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挽留常易
童筑瑜劝了半天,那刘慧方才住了口。确定他们真的要买之后,刘慧便是眉开眼笑地带着他们到后院参观。这店铺前面临街的是铺面,后面却是一个不小的院子,两侧有六间房,却是工人所居住,后面是三间大房,却是用来做工场用的。此时院子里尚有四五个工人,神情沮丧地在收拾着东西,显然换了主人,他们也没有了这份工了。 刘慧热情地招呼着两人,说这说那的自卖又自夸。进了院子,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面无表情地从一间厢房里走了出来,他后面跟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以及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 他见着刘慧竟然头也不抬,气哼哼地擦身而去,只有那中年妇人,朝刘慧点了点头。 叶冲心道:“肯定是劳资纠纷,主仆闹翻了脸。” 刘慧脸色不愉,但碍着童筑瑜在身边又不好发作,只是绽出笑意道:“筑瑜妹子,jiejie这成衣铺,您也知道,在汴京可是有名头的哟,不单处于闹市,而且地方阔落,这位大兄弟一表人才,这生意定然有得做……” 叶冲不想听她罗嗦,就顺口问道:“刘jiejie,方才那一家子,可是什么人?” 童筑瑜插口道:“那人可是这儿的大师父,店里做的衣衫都是他一手打理的。嗯,jiejie,看他一家好像是一肚子怨气哟。” 刘慧叫起屈来道:“妹子您有所不知,那杀才可是jiejie从苏州带过来的,如今jiejie在这儿要结束生意,也不念我养了他一家多少年,反倒为几钱工钱与jiejie呕气……”她越说越气,高高隆起的胸部夸张地一起一伏。 叶冲心道:“看这老板娘定然是个刻薄的主儿,结算工钱时左扣右扣的,肯定让人家一肚子气。嗯,听jiejie说这间店在汴京的达官贵妇中可是远近闻名的,那这个大师傅恐怕是个有料的主儿!嗯?十二世纪最缺的什么?人才啊。如果要发展妇女事业,这种人才可不能不留。”他急忙开口道:“刘慧jiejie,小弟也想做成衣生意,可现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大师傅啊。那人小弟能不能把他留下来?” 刘慧叹了口气道:“那常易人品不怎么样,不过手艺倒是有的。大兄弟如果要请他,那就最好不过了。不过……”看来她还是念一点香火之情的。 叶冲也不听她罗嗦了,急忙冲出门去,却见那常易只剩下一道背影了。叶冲拔步便追,远远就叫道:“常师傅留步……” 那常易一家见叶冲追来,都是脸上变色,这次与东主闹得极不愉快,他心中早有不祥的预感。他可是知道这东家的背景的,还真怕自己一家走不出京城。可是他又无法拉下脸来对着这刻薄的东家。 今天在铺面撞着童筑瑜,他心中就是一惊,只道是东家搬来的援兵。这童小姐是谁呀?可是出身掌兵权的官宦之后,平日可是与东家的交情不薄的,莫不成…… 他一出门就拖着一家拚命地跑,可惜自己的婆娘体力不支,还是跑不出那东家的魔掌。他脸如死灰,全身在颤抖。他的女儿惊恐地躲在她娘亲的后面,唯有他的独子常衣紧握双拳,怒视着匆匆而至的叶冲。 叶冲刚喘完一口气,还未开口,那常易却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哀求道:“大……大爷,您饶了小老儿一家吧……有什么错,都是小老儿的错啊。”他婆娘望了一眼自己一对儿女,眼泪噗地流了下来,作势也要跪下。 叶冲一愣,连忙一手扶住她道:“大婶,您这是怎么啦?还有常大叔快起来……”左手就去拖常易。那常易却不肯起身,嘴里不断哀求,要他放过他。 叶冲总算明白了,这一家子误会是向他们寻仇了,就笑道:“我说常大叔,您可误会了,哎,我跟你们有仇吗?” 常易自然不信,说道:“可你……你跟我们东家……” 叶冲扶起他,道:“这是哪跟哪呀?你东家是你东家,关我什么事?我说常大叔,你的手艺可是汴京有名的,我盘下了你东家的那间店铺,是想请您一家回去帮忙啊。” 常易松了口气,半信半疑地道:“就这?” 叶冲道:“这还有什么呀?常大叔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是所谓做生不如做熟,常大叔在汴京也这么多年了,名头也响了,再回乡下,难免可惜了您这身手艺。” 这常易在汴京也呆了七八年,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如此回去还真的不甘心,可是他与东家撕破了脸皮,那东家可是扬言要在汴京城赶尽杀绝他一家的。