉反转,采下秀菊,繁华的两月鹤州围城终于散去。

    只是谁能扶琴,借我三月的月光重还?

    6忘了长安

    鹤州城解围,南帝三次登门枯叶宗拜我为帝,不许,南帝自去,封枯叶宗为南朝国宗,与佛宗齐名。只是后未及三年,枯叶宗为人连根拔起,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但如此下去我却难出枯叶宗,留下却也受人垢病,索性于枯叶宗后山开辟一竹林茅舍,爱人离去,自当终老寒窗。近来无事,琴曲悠扬,看着枫叶落下,不由长相思,枫叶迷惘,思及《诗经》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可我转眼已历经三月秋凝霜。不知她是否有所想念,不知她与北皇何时完婚,不知……

    如今回想,当日她纵马驰骋,话语百字历历在目。仿佛回到那日独坐城墙,弦断血殇。揭开桃花酿,醉倒寒床。

    十月中旬南国覆雪三尺,枯木凋零,一张北国请柬飞至枯木宗。而令我无法拒绝的是上面不但有师弟的笔迹,还有顾凝和师傅的。让我北国大婚之际朋友师徒同门聚。

    师弟的字迹剑拔弩张,无论如何他终究夺我国度,抢我爱人,此举邀我入北其心昭然若揭,若不好生羞辱于我,怎能对德起他那‘盖世功德’?

    顾凝的字迹充满着相思苦楚,奈何即将嫁为人妇,终日渐煎受相思苦。所言话语外人看来平淡无奇,但我读来却遍是心酸。只是,顾凝当真不知当下时局?我入北地应无性命之灾,但一番波折必不可少。

    师傅话语充满着对师门的关注,希望让我师兄弟重归于好,但他应当知晓,他将妻子兰珠送到师弟床塌之际一切已然不复,况且还唆使我将军叛乱,破我国都灭我国民。重归于好?师傅,是否过于天真?

    但无论鸿门摆宴也好,天真也罢,我终究要去见她一面,索回我的红豆,从此相思断,尘缘散,谢了江南,忘了长安。倒不是我绝情,只是礼教世家联姻早已然注定,夹缝中的顾家,非嫁南帝,便是北皇。天下早在四月一分为二跨河而治,而因我被困,顾凝嫁北,一面是救我,另一面亦是救她的世家罢了。当然,这一切皆为我所猜想。

    十一月初,我终于高头大马入北国。师弟夺城迅速,民心不稳,此时纵然踏入他的国都,依然让人感受不到欢庆之感。据知便是师弟这国都,十年来便有九次易主。或许他是欲借这婚庆,凝聚生气罢。

    当我站立城下,大雪突然下得重了,如同鹅毛一般落下,此时我脚踏覆雪,看着城门口的玉人出神。雪花飞舞,遮蔽眼前之景,总该是雪乱风华,玉人踏歌笙,一时间恍然如梦。

    “你,来了!”顾凝声音梗塞,她穿着那日长安的衣甲,奔了过来紧紧抱住我,我能感受到后背一滴滴温暖的泪水,却刺痛着我心底。

    “我们离开这里吧,天涯海角。”我抚摸着她的秀发,在她耳边轻语。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了无牵挂,但她却有一个世家。

    “你送的红豆已然腐朽!”顾凝道,手中拿出一颗红豆,却真的惊了雨逐渐腐朽的只余下一颗。我虽然带有红豆,却不再赠与,腐朽,或许冥冥之中注定的吧?一枕相思断,我仿佛驰骋故乡,纵笔在那副诗词锦绣图,那赋未画完的轮廓,可惜早已付之一炬。一见如故,再见依然,不见相思,相见恨晚,惊见泪染青衫。

    “顾凝,脱下衣甲,江南已谢,忘了长安。”我把她推开,转身从雪中进城,我能听到她的哭声,而我的泪水,早已凝结成冰。

    7没有顾家

    我入城三日,雪收云开,亦至婚礼之际。其间师傅虽然见我几面,让我助师弟夺取南国,我未曾应允最后皆不欢而散。而师弟北皇自我入城接见之后便再未交流,许是避免尴尬,又或是对我早有防范。

