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文网 - 都市小说 - 棺木行在线阅读 - 003.三月三日

003.三月三日

    一大早的打开铺子,邻家里那些爱闹腾的孩子们已经聚在了一起,手拉着手一边转悠圈一边唱着童谣:

    “三月三,鬼门敞,农家里头蒿子长,米面裹着咸rou香;

    巴魂粑,把魂巴,吃完鞋儿底朝上,大鬼小鬼无处藏。【】”

    小孩子不管什么节日,能有好吃的那就叫过节。巷子里已经有人挎着刚采的蒿子走在路上,我们别山一带的人家喜欢在三月三里做一锅巴魂粑粑,青翠蒿子用滚水烫熟后榨干水汁,伴点咸rou与米面一起和好,压成薄饼贴在锅边蒸炕,揭开锅盖的那一瞬间香气浓郁,弥漫在空气里惹得人口水不自主的流一地。黑蛋要是敞开怀吃,那一锅的粑粑也不够他打牙祭的。

    相传三月三鬼门关大开,阎王爷今天大赦阴间,诸多鬼魂皆可返回阳间云游看望。但是人心尚且深不可测,何况鬼魂之数不可尽知,许多冤魂借鬼门关大开时来人间作恶。人们为了不受鬼魂近身、不遭冤鬼勾魂,纷纷向神明祈愿,然而没能得到神明的回应。但不想祈愿之处有一株青翠的野草格外显眼。百姓取回青草食用后果真一夜安宁无事,自此后人奉此草为聚魂草,也就是今日的蒿子。至于做成了粑粑,是为了让魂魄牢牢地巴在自己体内,这样便能确保万无一失;在夜间家家户户无论大人小孩都得把鞋子底反过来,据说这样就不会有冤鬼为了逃避地府的刑法而躲藏在鞋子里。

    虽说是一大早,但已经有人家做了巴魂粑粑当早饭,黑蛋闻着味道就出来了。“啧啧!肚子里的馋虫呆不住啦!这咋办!”

    我白了他一眼“有馍馍啃就已经不错了!做的了粑粑的那都是富农阶层啊!”

    “唉!你说昨晚上来找老头子的人今会来吗?”黑蛋贱兮兮的问我。

    “你问人家啊!你问我干嘛啊!”说完我就开始往里走,收拾好家伙还得给人家做寿材。

    “能问人家我还跟你吵吵什么劲?别瞎想,我就是琢摸着这生意还是得做啊!毕竟咱们是穷人。”黑蛋自说自话,我没闲工夫理他“唉唉!你这人,我这热脸贴你冷屁股贴的唉,知道什么叫不理人家,比打人脸都难堪吗?”

    “知道啊!”

    “知道你不理我?”

    “有时间能搭把手吗?别闲着没事在那边废话成吗?待会咱得去河西做寿棺,就算昨晚来的人今天又过来,那你也不在啊!紧要的是我一人忙里忙外累死累活的,你干看着当祖宗,我没扇你就已经不错了,嚷嚷什么……”

    “唉!小祖宗!这就来。”黑蛋收起笑脸,愣愣的过来收拾工具。在他眼里老头子是老祖宗,我是小祖宗,他是孙子。

    一般出门走寿方的时候,家伙都得准备妥当了,因为主家里或许都会有几样木匠用的工具,但不会那么全;而且就算有,用起来那也不一定称手。像今天这样两个人一起出去就轻松的多了,能多个人分担工具。黑蛋不喜欢拿木盒子,因为平刨、四分凿、六分凿、墨斗、洋丁什么的太多,保不齐他就弄丢了几样,回头还要给老头子数落半天。于是我就捡了便宜不用抗大家伙,一手木盒一手拐尺(方尺)拿着就走。但斧子、锯子、牵钻、大锛子那是一样不能少,重头货那就交给黑蛋了。

    老头子听着动静知道我们要出去,不忘说上几句,在里面就叫了起来“你两早去早回,别赖在人家蹭晚饭,今个三月三,早点回来!”

    “爷您放心吧!”黑蛋朝里屋应了句。

    “说的跟真的似得,你两哪个让人省心过……”

    我看着黑蛋就笑了“早点走把,不走咱就得等他说完,那可就是中午的事了。”黑蛋噘着嘴连连点头,对我的话深表赞同。

    凑合着吃点早饭,连忙带上家伙,马不停蹄的朝河西那边奔,河西与我们这边隔条淠河,要做寿棺的主家就在河对岸的西河村。西河村邻着淠河,若不是梅雨季节涨了河水,现在能大摇大摆的走在桥上,也不至于摸着河水过河,但好在主家赵栓柱就住在淠河边上。

    做手艺的得赶早到主家,人家才会觉得你不是过来混工钱的。毕竟做寿棺,主家里一般都会给你配料子,至少也会帮你把树准备好,这样一来就能防止你在材料上动手脚,再者也方便我们干活,早一天结束就能少付一天工钱吗。

    赵栓柱是给他爷爷奶奶准备寿棺,这早点预备着也是尽孝道,老人家早点预备着是怕棺材本保不齐那天就给败了。不过说起来赵栓柱家也算有些家底的,用的都是杉树料子,想来也不差那几个棺材本。来了就是干活的,支上马,架上料子。黑蛋往手上吐了口吐沫,搓搓手拿起斧子就砍,咱就开始动工了,先做底子再做材墙(材帮子,两边。),接着是大魁小魁(棺材前后印寿字的地方)和大盖,就是两个人这也得个把星期才能完工。

    ……

    主家赵老爷子时不时的过来看上两眼,“哎呀!以前看老宋三给家里人做棺材,没想到现在轮到他孙子给我做了。这日子过得快啊!”

