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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经典战役

      哦!阿金!!你这个慰藉着如许车夫轿夫流浪汉的风尘女子,当棺材铺的周老汉曾经因你而讥嘲王鸿燕胆子倒大得很喽、也不怕染上花柳病时,王鸿燕反唇相讥:老子这样,总好过有的老兔子逮住窝边草狂吃。

      王同进舔破窗棂纸往内张觑,但见厢房内铺得花团锦簇,右首沿墙砌着一个大炕,炕上摆着一张红漆小桌子,桌上放着一副鸦片烟盘。

      阿金穿着一袭月白色竹布衫子,正歪在老道身上给他烧“美其名曰”为福寿膏的鸦片烟,老道接过烟枪,接连吸了七八口,渐渐合拢眼睛,似乎睡去。

      阿金低声道:“道爷,安置吧?”

      老道点点头。

      阿金遂收拾起烟枪烟盘,将红漆桌子移到炕角,收拾共睡。

      厢房内灯光倏忽一灭,然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解衣声,眼瞅着老道躺进温暖的被窝,王同进的心情有些沮丧。

      “哥,怎么办?”小勇凑到王同进耳旁,轻声询问道。

      “怎么办,凉办!”王同进抬起头,拽着小勇走开几步,悻悻的道。

      “哥,别丧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弟,哪都是屁话,报仇就不能隔夜,一夜睡起来,仇恨就会伴着美梦随风而去!”

      突然,老道阴恻恻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你可是要强啊!”

      阿金也说了一句,声音很低,渺不可闻。

      死老道复说道:“你只嘴倒是硬得很嚜,一条小命可是一定不要的了?”

      阿金冷哼的声音响起,透露着淡淡的不屑。

      死老道发出“嘎嘎嘎啦”极其嚣张的苍老笑声:“你别不信,道爷我练得好金丹,一颗下去,雄风不减少年郎!”

      王同进啐了一口,暗骂一声晦气,扯着弟弟的衣襟就走。

      小勇道:“哥,别走啊,死老道说要阿金的命,咱们快冲进去救人啊!”

      王同进闻听,不禁“格”声一笑。

      这一笑,被房内觉着,阿金悄说:“快点不要哪!房外头有人在偷听!”

      死老道竟然嘿嘿笑道:“那就让他们听好了嚜!”

      突然又扯开嗓子道:“老鸭公,你不和老鸨快活,什么时候学会听墙根了。”

      “死老道,大半夜的你嚎什么!”老鸭公的声音从远处厢房传来,然后是老鸨的声音:“吵得人还睡不睡了,大半夜地,闹妖魔还不消停!”

      寂静!

      沉默!

      短暂的寂静沉默之后,阿金的惊呼声响起,划破夜空:“贼!有贼!”

      这一嗓子,堪比尖利的女高音,伴着风声传出老远。

      兄弟俩当即迈步狂奔,小勇转身就要冲向篱笆墙,王同进一把拽住道:“兄弟,别介,雪地上脚印一清二楚……”

      两人顾不上唤狗,一溜烟的钻出虚掩的大门,几步奔回自家院落,顺着清除积雪的小径,闪身钻入牛圈。

      耳中犹自传来老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何方霄小,胆敢太岁头上动土,窥视你家道爷,活得不耐烦了!”

      很快,伴着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沿街一侧原本漆黑的房间内亮起一盏盏橘红色的灯光。

      马市街藏龙卧虎,民风极为彪悍,哪怕日本浪人和沙俄大兵彼此暗杀,零零星星的枪声时不时的划破边城暗沉沉的夜,但抓贼声一起,几乎把小半个马市街的人都惊醒,不少精壮的汉子,提着灯笼打着火把持着刀枪,呼呼啦啦的就蜂拥奔向花烟间。

      深夜中的牛,从不哞哞的叫,这个不眠之夜,牛栏里没有偷牛贼,兄弟俩在牛倒磨一般的反刍声中,就跟心虚的小贼般,相视一笑,连道:“好险!”

