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玄火破封
被敌人追上,在宁徵言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转圜余地,她平定心情,从容答道:“来到北疆之前,我是宁秀秀,来到北疆之后,我依然是宁秀秀,所为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取回七件法器之一,除此之外发生何事,我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你进入此山,不是为了躲避追杀,而是想要依仗禁地之物得到谈判的筹码,换回一线生机。”骆阳道,“龙脉,天下气运所系,你想要以同归于尽之法胁迫。” “言重了。” 她微微抬起剑尖,寒芒直指光波下的宏伟龙躯。 “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会想要走上绝路,是两败俱伤还是和平解决,就看阁下的诚意。” “开出条件吧。”骆阳踏足在甬道的弯折处,略一俯身,平静无波地望过去。 “第一,你退开百步之外,待我上来之后,将那件法器交给我。”宁徵言扫了眼四处耸立的岩石,判断好了落足点之后,毫不客气地说,“第二,不得继续追杀于我,否则,我会将此地的秘密传播出去。第三,你以法术立下心誓,若有违背,即刻身死。” “第一个条件,我答应。”骆阳摇了摇头,“但,第二个条件恕难允诺,我早先接受了奚南道友的请托,务必查明此事,何况在该知道的人心中,九环山龙脉早已不是秘密,不该知道的人,即便知晓了也无能为力,虽然我会尽力阻止秘密流传,你之目的还是无法达成。” “你还真坦率。”宁徵言冷声道,“既然如此,心誓也就不必了,还不退开!” 听到上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纵身跃起,脚下连续点落在十来处岩石之上,翻身踏上了甬道地面,同时拔剑望去,只见那道黑色身影果然已经在百步开外。 这个距离,已经脱出他掌风攻击的范围。 “很好,你很守信。”宁徵言道,“现在将法器扔过来。” 骆阳二话不说,抬手将那枚闪耀着点点乌金光芒的环扣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忽然间,那乌金环扣飞落的轨迹一改,笔直朝宁徵言飞来。 “不好!”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乌金环扣并非朝她飞去,而是直直落往光波覆盖的龙脉深渊,宁徵言反应极快,当下出剑格挡,然而剑舞光芒之间,传来金铁交击的巨响,她手腕一痛,剑锋稍稍偏斜半寸,竟是抵不住那枚环扣冲击的巨大力道。 就在这格挡的数息功夫,骆阳展开身法掠来,一掌拍往乌金环扣,意图将之毁于手下。 “住手!”宁徵言瞥见这一幕,顾不上身上伤痛,再度全力劈下一剑。 “十三虚无,生机从之,恬然若无,谓之虚。”口中又念出另一段法诀,骆阳沿长剑来势挥掌,将锐利伤人的锋芒反手引到一边,随即脚步踏出,伸手就要取那空中疾飞的乌金环扣,“遁盈逃满,谓之损!” 后半句语气陡然凌厉,出掌劲风更是猛烈,却是将那环扣硬生生拦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毁掉法器。 危急时刻,宁徵言心如止水,看准了乌金环扣与那道掌风的微末距离,运元凝结一道细如发丝的冰霜剑气刺入! 偏巧在这个时候,甬道下的光波深渊传来沉闷的声音,乌金环扣仿佛受到吸力,飞快往下一沉,正好撞到掌风和剑气的中央,只听“咔嚓”一声细微脆响,本就是藤木炼制而成的质地不堪重负,裂出一道缝隙。 猛然出现异变,两人的攻势不约而同停了片刻,转眼间,整座山洞光芒大盛,岩石地面窜出缕缕赤红火光,空气急剧变得灼热。意识到此地不能久留,宁徵言一咬牙,虚晃一剑引开骆阳,径直往乌金环扣跃过去,冒着强悍的冲击力道,将它一把抓在手里。 被掌风和法器本身力道所伤,当她落回地面时,整个左臂都渗出了缕缕血丝,染透衣袖。 “唔!”宁徵言踉跄两步,掉头就往洞口奔去。 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舍弃剑法不用,直接去拿那法器,骆阳晚了片刻没能拦截下来,见洞中火光越来越盛,他脸色凝重,以更快的速度地离开了甬道尽头。 宁徵言本就伤势沉重,很快落在后面,无意间一回头,却看到了令人极其难忘的奇景。 潮汐般浩浩荡荡的赤红火焰从甬道奔涌而出,当中夹杂着些微淡紫色泽,那点点淡紫是如此美丽、轻盈、更是—— 让她眼熟。 “九天玄火!龙脉之下是九天玄火!”