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人心可用
宁徵言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住小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在林子里听了一会儿,她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所谓人间的武林人士,并没有修士存在,这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前来这里寻宝。偏偏他们堵住的路口正是上下山的必经之路,若是不想办法驱散这些人,她可没法偷偷溜出去。 宁徵言想到那令牌的奇特处,心里怀疑他们要找的宝物就在自己身上,低声问道:“云泓,你还有没有办法变回去?” 小蛇疑惑反问:“什么变回去?我又没修炼变化的法术。” “不是变化。”宁徵言比划了半天,“是像在云山那样,稍微小点,免得被那些人看到。” “话都说不清楚,那可是我本身的天赋神通,大小都是原身,何来的变化?”小蛇不屑地嘀咕了句,让宁徵言站到旁边,迎风一晃就变成了三寸长短的模样,直接盘上了她的手腕,“怎么,你想就这样走出去?” “当然不是。”她摇了摇头。 前世的经历里,这种情况还真遇到过不少,随便捡个计策出来就行,宁徵言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猫着腰稍微走近了点,借着茂盛树枝的掩护,静静等待着机会。 幽幽的,前世那个女人的话又浮现出来。 世间的争斗,无非是为了名与利两个字,而争斗的过程,却逃不开情、理、法三个字,其中,情,才是重中之重。 人皆有情,分作喜怒哀乐,一旦被挑动起来,理智和底线都不复存在,只要掌握了这一点,当有人挡在路上时,你就可以轻易地踢开他们。 宁徵言咬了咬下唇,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是对是错,甚至,她很难真正地明白名利、争斗的含义,但这不妨碍她从这句话中寻找解决目前困境的办法。 练武之人,总是争强好胜的,也许,可以从这一点入手吧。 宁徵言在树后辛辛苦苦瞄了很久,久到小蛇都不耐烦地爬到她耳朵边连连抱怨,终于等到两个之前就不太对盘的人无意间擦肩而过。 手下微动,夹在指间的石子恰到好处地击在其中一个人的膝盖处,令他身子略微一倾,撞在另一个人身上,看上去像是故意挑衅般。 果然,被撞的人很是恼火,满口污言秽语地大骂,而撞人的那个本身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突然歪了下身子,又不甘示弱,当下就吵了起来,两个好不容易才被劝解开,结果被撞的那个怒气冲冲走开的时候,肩膀突然一沉,撞得那个撞人的一个踉跄。 这下好了,双方又再度开始争吵, 但是天不遂人愿,这群人似乎有所顾虑,没有直接动手。就在争吵快要平息的时候,宁徵言决定冒一回险。 让小蛇出去吓唬人?这显然不行,那些凡夫俗子哪里知道妖的厉害,说不定还以为是条特别大的蛇,想要打杀了来作蛇rou羹,到时候动起手,指不定又要生出许多枝节。 “罢了,既然要找宝物,那我就弄出个宝物来。” 掉头往山上走了一段路,她选了个高高的陡坡,对准日头抽出剑,运足了十成力道往林子里挥过去。 晶莹剔透的长剑刹那间折射出一道彩虹,掠过天际。 与此同时,暴涨了至少有半丈长的气芒轰然划断大半个林子,无数折断的树木和枝叶轰隆隆倒下来,鸟雀惊得飞起,在半空盘旋着叫个不停,许多见机得快的山猪野狼等动物奔了出来,声势颇为壮观。 宁徵言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收了剑,往之前看好的地方躲去。 “……艹他个妈的羔子,哪个王八蛋偷偷上山了!” “是虹光、虹光啊,宝物出土了!” “混账东西,给老子停下来,不准跑,宝物是我的!” 与此同时,山脚下爆发了极大的sao乱,几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往山上赶,生怕错过宝物,将他们之前的顾忌都抛在脑后。 如果那些人能够冷静点,自然能够看出这番变故的不对劲,然而他们早已因为争执而头脑发热,心浮气躁,哪怕有那么一两个头脑清醒的,也挡不住大部分人都往山上疯跑过去。 “走!” 轻声对又爬到自己肩膀上看好戏的小蛇说了声,宁徵言飞快地从藏身之处钻出来,趁着混乱的人潮一溜烟冲过那条路下了山。 直到远远脱离了刚才那地方,她都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计策居然成功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这么容易被挑起怒气和纷争,他们怎么就不能冷静的、心平气和的解决问题?为什么他们会被莫须有的宝物迷了眼,甚至连这种拙劣到极点的小孩子把戏都看不穿? 宁徵言的心里冷不丁地冒出个念头。 世人都愚昧,所以才会被挑拨离间,世人都贪婪,所以才会利令智昏,而她的目标,和这世间的任何人都不一样,所以…… “云泓,我现在发现,旁观者清真是很有意思的词句,嗯,你说,我们到了人间之后,要是不自己去杀人,而是像今天这样让他们自相残杀,是不是就不必造业了?”