他心中也断绝了在汴京落脚的念头。现在这年青人要留他,他的心思还真有点动了,但一想到那厉害的东主,他又全身一颤道:“公子好意,小老儿心领了,可是俺东家可不让小老儿在汴京做活的……”他欲言又止。 叶冲安慰道:“这个您不用担心,刘掌柜的那边我去替你打点,这点面子她还是要给的,跟您说实话吧,我的后台老板可是童府大小姐,有谁敢……您老就放心吧。”他看出这常驻易的担忧,不得不把童筑瑜抬了出来。 那常易一听,心里稍安,只想:“是啊,这次买铺的新东家可是童府大小姐,有她的面子,那刘婆娘还敢害我不成?”心喜之下便又要跪下多谢叶冲。 叶冲心道:“这家伙可是人才,说不得要高薪聘请,才能替我好好做事……”他扶住他,问道:“常大叔不必多礼,嗯,请问常大叔您以前的工钱是多少?” 常易一愣,还是老实回答道:“小老儿的月银是三贯,不过还包括了俺婆娘和俺儿女的份钱,公子嫌贵,小老儿……可……可以再……再让一点。” 他八年前就跟随这东家到了汴京,一直在成衣铺呆着,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他还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东家平日罗里罗嗦的,只说她那里的工钱是最好的,是她养了他们一家子,搞得他心虚不已,虽然明显感觉到这点钱不够用,却也不敢抗争。直到散伙时,他无意中知道原来像他这种手艺的师傅最少值五贯,还不包括人他亲人的酬劳。这次东家在遣散时左扣右除,这才逼得他反了脸。但他已习惯了汴京的生活,打心底里还真不愿意离开。如今看着这个年轻的新东家如此和蔼,只想钱就再少点,留下来也好。 叶冲心里却想:“那姓刘的婆娘还真是刻薄啊!奇怪她的生意怎么还做得成?嗯,想必也只有这个常易在汴京举目无亲的人,才能跟着她那么久,而不敢反抗。”随即想到像刘慧这种人,就是放在现代好像也不少见,他们见高拜见低踩,倒也混得很好。 他深为常易不平,皱起眉头,忍不住骂道:“岂有此理……” 常易心里忐忑,见新东家不悦,更是心慌,连忙道:“东家,小老儿一家四口只……只要二贯五……不……不能再低了。”他心里盘算,自己一家省吃俭用,倒是有三四百文的赢余,要是再省一点,减个五百文总还可以的,好呆也是留在了汴京,托蔽在童府门下,也就不必担心那东家了。要是回乡下,不单无脸见人,还得担心受她们家的祸害,要知道她们家在当地可是个大户人家。 叶冲脱口道:“更加岂有此理!” 常易夫妇脸色大变,只道是得罪了这位新东家,常易嘴唇哆嗦着,却是说不出话来,有心申辨,却是张不开嘴。他老婆脸上也是黯然,只想:“莫道那刘东家刻薄,这新东家可是更糟呀!命苦呀……” 叶冲知道他们夫妇是老实人,忙道:“像常师傅这手艺,这种价钱那可真是岂有此理的事,常师傅,既然你们跟了我,我岂能亏待你们?这样吧,常大叔你的月钱十两,常大婶的就四两如何?至于这个小弟弟小meimei年纪尚小,你们不如送他们去读读书,以后也好谋个好出身。” 常易夫妇脑袋一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目不转睛地瞪着叶冲,只道是这位新东家脑子烧糊涂了。 叶冲道:“怎么,你们对这价钱不满意?” 常易嚅嗫地问道:“我……多少?” 他儿子在旁边迫不及待叫道:“阿爹是十两,阿娘是四两。阿爹阿娘,我要读书。” 常易斥道:“去去去,肯定是你听错了。” 叶冲笑道:“常师傅,这是真的,像您这样的大师傅完全值这个价。” 常易双睛湿润,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泣道:“多谢东家,小老儿一定好好干……” 叶冲扶起他道:“好吧,我们回去,常师傅从今天起,那成衣铺工场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对了,你人手够不够?” 常易道:“往时我们工场倒是有四五个帮手,现在可都散了……” 叶冲问道:“他们的手艺怎样?” 常易道:“都很不错,小老儿和他们都搭配惯了,如果东家……”他欲言又止。 叶冲点点头道:“这人手的事由你来负责吧,工钱都好说,就依以前的价三倍给吧。常师傅,我要把这间成衣铺做大些,人手可是越多越好,都交给你去请吧。” 常易大喜,说道:“那小老儿先把以前的那几人请回来可好?”见叶冲应承,他连忙叫他儿子:“阿衣,快去吴叔家里,把他们都请回来,迟了散了就麻烦了。”常衣应了声,匆匆跑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