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英武傅燮
次日平明,众人回到城头眺望远处的黄巾大营,波才已经连夜撤离了阳翟。 城头众人不禁纷纷欢呼起来。 只有荀攸忽然叹了一口,摇摇头道:“难了。” 张礼奇道:“公达,你此言何意?” “你看那营地。”荀攸伸手一指。 张礼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什么来,疑惑不解:“有什么不对的?” “除了不能带走的,其余的都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十分齐整。这就说明,波才虽然败了,却不曾乱。” “这有什么区别?”他们二人的对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阴修忍不住问道。 荀攸解释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懂得进退之道,就说明这个人是个聪明人,并不被心绪左右。今日退走,来日必定还会卷土重来。下一次攻城,恐怕就不会像这一回这么简单了。” 众人顿时面色凝重起来,暗暗点头。 荀衍忽然笑道:“怕他作甚?终究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有太守和诸君在,能够败波才一次,就能够败他两次,三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叫城中的士卒好生休整吧。顺便再派出游骑,四外打探一些消息。” 荀彧笑道:“不错,正是此理。对了,府君,我们也该将此战的结果报知朝廷,为士卒讨一讨赏。” 自古行军打仗,赏罚要分明,若是一个不留神,枉顾了士卒的心态,说不好便出闹出大乱子,宋太宗的高粱河大败就是这样的道理。 阴修颔首称善,吩咐张礼道:“君与功曹将战果、功劳统计出来,为我写表章,速速送去。” 张礼叉手应诺,与荀攸二人径自去了。 荀续等人身为客将,也纷纷告退,只等着游骑的消息,若是波才确实已经退走,他们也该回返颍阴,等待朝廷的封赏。 苦战了一个多月,总算确定了胜利,众人都觉得心头一松,走下城楼,顿时惊觉城中已经渐渐有了春天的气息。 河沿、井边,许多茅草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萌发出来,长得青葱可爱。 荀续随手薅了几支茅针,拨开绿叶,透出白绒绒的花穗来。荀续尝了尝,一股清甜糅合着青草的滋味弥漫在口中:“真甜。” 张飞奇道:“这也能吃吗?” 周泰也拔了几支,递给他,道:“试试。” 张飞半信半疑地嚼了嚼,道:“还真有那么一点甜味。” 乐进也叼了一支,问:“幽州没有茅草么?” “有啊,四月间,一开春,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就是我们不吃这个,这个都是给马啊牛啊吃的。”张飞想了想,又道:“没准我们也吃,就是我不曾吃过。你们这边都时兴吃这个吗?” 众人纷纷笑起来。 荀续笑道:“开了春,就是好时节了。先是三月有茅针,吃到四月就有了山梅子,红艳艳的,又酸又甜,过了四月到五月,桑葚就该成熟了,吃过了桑葚,胡豆刚刚结嫩荚,半夜偷偷溜出去采,能吃到六月天,然后七月间瓜果也就慢慢成熟了。” 张飞摇摇头道:“这有什么可吃的呀?吃又吃不饱,俺还是喜欢rou酱浇沃黄粱米饭,一顿能吃七八碗。”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荀续又道:“眼看着寒食了。俗谚云:‘清明前后,种瓜点豆。’今年天下各州,黄巾滔滔,也不知春耕时节,能不能抢得上时间。” 众人听他忽然声音低沉下来,也不禁心弦一动,纷纷低头不语。 周泰忽然道:“速战速决。” “但愿如此吧。”荀续叹了一口气,勉强振奋了精神,笑道:“好不容易打完了一阵,今日只管将养歇息,不提这些有的没的。阳翟城中有人工开凿的两个小湖,幼平,我们再来比一比水性如何?” 