      冲出院落,正在大门口的雪地上辨析脚印的老道,望着一个个矫健的脚步溅起的雪泥,气急败坏的吼道:“大哥们,大兄弟们,你们一个个的好心办坏事啊……”

      一干精壮的汉子围着老道,叽叽咕咕了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颇多遗憾地打道回府。

      巡夜的捕快哐啷哐啷的敲击着铜啰,扯开嗓子不停地吼道:“小心火把,引发了火灾,是要掉脑壳的!”

      老道闻听此言,乍然警觉,想起土地庙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担心风雪刮倒油灯引发火灾。

      虽说有几个小乞丐在,但缺胳膊少腿的,到底不放心,遂熄了在花烟间留宿过夜的心思。

      报仇不隔夜!

      王同进到底不死心,待众人散去,还想着要前往巷子深处。

      “哥,算了吧!”

      “弟弟,死老道今天又抽福寿膏,又修欢喜禅,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机会难得!”

      “可是,这么晚了!”

      “老虎狩猎,可以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眨眼,弟弟,你要记住,想要干成一件事,耐心很重要!”

      “好吧!”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兄弟俩唤上狗,再次出发。

      这条狗气魄很大,骨架也莽,迈着壮硕的狗腿,啪嗒有声的踩着积雪,金黄的毛发在雪地上就像一条巨型的松毛虫。

      老道回到厢房,和阿金略坐一坐,喝一口热茶,起身就要走。

      阿金道:“这么晚了,冰天雪地的,回去干啥,就这安歇吧!”

      老道呵呵笑道:“到底不比从前了,你这如狼似虎的年纪,真还怕你兴趣上来还要厮缠,老道吃不消应付不了,岂不辜负了美人如玉良辰美景!”

      阿金噗哧笑道:“你就不是个好人!”

      老道唏唏呵呵的笑几声,走向衣架,取下宝蓝丝绸棉袄穿上,腰插洋铜水烟筒,转身离去。

      阿金送到厢房门口,说了声:“有时间嚜,再来啊!”

      老道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走出几米远,瞥了一眼老鸨和老鸭公烛火明灭不定的窗户,身子稍稍一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桀桀地发出两声怪笑,施施然的踏雪而归。

      “帽儿光光,老道今夜做回恩客;衣衫窄窄,老道今霄重温娇客……”

      王同进闻听老道流里流气的小调声,见他施施然的踏雪而来,瞳孔紧缩,神情凝重的道:“弟弟,按原定计划行动!”

      王同进见小勇麻溜的爬上巷墙,再次抬手一指巷墙的斜角处,发号施令道:“小男孩,去!”

      小男孩是他给自家大黄狗起的名字。

      同时,挥手间抽出腰间的牛犄角,双手紧握,摆出犀牛望月的起手式,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朔风正紧,刮得老道深蓝色的道袍猎猎飞扬,但他双脚踩在尺余厚的积雪之上,居然没有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看着老道身后雪地上浅浅的脚印,被风一吹,脚印瞬间就无影无踪的场景,王同进倒吸一口凉气。

      高手!

      起码轻身功夫了得,才可能达到这种几近踏雪无痕的甚深境界。

      王同进近来钻研全真心法,眼界大开,瞬间就发现了老道非同凡响的地方。

      而且,王同进修习【龙骧虎步】这套轻身功法,因为有着连续四年来来回回的奔行在上僧学的路上日行二十里的积累,他上手颇快,走起路来就像飘一样,但在雪地上行走,依然会发出细微地“咯吱”声,留下两行浅浅的脚窝,根本不可能象老道这样鬼魅般飘忽。

      令他没有想到是,这个猥琐的老道,就连鞋底摩擦雪地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就听不到。

      如果不是老道行走间哼着小曲,因为修习内家心法耳力有所增长的王同进,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够发现。

      有那么一刹那,王同进都打起了退堂鼓,觉得自己有点拿鸡蛋碰石头的味道。

      但是,他已然无路可退,因为老道已经发现了他。

      老道飘飘如飞的身影一顿,死气沉沉的眼睛陡然暴睁,盯着十步开外的王同进,略略一怔,随即狞笑道:“小崽子,胆儿肥啊!嘿嘿,最近死了几个小废物,收入锐减,正为此事犯愁,你到送上门来了……”

      “咚咚咚!”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王同进毕竟是第一次干这事,兼之老道看起来功夫蛮高的样子,如今更是听到老道无视小乞丐生命的残忍,心就一阵狂跳。

      马市街的店铺沿街挂着黑底金字招牌,后巷则插着一溜旗子,在巷墙之上,被朔风吹拂,猎猎作响。

      “杀!”