宁徵言终于恍然大悟,乌金环扣为何会落在北疆,而找到乌金环扣的骆阳又为何会在九环山等待,原来这件被九天玄火封禁的法器正是受到了古仙墟中的玄火吸引,回归本源之地! 龙脉异动,想来也有这乌金环扣的一份功劳,从而引来魔修,更衍生出边城宁家叛逆种种变故。 乌金环扣在袖中发出寸寸碎裂之声,更有阴森的诡笑渐渐飘荡耳边。 快要到洞口之际,她心头猛然一沉,先前自己落后了几步,那骆阳早就守在山洞之外,面上半边夜色弥漫,半边火光阴影交织,看不出他的表情和想法。 “让开!” 宁徵言想要提剑,然而气力早已消耗干净,脚下一绊差点没有跌倒。 万万没有料到,骆阳伸手拉住了她,止住跌落之势。 眼看就要平安退出洞口,宁徵言袖口却忽然冒出了一点淡紫火焰,霎时间,甬道中还有数十尺距离的汹涌火海仿佛雷霆一闪,刹那间已经围堵到她背后,无尽绯红簇拥着淡薄的浅紫光华,即将灭顶。 骆阳当机立断,放手退后一步,双手在空中划出符箓形制。 “负阴抱阳,舍死得生,赦!” 一道清气在空中环绕出繁复的图纹,骆阳一指点在自己心口,喷出鲜血,令那图纹迅速凝结成实质,宛若水银流泻般覆在洞口,恰恰挡住了飞扬肆虐的火焰。 透过莹莹光亮的图纹,宁徵言看到他在施法时已经被火焰所伤,如今更是连连退后,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唯独眼神依然明湛平静。 “我之修行,以虚静为要,以无伤为旨,今日不得已封印此处,来日必定前来赎罪。宁秀秀一事,我会继续追查,将来若有结果,也会给你,给宁家一个交代。” 面对那焰光纷飞的山洞,骆阳勉强支撑着说完,随后头也不回地负伤离开。 交代? 还有什么好交代。 周身半寸距离之外就是难以再进的火海,宁徵言眼神冷厉,又一次运起了南离十方的焚天心法,力图将狂暴的火焰驯服,引入体内,而那诡异的笑声始终萦绕。 “呵呵呵……不必枉费功夫了,九天玄火,凤寰本源之火,在此地被龙脉镇压,岂是你能够收服的?” “我若死,你也逃不过去。”感觉到体内经脉被寸寸烧焦,她镇定回话,“以五形元气阻拦九天玄火,看来你这些年在封禁中没有虚度岁月。虽然,你失去了元神之力,也失去了修为,你如今不过是一抹残识,究竟是不是当年的魔主戡,还在两说之间。” 无形无迹,只有一抹淡淡虚影的残识沉默半响,道:“名号,身份,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生存,死亡,看不透又如何能够超脱。” “唯有属于我的意志,才是世间永恒不变之物。” 宁徵言若有所思。 意志吗? “镜花水月,幻念之身。”她喃喃自语,“世事渺渺,梦境为真,影落无声,是真实的投影,无声无息将人侵蚀。” 曾经以诸天万劫小世界创造的紫府虚空之地,是如今对抗九天玄火的唯一希望。 哪怕身躯毁去,只要元神还在,就还有希望。 “镜花水月,世事渺渺,影落无声,唯持一心。” 当年澜若真人托通薇童子带来的话语,终于在此刻展露真意。宁徵言站起来,回头注视被魔主戡残识运法挡在一寸之外的滔滔火海。 “有气而无质,造化两间,用其之至矣,生杀万物,两仪开天,紫府藏用,摄!” 想明白了很多事,她此刻心无旁骛,一念入定,就如忘却了自己仅仅是筑基境界,将梦境中的两仪心法施展开来,结合焚天心法,要将那狂暴的火焰收纳到眉心xue窍中。 “你做什么?!”察觉到火海的异常动向,残识厉声喝叫。 “既然我是宁徵言,宁秀秀不过是虚妄一梦,九天玄火对我来说不成威胁。”她眼神晦暗,注视着泼天的火焰破开五行元气,一往无前地往自己涌来。 身躯忽然一轻,再也感觉不到血rou的存在。 死寂无声的黑暗中,宁徵言止住了所有的心绪和记忆,几乎是本能般不断运转两仪心法和驭火之法,以心念引火焰洗练周身经脉xue窍,似乎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眉心处忽然一胀。 清凌凌、圆融融,无任何杂质的光明再现! 就在内里之人运功修炼之际,整座九环山摇摇欲坠,洞口的符箓图纹掠过一道又一道的光芒,兵营早已被骆阳强行命令撤退,荒芜的沙地上,只残余了点点魔修尸身死后的灰烬。 宁徵言进入九环山后,那些魔修没了煞星挡路,终于顺利逃到了禁地,然而失去了所有修为的他们完全不是装备精良的士兵对手,毫无招架之力地惨死当场,化作一股青烟。 这一战,瞿朝边城大获全胜,魔修八脉惨亏! 终于平静下来的战场却在现在迎来了又一次的危机,短暂的地震过后,沙地下飞快游来一道细细的痕迹。 似有天生的警觉,那痕迹在进入禁地的边沿停了下来。 “呸呸呸!好险没吃了满嘴的沙。”沙堆上猛地冒出一只雪白的长角蛇头,本该显得冷酷的狭长双眼露出极为像人的为难神色,“应该就是这里了,嗯,那小子说了,她就在那山洞里面,可是,感觉又不像是死了,真奇怪。我是应该走,还是应该留下来再看看,那云山真的有她说的那么神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