周泰昂然道:“赠君一败。” 他们两个认识了多年,每年都一同在水中比赛游泳、摸鱼的本事。游泳这种本事属于一旦学会就终身受用的贴身技能,他前世在江南长大,六七岁就学会游泳了,穿越之后,居然依旧协调。虽然比不过周泰,却也差不了多少。 几个人年纪都小,说着说着便冲到池塘边,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脱得赤条条,也不顾身上的伤口,把绷带紧一紧,一头便往池塘里面扎,一时间“扑通扑通”,仿佛下饺子一般。 唯有张飞留在岸上,打死也不肯下水。 “阿飞,莫非你不会水?”乐进不怀好意地冲着他笑。 张飞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梗着脖子叫道:“你们一个个都扒个精光下去了,总得有个人给你们收着衣服吧?改天,改天叫你们见识见识我游水的能耐!” 众人纷纷打起唿哨来,哈哈笑着,一个闷子钻到池塘对岸去了。 张飞气闷,丢下衣服,跑到大树底下假寐,刚没有睡多久,便隐隐约约听到地上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抬眼一看,城门口飞驰而来十多匹骏马,当先一人身穿甲胄,背负双鞭,得胜钩上挂着一条长槊。 这人冲进西城门,从怀中取出一枚印绶来,喊道:“我乃议郎、护军司马傅燮,前来拜会郡将阴公。” 张飞离得太远,汉代的官印又很小,方寸之印,握在傅燮的大手里,看不清楚,但是那条六百石以上才能够佩戴的黑色绶带却是看得分明。 西城门内看守着拒鹿角和大门的几个军士面面相觑,也不知真假,一个伍长道:“议郎稍候,郡将大人在东城门,我这便去通报。” 张飞看看傅燮气度过人,心道:“朝廷之中果有英才。” 想着便朝着池塘中的众人喊道:“诸君,都起来吧。朝廷有人来了,他说他叫傅燮。” 其余众人不认识,荀续却是久仰他的大名了,从水中钻出脑袋来,问道:“谁?傅南容?” “什么傅南容?俺只听见他说他是议郎,还有什么什么护军司马,傅燮。” “哎呀,可不就是傅南容吗!诸君速速随我迎接。” 荀续连忙爬上岸,胡乱擦了擦身子,穿上衣服,顺着张飞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西城门口站着十几个骑士,顶盔掼甲,装备精良。当先一人披着猩红的披风,握着马鞭,昂然端坐,比起身边几人都高出三分。 隔得远些,面目看不十分清楚,只觉得是个蓄着胡须的白面大汉。 荀续见到众人都穿好了衣服,忙相互之间整理了一下衣冠,匆匆走到西城门边,躬身施礼道:“颍阴县尉荀续见过大人。敢问足下可是凉州傅南容?” 傅燮上上下下打量了荀续半晌,拱了拱手问道:“正是傅燮。荀县尉不在颍阴城,反倒出现在阳翟,却是何故?” 荀续笑道:“初在颍阴,贼党彭象围城,被我与麾下壮士击溃了。随后听闻阳翟久困,便擅自率领了五百壮士赶到阳翟助阵。” 傅燮微微一皱眉道:“那颍阴城呢?如何知晓黄巾贼不会再度攻城?” 张飞在一边听得眉头微微一皱,暗道:“原来是个不晓事理的。” 荀续却依旧毕恭毕敬道:“一来颍阴周边诸县的黄巾贼攻城乏力,已经被波才尽数收拢在阳翟城下,妖道无力二度进攻;二来荀续所带来的皆是乡间游侠与颍阴各家大族的宾客,并非城中军卒;三来荀续虽出,家兄荀衢、县中主簿戏志才、大侠李夙等人却始终留守,这些人都各有大才,远胜荀续;四来阳翟若是被破,颍川一郡糜烂,颍阴小城,难以保全。” 傅燮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从马上跳下来,握住荀续的手道:“足下不愧是高阳里荀氏高第。傅燮失礼了。” 荀续依旧不卑不亢,微微一笑道:“傅君乃我辈后生之楷模,白圭之言,大哉斯言。” 傅燮哈哈大笑道:“善。我今日此来,带来三份诏命,其中有两份与你相关。” 荀续也不多问,只是道:“唯。” 傅燮更是满意,点点头道:“待见过了郡将阴公,君可到我住处一谈。” 荀续淡笑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