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喜事
芷云离开八贝勒府的大门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天忽然阴下来,苍穹上黑云翻搅。 想起刚才一场后宅妇人演一场jiejiemeimei的戏,这阴沉沉的天色,到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果然,偶尔坐在花团锦簇的园子里赏花饮茶,看看这些真人演出,换换口味儿,还是有些意趣的,更别说,那里聚集的,全是钟灵毓秀的人物…… 一个时辰前,芷云与一众美人同坐在花园里,喝着香醇的瓜片儿,惬意地眯着眼儿,坐在朱红色雕花椅子上的女人们,都是和颜悦色,嬉笑攀谈,八福晋郭洛罗氏秀敏,没有端嫡福晋的架子,正拉着年如玉的的手,低声谈笑。 她是正宗的满洲姑奶奶,生得明丽,今天又穿了大红的对襟儿旗袍,鲜亮的就像一团火,时不时地发出爽朗豪气的笑声。 也难怪她开怀,她眉眼飞扬,这一段儿时间,正是八阿哥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满朝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不说他好的,连良妃娘娘都母凭子贵,得了康熙的看重。 茶几上摆着精致小巧的糕点、瓜果和清一色的青瓷白底茶盏。而座椅外又遍地皆春,处处叠石迭景,红情绿意。 一切都很好,哪怕是年如玉好大一把年纪了还甜蜜蜜地冲比她要小三岁的芷云喊jiejie,自以为隐秘,拐弯抹角地探听胤禛的消息,揪着七月手,说要拜师学艺,要亲自登门学那双面绣的本事,烦得七月恨不得伸手甩她一耳刮子,哪怕是她那一双别人看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到了芷云的视线里就变得充满了阴霾与渴望,让本来还想着看看历史上的年妃到底是何等冷艳人物的芷云大失所望。哪怕是八福晋面上热情,实际上颇流露出几分冷嘲热讽,依旧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因为——就在刚才,欧阳给她传信儿过来了,说是马上就能回京城…… 别说,月寻不见,还挺想念他……芷云毫不抗拒地感受着心底深处的思念,笑眯眯地撩开车窗,看着外面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地砸下来——“迎禄,赶紧的,咱们回府。” 欧阳风尘仆仆赶回家的时候,天色已晚,除了守夜的婆子,巡视的侍卫,下人们已经睡了。 芷云坐在堂屋里,正在灯下看一本游记,听见外面有动静儿,打开窗户往外看去,就看见带了几分倦容的欧阳正和另一个身量挺高的年轻人说话,他们声音不低,听着意思像是八阿哥,又过了好一会子,似乎是八阿哥走了,欧阳才慢步过来,推门而入,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给那张俊脸平添了三分柔和。 芷云一挑眉,笑了笑,随手就甩了一打清洁咒语,其实,欧阳的衣服防尘,并不怎么脏,但是,不打上这么一打,芷云心里便不舒服:“饿了吧,饭菜还热着。” 合上书本,把桌子上的食盒打开,“知道你今儿回来,特意让厨房备下的。看看这些,山鸡丝煨燕窝,八宝豆腐,烤鹿脯,还有清淡的菜蔬,怎么样,你老婆贴心不?” 欧阳看着这一桌精致小巧的席面,又听见芷云的笑语,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笑道:“吾妻的贴心,当然是天下独一份儿,来吧,别愣着,一块儿吃。” 芷云见欧阳满眼都是笑,也就点了点头,先给他倒了一杯桂花酒,然后意思意思地尝了几口菜,她下午的时候吃得有些多,虽然晚上因为等着欧阳,并没有进餐,但这会儿也不饿,两夫妻久别重逢,但平日里并不是不通消息,这会儿,芷云到不用交代京里的事儿,只是漫不经心地道:“刚才那一位是八阿哥?” 欧阳点头,叹了口气道:“别人都说现在老八风光,但那是表面,他其实也难得很。” 现在的皇子阿哥,除了欧阳这个四阿哥是个假的,一心把夺嫡当游戏,根本不放在心上,还能玩得不亦乐乎之外,其他人,谁能不难? 就说八贝勒胤禩,他为人精明练达,宽仁和蔼,这是公认的,无论兄弟还是外官,哪个有了烦恼难为的事,都乐意寻他诉苦情求帮衬。只要是能帮的事,不分亲疏远近,不管是要钱求官,还是夺情免参,胤禩从没有袖手旁观的时候,是把‘与人为善’这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的。 