她侧着脑袋,像是在问小蛇,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小蛇想了半天没想出答案,有点赌气地说:“这个我怎么知道,那是老天爷才管的事情……不过,你要杀人做什么?” 宁徵言哑然。 她没想过要做什么,只是乍然看到自己如此粗糙的计策也可以达成目的,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有点无措。 就像小孩子第一次玩火,却不小心点着了人家的房子,对火焰的威力有了敬畏,也对自己能够掌控这种威力而惊讶欢喜,甚至为了证明这一点,还会去乐此不疲的继续去放火。 当然,他们最后往往会挨一顿狠狠的板子。 只是现在,板子还没有落下来,她也就有了胡思乱想的空间,好在被小蛇提醒了,才没有想到歧路上去。 胡思乱想的时候总是过得很快,宁徵言好不容易走完这段曲折的山路,看到了远处第一座村寨。 村寨形制奇特,尽是些圆圆矮矮的木质房屋,这些房屋大多都建了两层,唯独东南边有座格外高大的圆屋子足有四五层,简直像是堡垒一样,外观十分雄伟。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炊烟袅袅的光景,看到寨口有陌生人靠近,家家户户的狗都叫了起来,惊得鸡鸭等家禽四处乱飞。几个妇人高叫着跑出来撵鸡鸭回笼,却被神情紧张的男人们轰进屋子里去。 奇怪的是,如此热闹的场景,却透着股子说不出来的死寂和凄清。 村人们大多都是神情麻木而惶恐,动作更是匆匆忙忙的,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大难临头,不时有平路上跌跤的,弄坏了东西的,让站在寨口的宁徵言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呢,还是继续找下个村寨。 她还在犹豫不决,这边已经过来人了。 “小家伙是从哪里偷跑出来的,爹妈没教过太阳下山就要回家嘛。”一个身形比旁人高大的男人排开众人,走了过来,大声问道,宁徵言好悬没被震得头晕,她揉了揉耳朵,随口扯了个不算谎言的谎言道:“大叔,我是从外地来的,和家人走失了,想找个地儿歇脚。” “外地来的?” 那男人突然看见了她耳朵上攀着条细长的小白蛇,表情变化了瞬息,随即回头和众人商议,过了一阵,他又走上来。 “我们赶家人从不往外撵人客,你今晚可以歇到寨子里,只是不能到处走动,晓得了?” 这些自称赶家人的村人们说话口音很重,虽然是同样的语言,却让人听不懂,宁徵言好不容易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点头,跟着进了村。 路上,宁徵言发现几乎人人都盯着她的耳朵看,被发现后便马上移开视线,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该不会是被当成什么危险人物了吧? 带路的村人将她领到那座四五层高的圆屋子门口,匆匆交代了几句,便慌忙离开,竟像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她满腹疑虑地推开了门。 “呵呀,又有新人来了……黑老哥,你这次输给小妹,回去后要记得还账才好。” 门刚开,一股子热辣辣的气浪和着酒rou的喷香,以及汗臭脚臭的气味涌了出来,怪异得差点将外面的人冲个跟头。听到女子的笑语,宁徵言尽量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四下微微瞥过,心头已经狂跳起来。 这屋子比村里其他圆屋大了两倍,门口进去就是个宽敞的圆形大堂,上面屋顶中心是空心的,阳光漏了下来,照在中间的水井上,不过这水井如今盖了盖子,铺上布成了矮桌,上面放满碗筷,显然是被当成餐桌用。 这样的餐桌不止一个,到处都是盖着布的桌子,里面不是椅子拼成的,就是凳子垒起来的,唯一一个整整齐齐的大圆桌被安放在大堂前面正中,满堂都胡乱坐着正在大吃大喝的那些人,唯独那张桌子只坐了七八个。 和村寨的死寂截然不同,这里是喧哗的、嘈杂的,四下墙壁都挂起了火把,红彤彤地照在略微暗沉的阳光上,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现在,满堂的粗鲁汉子,以及那七八个人的目光都落在推门而进的宁徵言身上。 一时间,她手脚都有点发抖。 不能发抖,不能慌……宁徵言在心里告诫自己,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走到那大圆桌前面,从容地拖了个空椅子坐下。 “咳咳。”桌子正中那个紫色脸膛的汉子发话了,“小妹子,这个地方不是随便坐的……你家大人是哪个?” 旁边个面目jian猾的中年人也搭上话头:“诸老大,你这样问法不对,人家既然来了,还坐了,就是有根底的,不如我来问一下,不知道尊驾家在何方,住的是哪个水头,点的是哪盏灯,过的是哪座桥,掌的是哪处眼?” 小蛇原本盘得挺舒服,被这样一闹给吵醒了,左右看了看都是些不知所谓的凡人,只觉得没兴趣,又趴下去继续打瞌睡,只等宁徵言自己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