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张意纯
张意纯却不觉得奇怪,而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好像江臻欠了她很多钱,不过是来还债似的。 付楚觉得自己还是不了解张意纯,不然不会不知道江臻到底欠了她多少钱。 不过这不重要,张意纯不说的事情,你就是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何必自讨苦吃呢。况且江臻欠她多少钱,跟付楚半点关系也没有,付楚自然也懒得cao心。 冬月里未时的阳光也不刺人,倒是柔软温和,仿佛贴心的情人。 张意纯不是付楚的情人,但不得不说,她有时对付楚简直比情人还要贴心,比这冬月里的阳光还要温柔。 京师烤rou、菊花羊rou、炸鱼丸、乌龙吐珠、莲枣rou方、蜂糕、焦圈、薄脆,已经摆上桌面,张意纯不但茶道造诣颇深,而且对京菜制法亦是毫不含糊。 自成祖迁都顺天府以来,京菜得到迅速发展,集全国烹饪技术之大成,不断地吸收各地饮**华,日渐成熟。 张意纯深谙此道。就像世事多变,她却总能泰然处之。 有时连张辅在自己这个女儿面前,都自愧弗如。 可是,付楚却高兴不起来。 此时他觉得张意纯不但不温柔不贴心,而且简直就是恶毒。 这么好的时光,这么好的菜肴,怎能没有酒! 张意纯坐在他的对面,微笑着看着他,好像看着一只发了毛的猴子。 雪菊茶虽好,却是万万不能替代竹叶青的。 付楚很难过,也很无奈。 他心想,幸亏我是不会娶这个女人过门的,要是哪个酒鬼娶了她,这辈子就完蛋了。 但他马上又觉得这种想法对张意纯实在有失公允,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为了自己身体着想,何况还费心做了这一桌好菜。 所以他又重新纠正了自己的想法,酒鬼娶了她,可能会有点难受,但总归不算太坏,可是如果哪个不喝酒的男人娶了她,那绝对是祖上积了大德,此生走了大运,比当皇帝还要幸福呀! 他甚至忍不住多想了一条,如果自己不喝酒该有多好。 张意纯忽地“咯咯”笑出了声,打断了付楚的臆想。 付楚抿嘴一笑,竟有些羞愧。 他知道她在笑什么,张意纯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穿了衣服也等于没穿,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就等于嘴巴在说出来一样。 幸好他们的关系实在不错,这些事情生不了尴尬,更生不了嫌隙。 更重要的是,付楚心里有何琴,张意纯心里也有一个人。 付楚虽然不知道江臻欠了她多少钱,却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 洛阳朱雀府朱胤,和张意纯同龄,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不仅在洛阳有口皆碑,甚至在京师都有不少他的爱慕者。 朱胤常常往来京洛,因为朱雀府在洛阳经营造纸业已有二十余年,往京师供纸量庞大,朱胤要替父亲朱雀处理京师事务。 因着这些缘故,朱胤少不了要在一些府衙走动,而中军都督府正是他去得最多的地方。 和朱雀府发生供应关系最多的应是工部之下的虞衡清吏司,中军都督府似乎并没有必要去。 这就要谈起张辅和朱雀的老交情,朱胤每到京师必会拜见张辅,亦是朱雀的吩咐。 张意纯第一次见到朱胤,已是七年前的事,那时她和付楚还未相识。 十七岁的张意纯第一次见到朱胤,几乎就完全陷入了对他的痴迷,正是青春少女情窦绽开的年纪,遇见一个英俊有礼微笑迷人的少年,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只是天下的事往往不如意,命运的机缘往往捉弄人。 十七岁的朱胤并没有像张意纯喜欢他一样地喜欢张意纯,每次他去中军都督府,对张辅谦卑有礼,对张意纯温谨恭让,似乎成了一种惯数,似乎只是为了完成他父亲朱雀交给他的任务。 很多时候人生的无奈和遗憾就在于此,你喜欢一个人,那人并不喜欢你,但你却已难以自拔,反而爱得越来越深,让自己陷入痛苦。 这种痛苦,在张意纯的心里已经藏了七年。 她是个聪明和沉稳的女人,而且坚强和独立,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她就像个可怜的小女孩。 付楚见过朱胤一面,连他也承认,如果自己是个女人,也许也会爱上朱胤。 有一种男人,天生带着磁场,能吸走女孩的心,但他自己又像个绝缘物,对那些吸来的心思一个也不碰。 朱胤就是这种男人。 最为难的地方在于,你也不能认为朱胤伤害了张意纯,他只是不喜欢而已。 不喜欢一个人,好像并没有错。 所以有时付楚觉得张意纯不应该如此执着,尤其是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可感情这种事,人在其中,个中执放,只有自己明白。 也许自己也不明白。 一想到这里,付楚又十分心疼张意纯。 所以他决心要把这桌上的菜都吃光,即使没有酒。 昨夜在妙峰山山池中憋了一夜,今晨又没有用膳,他已是出奇的饿,不到两刻钟就把五个菜三个糕点吃个精光。 张意纯又笑了,她很开心。 她开心的不是自己的手艺得到付楚的认可,而是付楚懂得哄她开心,愿意哄她开心。 她只吃了一点东西,等付楚吃完后,又泡起了雪菊茶。 这次她泡的是江臻带来的昆仑山雪菊。 付楚看着张意纯,窗外的阳光柔和地映在她的脸颊上,泛起些许红晕,几丝乌发垂溢下来,轻轻飘荡,令人痴醉。 他忽然有些伤心。 因为他又想起了刘嫣。 十年过去了,他依然没法忘记她。 不论他有多爱何琴,刘嫣始终是个他感情上无法逾越的高峰。 如果嫣儿还活着,他们也许已经成亲,有了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张意纯似乎又看穿了他的心思,将一杯刚倒的雪菊茶放在他面前,让他喝了。 付楚端起茶杯,便已闻到清冽的菊香扑鼻而来,却又温和至极,仿佛冬日里的暖风,让人舒适安详。 热茶入口下肚,方才的伤感果然没再那么强烈,他看着张意纯,又想着何琴,顿时觉得如今的一切已是十分美妙,实在不必总为过去遗憾或痛苦。 不知张意纯是否也懂得这个道理? 张意纯当然懂得,所以她今天没有跟付楚提及关于朱胤的一个字。 她今天要跟付楚谈的是另外一个人。 江臻。 江臻今年三十有四,四年前只是一个官职不大的锦衣卫百户,自仁宗驾崩后,忽然受到朝廷重用,宣宗皇帝更是将其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使,饱受争议,尤其引起东厂和大理寺不满。 江臻为何会由一个锦衣卫百户迅速成为指挥使,统领锦衣卫,已暗地里成为一个朝野上下都在议论的谜。 但谁也不敢公开去说这件事,卢正钦和朱庭也不敢。 但张意纯要跟付楚说的,不是要解开这个谜,而是江臻为何要送这昆仑山雪菊。 原来江臻真的欠了她很多钱。 足足有三千万两! 先前张意纯从天外魇魔教手中得来三株雪菊,是乌斯藏仅有的三株血色雪菊,价值连城,到张意纯手上的时候血色丝毫未退,非常鲜嫩。 张意纯十分欣喜,爱之如命,连朱胤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宣宗皇帝得知此事,也是震惊得很,他也是个爱茶之人,华夏内外的茶,就没有他没喝过的。 但这来自乌斯藏的雪菊,他就是连听都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