因此这‘八贤王’,虽然足不出户,恪守祖训,不干政务,六部的事儿,却没有一件能瞒过他的,也没有一个朝廷大员驳过他的面子。 看起来,老八够威风八面吧,可是,实际上呢? 欧阳喝了一小杯酒,挽起衣袖,扯了扯领子,冲芷云一挑眉:“京里面要热闹了,你要想看戏,就在府里多住些日子,要是想清闲,还是尽早儿回浮空城去,呵呵,如今康熙对太子胤礽愈来愈不满。朝臣们已在暗中滚传,说是万岁爷有意废了太子、八爷要当政了……八爷党和太子党,看样子是马上要对上了,唔,我也算是太子党里的中坚力量,还是太子哥的左膀右臂呢,这一场热闹,我可不能不参与……” 芷云翻了个白眼儿,她这些日子也听说了不少消息,朝臣们似乎都有志一同偏向了八阿哥那一边儿,老八的身价日长,圣上也越发看重,但是,对于置身其中的八贝勒来说,那感觉恐怕是有如油煎火烧,一点儿也不好受吧。 芷云猜测得不错,八贝勒胤禩,面上虽然云淡风轻,实际上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今天,胤禛回京,胤禩的府邸就在码头北岸。他接到胤禛即将回京的邸报,心里是一阵踌躇,按照国礼,不奉旨,他是不好去迎接的;但是,按兄弟名分,胤禛是他四哥,哥哥远道回来,就在他的门口下舟,要是不见,那成什么样子。 要是在以前,接不接在两可之间,只要胤禛不挑礼,这算不上什么事儿,可在现在这种时候——胤禩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半天,还是决定换了便装去迎接……他现在可真不能伤了兄弟情谊,虽然说,这天家的‘兄弟情谊’,永远是表现给皇上看的。 说了一会儿话,芷云就撑着桌子直打瞌睡,欧阳皱眉,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是不是又熬夜做实验?精力药剂之类的东西,可不能多用……” 芷云也纳闷儿,“自从回府之后,我可没进过实验室,奇怪了,这些天总是犯困……” 欧阳眨了眨眼,走过去拉着芷云的手臂,搁在桌子上,将自己的手指搭在她的右手脉上,才搭了一会儿,脸色就忽然大变,瞪着眼,盯着芷云的脸,上上下下看个不停。 芷云被他看的心中发毛,又见他神色紧肃,一呲牙,伸手摸了摸欧阳的额头,道,“这是干什么,咱们可是法师,难道我还能生什么治不好的大病不成?” 芷云不怕生病,先不说她身子纯净无垢,想生病都很难,就算万一病了,凭借法师的治疗手段,起死回生都不是不可能。 欧阳按着脑袋,沉吟片刻,忽然站起身,往门外走:“我不是大夫,有些拿不准,还是让人到太医院找个御医来看看吧……” 芷云只是愣了一愣,可是立在门口儿的崔嬷嬷一听要叫太医,吓得手里的帕子都扔了,扑到芷云身边儿,神色惶恐,急声问:“福晋?您哪儿不舒服,快跟嬷嬷说,可千万别忍着。” 侍书和侍剑两个丫头也急忙奔过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咳咳。”欧阳让人去请了太医,刚一转身,就见到这鸡飞狗跳的一幕,摇了摇头,笑道,“别乱,都别乱……芷云,你这个月的月信如何?” “什么月……呃……”芷云眨了眨眼,伸手按住肚子,眼睛闪过一抹不可置信,揪住欧阳的衣服让他低下头来,压低声音道,“你是说我怀孕了?可是,我服了避孕药剂的……” 芷云是想要个孩子,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已经成熟到能孕育健康婴儿了,她有点儿不确定,当初成亲的时候,身体年龄毕竟只有十三岁,哪有十三岁就生孩子的,所以,她和欧阳都决定暂时避孕,哪怕为了子嗣问题,欧阳被康熙很是敲打了一顿,就连德妃,别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一直说要芷云好好调理身子,早些给胤禛添嫡子嫡女…… 欧阳和芷云面面相觑地安静下来,不过,两个人的眼睛里带了一丝喜悦。 不一会儿,太医院的院判张太医来了,芷云已经躺到床上,落下了帐子,这个张太医是妇科的圣手,左右两脉一搭,不过片刻,脸上就挂了笑,“恭喜贝勒爷,恭喜福晋,福晋这是喜脉,已经有将近两个月了。” 欧阳的手一哆嗦,差点儿打翻了茶杯,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道:“张太医,可确定吗?” “确定,确定,福晋的脉象明显的很呢,就是滑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