      事到临头需放胆!王同进克制住心中的恐惧,瞥一眼蹲在杏黄色酒旗影里的弟弟,瞅一眼斜角转变处死死伏地的狗,将心一横,清喝一声,迈开步子,挥舞着圆月弯刀状的牛犄角,直直的冲将而去。

      锵!

      老道嘴角一抽,发出轻蔑的笑声,陡然抽出腰间的洋铜水烟筒,闪电般点在坚硬的犄角之上,伴着锵的一声震响,王同进手中的犄角剧烈震荡,瞬间裂痕密布,脱手飞出。

      叮!

      老道踏前一步,洋铜水烟筒去势不竭,狠狠点在王同进的额头之上,阴测测的道:“小崽子,你放心,道爷不会弄死你,道爷要打断你的手脚,破了你的相,乖乖跟道爷回去,道爷还指望着你讨钱呢!”

      王同进连连后退,只觉眼前金星乱冒,额头汩汩涌动的鲜血瞬间迷蒙了双眼,双手虎口亦是剧震,一阵筋酸骨软,两条胳膊当即软软的垂了下来,

      “小男孩,出击!”

      王同进忍住陡然疲惫的心神,眼瞅得老道信步逼上来的身影,焦急的呼喝一声,脚尖连点,身影继续暴退。

      嗖!

      狗箭一般的蹿将出来,淌着奔放的舌头,发出一声狂吠,迅猛的扑击而上。

      老道冷哼一声,侧移一步,身子一扭,挥起洋铜水烟筒,狠狠的砸在狗头之上,一击就将巨型松毛虫般当空蹿起的大狗砸得哀嚎一声,“吧唧”一声跌落当场,身子挺了挺,没了声息。

      “道爷我精通打狗棍,一条破狗也敢逞……”

      “咚!”

      老道的冷笑声戛然而止,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自侧上方当空扑击而下,势如鸷鸟之击,咚的一声,狠狠的敲在他的太阳xue上。

      这一击,霸气而凌厉,如同云层中发现猎物的鹰隼,尺余长的犄角,如同铁钩一般的喙,轻易就撕裂了老道高高的颧骨。

      这一式凌空扑击,小勇含恨出手,真正将犀牛冲撞这一式发挥得淋漓尽致,一犄角呼啸有声的砸中老道的太阳xue,老道的半边脸瞬间塌陷,整个人当场侧飞而起,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愤怒的小勇抢步跟击,挥舞着圆月弯刀状的大犄角,恍若死神镰刀,发出呼啸的鬼音,连续砸在老道的头上、身上、腿上,黏腻的rou响声伴着密集的骨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老道心中的那个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绝对是阴沟里翻船。

      如果不是他大意,如果不是那条破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如果不是小勇神力惊人,兼之又初步吃透了犀牛九式的精髓,一式犀牛冲撞凌空扑击使得妙到毫巅,以老道的身手,根本不可能作了道。

      但是,世间没有如果,老道发出一连串的惨嚎,眼看就成了一滩烂泥,汩汩涌溅的污血将他身周的积雪融得滋滋啦啦地响。

      这次成功敲击闷棍,也在情理之中,小勇虽然也才十二岁,但他已然能够抱着硕大的木桶,一滴不漏的接满百十来斤重的牛血,依然健步如飞,这几乎不亚于龙虎合击之中的勇士之境,毕竟勇士之境的要求就是提溜着百十来斤重的石锁,健步如飞,气势如虹。

      这即便对于成人来说,一般的挑夫货郞,也不过肩挑背扛百十来斤重的货物,可以想见,小勇虬筋嶙峋的小胳膊,有着怎样的沛然伟力。

      而且,王同进初战虽然颇为狼狈,但正是他三位一体的周密布置,又在老道最虚弱的时候出手,两人一狗堪称创造了一次以弱胜强的经典战役。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都发生电光石火之间,然而,濒临死亡的老道却刹那间诡异的远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