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情殇
我想起之前沫凉同我描述的,与慕止之间的种种往事。我以为那时的慕止明明是在乎沫凉的。 然而另一方面讲,昔时沫凉恋得热切,慕止可能仅仅一点点的关切也被放大成喜欢的体现,再说与我听时,更少不了添些情感的戏份。简言之便可能是当时的沫凉多想了,慕止他并没有这么一层的意思。 人皆说陷于爱情的人是愚昧的,故而她说的话,慕止喜欢或者不喜欢她这件事,我尚有些摸不清境况。 可沫凉这一副伤情的模样让我瞧着实在不忍,遂就她的话轻声道,“你说这话,可有依据呢?若不是目睹耳闻,你决计不该相信的。” 沫凉的声音有些发涩,“自是我亲耳听见的,慕止说‘我同慕晔关系并不很好,你与我走得近了,他必然会生气的。沫凉殿下,你毕竟是慕晔的未婚妻。’他其实是因为一直将我当做弟媳看待,才会待我比常人更亲切些。自我昨日去竹林见他之后,他待我便愈发的疏远,我给他的书信,他看都没看就送还回来了。” 我看着沫凉的泪眼,一时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她。 慕止的性子不似喜欢绕弯的,遂他说的这句话,便不可能是故意用来激沫凉,让她趁早放弃自己的,而是实打实的出自真心,无意为之。他压根没将沫凉的一腔爱恋放在心上,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故而也谈不上欢喜在意沫凉了。 沫凉一个人空空的恋了些许年,等到幡然醒悟的那一刻,总不会好过的。 我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殿下此时又对慕止师兄作何感想呢?怨他亦或是恨他?”沫凉的目光扫过来,似是急切的想否认,又似有些迷茫,但最终还是迟疑不语了,“这件事受伤的是殿下,但慕止师兄又有什么错呢?你不曾对他明说过在意,他不知晓也是常情。更何况感情一类的事不是有因就有果,有付出就有回报的,还望殿下能够宽心些。” 我说这话帮慕止,其实是有些对不住沫凉的,但一是因为这件事本就是我所说的那样,沫凉幻想式恋爱的结果必须得由自己来承担,慕止一没说承诺,二没说谎言,不过在人群中回眸远远的望了一眼沫凉,便在无意间收了沫凉的一颗芳心。他同这件事毫无瓜葛。 二是因为沫凉同慕止本就没有未来,天帝指婚谁又能拒绝?就连沫凉自己都默认了这桩婚姻,那又何苦还放不下呢。 劝阻沫凉放弃是必须得,但无论怎样我都不希望沫凉因爱生恨,伤了过去的美好。 沫凉双眸空洞的望着我,似是有些怔忪,我将事实挑明了同她讲,她有些受不了也是正常。 我本打算放任她自己先缓缓,正欲起身离去时,沫凉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小茶……小茶……我知道你不曾对我说过假话,我也求你这次,一定要诚实的回答我。” 我看着她那表情,心略有些下沉,“茶昕必当据实以告。” “你可能不知晓,天帝一心拉拢墨玥尊神,甚至于将自己最为器重的二殿下都安置于墨玥门下。今日拜师礼之后,天帝亲临陌璘山,同墨玥说了一席话,他那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却很明确,墨玥此时收的两个女徒弟资质皆是上等,遂天帝有意让天族与你们其中之一联姻。而陌夜来身处凤族未来帝姬的高位,上有凤族族长发话,自是不能轻易的嫁与天族,你……你并无族系,便好说话许多。天帝尊重墨玥,也不便强行指婚,便说要问问你的意思,而你……可愿意嫁给慕止殿下?”沫凉的声调渐渐变得平缓许多,然而讲至最后一句时,声音却明显的有些发颤。 我移了目光,漫不经心的看着烛光,“天族派来联姻的居然是慕止殿下,天帝委实下了重本。” 天帝膝下子女颇多,但颇有建树的却唯有慕止一人,虽说慕止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性子,可行事效率,办事能力都是值得首肯的。且慕止在这数万年的漫长岁月中,桃花惹了不少,却没有一朵不是被他冷落得彻底,或自行凋谢,或永久冰存了的。其实慕止,他委实是一介上好的夫君人选。 沫凉仍是巴巴的望着我,等着我的回答。然则她能将这件事告知与我,且想向我问个明白,就说明了她信赖我,亦不愿同我生出间隙。 故而我明知这是一个答案显然的问题,还是恳切的对她道,“自是不愿,亦不能了。殿下忘了么,茶昕不会在仙界久待的,又怎会在这留下一段姻缘?” 沫凉抓着我的手松了松,缓缓的缩了回去,喃喃道,“是么……” “茶昕不会骗殿下的。”我宽慰道。 沫凉静了一会,抬起头时,明明是微笑着却显得分外凄凉,“我知道我同慕止并无可能,而你……却只要点头就可以同他在一起,茶昕,你比我幸运许多,为何又不好好珍惜呢?如果是你,我可以接受的,真的……” 我将手置于她微乱的发际,轻轻的抚了抚,“殿下,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你我际遇不同,又怎知晓我是幸运的?”她所说的幸运,取决于慕止,而慕止于我不过路人。“殿下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听闻明日殿下就要同帝君一齐回宫,茶昕就在这给殿下告别了。” 沫凉这一番的伤情,连带着我都有些压抑。 小七将我送出门的时候,站在合拢的门扉之前,低声对我道,“不想你一向没心没肺的,这感触一上来,倒还真有几分忧郁的气质。” “过奖了。”我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展了展笑。“昔时我在凡界大街上,见过不少演苦情戏份的人才,同他们请教一番之后才有今日小成的境界。” “大街上演苦情戏?可能给我讲讲?”小七一脸的好奇。 “恩……这说来简单,就是给脖子上挂个木牌,写上几个大字,而后跪在街上凄凄切切的哭个一两声。”我不甚在意道。 “这有什么看头?”小七唏嘘一声,略有些不屑。 “非也,待你身临其境的感受一番就知道有没有看头了,那也就是人家的能力所在。”我一边回想一边感叹道,“其实我亦是机缘巧合之下才从他们那学到了这本事的,花了我不少钱呢。且那蒙上白布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的那人,敛息功夫委实不错。” “凡人也会敛息?” “那是自然,若不是当时我给那唱苦情戏的人的银子太多,那人激动得手一哆嗦,最大块的银子正好砸在敛息人的指尖,我才眼尖的发现他的手抽动了一下。我也怕是我眼花,一时看错了,遂从了好奇的驱使,上前不着痕迹的碾了碾那根动弹的手指,却不想白布之下传出了一声甚是凄凉的惨叫。待得街上之人皆魂飞魄散的撤了之后,我才虚心的同他们请教了一番演戏与敛息的功夫。” 以往与小七同住的时候,时时也会这么站在院中,和她说些我在凡界的琐事。 而结局总是如现在一般,她笑得捧腹,我也静静的陪着她笑。 能有一个人分担过去的温馨时光总是好事,然而真正幸运的是,那个能听你过去的人,她是真正关心着你,而不是将你的过去当做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