    十一月四日,迎亲队从城门口延续至城外长达数里,直至正午马蹄哒哒响起,顾凝坐在大红花骄上,帘脚飘起,身着大红袍子向着城门走来。

    师弟看了看兰珠,又看了看顾凝,最后看向我,眼神充满轻蔑。我没有去理会师弟的眼神,因为我感觉每个马蹄都在践踏着我的心,撕裂着,痛楚着,碎裂着。直至车骄使入城内,我突然觉得心底像是被何物压着,一口气回不上来,浑身空荡荡的,仿佛全身的灵魂被抽走一般,毫无生气,压抑,泪水滚落。

    “噗……”一口逆血从我口中喷出,若非靠着城墙,我便此倒下。一爱至此,过往云烟。

    我并未参与师弟的婚礼,夜光寒,灯火阑珊,独坐船头将一直未曾喝完的桃花酿一饮而尽。

    以我的剑术,我若要走,师弟不敢留,我若欲留,师弟不敢驱我走,而这也是他所忌殚我的地方。我若在北国,他的皇宫出事,南国瞬间便会开兵向北,师弟不敢杀我。北国曾有人,我若不亡,南国不灭。那日城头,是兰珠恳求师傅将我救走,否则她宁愿身亡亦不愿做北国之后。

    夜,船头突然出现一只白鸽,兰珠的信:“王上,世上没有顾家!”

    “没有顾家,没有顾家,难道是——”我顿觉云开雾散,转身飞入宫门,没有顾家。宫墙正准备拜婚,我却一剑将双喜牌匾击下拉住顾凝向外飞去,回头微微对兰珠头,兰珠微微一笑算是作答。

    师弟的防范不可谓不严,但我来如惊虹,去如流星,一路所过全无一合之敌。顾凝挣扎着想要推开我,却为我抱的更加严实。师傅张大嘴巴,师弟气急败坏想必我所做已经超越了他的预想。

    “你放开我,我若走了,顾家怎么办!”顾凝喘息之后方才挣扎着推开道。

    “没有顾家!”我道,并交出了兰珠的笔墨。

    顾凝怔住,两行清泪滚下,喃喃自语:“没有顾家,兰珠怎么这么傻?”

    如雨的箭划破夜空,在身后还有气急败坏的师弟,似乎正在调动攻城弩。我纵身城墙,连斩城墙守将,转身踏入夜空,师弟带兵追出数十里。

    “我们去哪里?”我问道,或许这该是最完美的,自己终于夺回了挚爱,遍赏长江烟霞。

    “去桃林吧,就在哪孤独终老!晨起而做,日落而收,只羡鸳鸯不羡仙。”顾凝道,脸上尽是满足的笑颜,或许还有的藏进眼角我未曾看到。

    “恩,到时候生的是男孩,我们便教他仁义礼教,女的就找来女红刺绣。可不能让他们饮酒……”我道,脚一踏,进入衬红村,入桃园。

    8后记

    当我从桃园茅舍醒来,便见桌上一纸信鉴:“莫尘,我走了!”

    我惊了一跳,转身在桃园奔跑,走动,寻找着——一无所获,她似乎真的离去了。

    “为,为什么你要这样?”我泪水涌出,为什么你刚给了我希望,却又给我绝望?

    我缓缓拆开信鉴:“正月初一,北皇指着长安寒山亭道‘哪里,有个我想杀,却又不敢杀的人’,于是我奔波七日,终于见到了你。

    这世上没有顾家,却有顾凝。莫尘,江南已谢,忘了长安!

    顾凝留!”

    摊开手,第七颗红豆被她碾成粉末,堆积信内。我无力的倒下,躺在雪地,头上是她挖出七年桃花酿的地方。长安渐远,江南桃枯柳谢,冬枕寒。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