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故人屋前扫旧叶
陈卿颜死了,死的不明不白,需要一个交代。 我要给他这个交代。 萧忆情说他知道凶手是谁,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于是他便说,我便听。 故事的开头就在南方。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故事,一个同门师兄妹的故事,最后发展成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故事。 他是公认的剑道天才,这样一个北地边缘小城的男孩,即使到了南方也是风采绝艳之辈。 她是公认的玄术天才,天地人全通,精通八极,由无生有,是南边极负盛名的新秀少女。 萧忆情说:“我不喜欢她,但她纠缠我。” “所以现在她很恨我。” 我没有太明白其中的意思,男男女女的事情我从来不是很懂。 但是萧忆情说凶手就是她,我便不再多管。 “你按我说的去做,便能为陈卿颜复仇。” “为什么她恨的是你却要杀了陈卿颜?”这是我唯一的不解。 萧忆情手一颤,说道:“可能只是为了激怒我……随便杀的吧。” 我惨笑着说道:“原来只是,随便杀的啊。” “她知道这样就能令我狂躁,令我愤怒。” “我不能就这样让她扬长而去。” 萧忆情还告诉我了这几天他与她的追击战。 “连你都追不上她?”我听完后感到诧异。 “她以前就擅长飞遁之术,速度方面几乎是高出她的境界的,师父也曾说过,她于诡道很有天赋。”谈到师父时,萧忆情的眼皮突兀地一闪。 之后我们拟定了围杀凶手的计划,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在其中必不可少的原因了。 天色将晚,夕阳斜挂,萧忆情送我出了那所破败不堪的房舍。 在推门的一瞬间,我看到了木檐上挂着的风铃清脆作响。 “我挂的。”他说道。 我没多问,因为我感受到那风铃中蕴有的浓烈思念。 这间屋子不是萧忆情的屋子,便是那亡人的屋子了。 我走了,回的却是陈卿颜的家。 当穿过中街绕回那棵杏树下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己本该不在此处了。如果错过了秋天,寒冬便不适宜出行,向南的计划只能暂时搁浅。 陈卿颜突然的死了,我终究不能放下,终究不得不留下。 宣明不认识我,却在我想离开的时候,不放我走。 我看到熟悉的大石头,刚新装的门,一切都没有变。但萧忆情显然带人来处理过了现场,血迹清了干净,我们打斗过的痕迹也荡然无存,唯一的印痕只有墙壁上那半支木羽箭深深嵌下的洞口。 我仍旧走到自己借住时的房间,走时那天打扫的很是彻底,今日再归,物是人非。 放下了背着的长箱,取了那柄陈卿颜草枝编的扫帚,出门。 “陈老,您歇着,晚辈焦冰今儿替您扫。” 彩霞凝重,云霭深红,长街一抹金黄。我扫着那一堆堆一片片落叶,想着陈卿颜内心的苦苦惆怅,陈卿颜那些不再能燃放的梦,陈卿颜的过去,陈卿颜这个人存在的意义,都和这些落叶一般,不再被人记得了。 滴滴小雨打落。 落日收敛余光,雨声间仅余沉寂。 我想起了安宁,那把死后生留给我的弓的名字。 “愿您死后安宁。”我喃喃道。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斜阳还留恋地抚摸着地平线,一夜无梦。 第二日第一缕阳光射穿薄雾时,我便起了。 推开门时一股清冷的早风扑面而来,我发现门外的杏树叶已将近落尽,铺了一面的大石。落叶上还沾有晨露,晶莹透亮。我走上早已熟悉的街道,宣明城还在梦中,无人与我擦肩。 我听见了城外传来的鸟鸣声,幽幽悦耳,却唤不醒宣明人。 我看见了远处的山峦失了苍翠,染了青黄。 静谧,空旷,淡橙色的晨纱,这是清晨的宣明。 我拖着双腿缓缓彳亍在街上,晨光熹微,空中一盏残月,而我心中想着: 从今天起,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绕过西城街最后一个拐角,我看到了熟悉的朱漆大门,还有那闪眼的两根金柱。 那就是我的目的地,城主府,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凝聚着全城的焦点。 街上只有两三点早起的赶路人,不受注意地,我走了过去。 城主府紧闭的大门前有一座红尾大鼓,鼓面上置着两柄鼓杵,这是为了需要紧急通告的宣明城民而设的。 我上前去握住鼓杵,内心竟有一丝紧张。 因为我下一秒就要做一件令全城人都记住的事了。 我安慰着自己,我现在是宣明城民了,我现在有紧急的大事,所以我需要通告。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全力执杵,一击落下。 随后是第二击。 第三击…… 排山倒海的鼓浪惊醒了熟睡的宣明。岳撼山崩的气势,一波一波,响彻云霄。三下鼓声开红旗,似是浮水间腾跃而出两条巨龙,盘旋在宣明城上空。震耳欲聋的激烈感冲击着每一户人家每一座山峦,阵阵惊雷肆虐地回荡,如此狰狞的鼓声,如此狂暴的鼓点。 我无休止地打着鼓心,想要打穿这劈波斩浪的咆哮,想打碎我这多日的悲伤,挣出我十三年的束缚,划开我二十一年的闭塞,解脱我一生的羁绊。 宣明醒了,百户人家随之喧闹不休,聚焦城主府。 “砰”地一声,那宽敞的仿佛燃烧着的朱漆大门缓缓张开。 鼓声骤停,余音绵延百里。 我顺眼望去,双手往后轻盈一抛,两根鼓杵散落在地,长袍飞扬。 “何人如此放肆!”两名护卫持械冲出,大声地斥责我。 而我只是换以冷眼,拂袖一瞥,登时有磅礴死气散发出滔天气势。 那两名护卫顿时战战兢兢,往后退去,任我一个跨步,踏入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