    “赵老爷子和我爷很熟吗?”我问道。

    赵老爷子脸上露出了笑容“熟!呵呵呵呵!以前老宋三四处给人家做寿棺,谁个家里有些个道士解决不了的事情,老宋三到场都能给人家办了,那会谁个不认识老宋三啊!大多人家都不懂棺材这行,可没有不认识鬼手老宋三的!我这口杉树的棺材做法也是听你爷爷说的,所以我才让你们做牛口缝的啊!虽然比不上窜缝的棺材但比普通的要好很多啊!是不是啊!”

    我心里在想,这赵老头子是要套我们话啊。“赵老爷子你这料子算很不错了,比皇帝贵族那是赶不上,但这年头谁家料子能有你的好啊!我们虽然年轻但这手艺是老头子手把手教的,您老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听我这么一说赵老爷子高兴地去找他的老伴去了,估计是要给我们准备饭菜去。

    一天的忙碌主家总会管上两顿饭,虽然老头子交代过早点回家,可老太太做粑粑的手艺那是没的说,还没揭开锅我们就被厨房里的香味馋的走不动路了。

    主家一再挽留吃个便饭,加上黑蛋那货已经坐上了桌子,现在估计刀架在脖子上也拽不走他了。赵老爷子拿出自己酿的高粱酒,那叫一个有劲。在这饭都吃不上饱的日子里能有口小酒,那算是神仙的日子了。

    “亏着谁咱也不能亏了手艺人,都辛苦啊!这藏了不少时候喽,呵呵呵呵!来点……”赵老爷子连忙给我们倒上酒。

    “老爷子你太客气了!咱这小辈哪能您老倒酒。”我这真有点难为情,让老爷子倒酒真的折煞我们小辈。

    “呵呵!没事!这把岁数了,不在乎那虚的,看得起我老头子,给我那寿棺多费点心就成了。呵呵!”赵老爷子笑着说道。

    黑蛋吃着东西也堵不住嘴,蹦出来的除了菜渣滓还有他的吹嘘“您老放宽了心唉!老宋三传下来的手艺,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绝对给您老做的实诚!”赵老爷子不住的点着头,笑的咧开了嘴。

    黑蛋那吃相甚是难看,我转向赵老爷子“我们干活的喉咙都粗。”

    “多吃点,没事!别客气啊!”端菜过来的老太太和赵老爷子一起说道。

    就着粑粑和小菜那吃的叫一个香,酒足饭饱天南地北瞎聊后这天已经黑了,天空中弯似镰刀的月亮虽不及十五的明亮,但在这样的夜里好歹算是有个亮光。我和黑蛋道谢了主家就赶忙朝回赶,家里老头子估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这春日的河水虽说不上寒冷刺骨,那也绝对的凉气袭人啊!但这三二两小酒下肚,乘着酒劲倒也不觉着有多冷。蜿蜒流淌的河水在这晚上静的犹如一滩死水,只能听见我们趟水过河的哗啦声。

    隐隐约约能看见对岸有零星的灯火,闪闪烁烁忽明忽暗的,像是墓地里的鬼火,微风掠过耳边仿佛还隐约有人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

    黑蛋缩着脑袋眯着眼,猛地拍了下大腿说道“坏了!今天可是三月三啊!你看那是不是鬼火啊!直闪直闪的有些玄乎啊!”

    “哪那么多事情啊你!还不是你非得留下来吃饭吗?”我抱怨着。

    “说的就跟你没吃饭一样,肚子饿了那还能怎么办!”黑蛋的话让我无法反驳,吃人家的嘴短,谁叫你张嘴了呢!我不说话这孙子就来劲了“听说嘿!这三月三鬼魂出来那都是一波一波的,就跟咱们集市里赶集一般热闹,什么吊死的长舌鬼啊,听说舌头能伸到丈把长,还有那什么水鬼,专门待在水里扯人后退……”

    “烦不烦,最会扯人后退的就你!”

    “哪的话这是!还有啊!还有什么艳鬼狐妖什么的,专找咱这样血气方刚的童男子。你说我这还没娶媳妇呢,万一失了身咋办啊你说?”黑蛋絮絮叨叨是没完没了。

    “放心!就你长成这样,能看上你的艳鬼,那得长的有多丑你说!”

    “我丑?我哪丑了你说?”黑蛋有些生气。

    “好好好!你不丑行吧,我丑!就你俊的跟煤球似得,跟我沾边的都丑行了吧!”

    “黑怎么了,黑点挨着你事吗?包青天还黑呢!人家那官当的!钟馗还黑呢!人家捉鬼的!张飞还黑呢……”

    说到这我接上了“是啊!人家杀猪的……”

    “杀猪的怎么了,杀猪的也成了汉寿亭侯!”

    “汉寿亭侯是他二哥,人家是新亭侯,能不能看看书?”

    “就你看的书多,没见你当干部去!”黑蛋对我的更正很是不削。

    说着闹着我们靠近了岸边,灯火也渐渐的清晰起来,模糊中可以看到远处有两个身影朦胧的身影慢慢走来,步履匆忙四处张望,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是昨夜里的那姑娘唉!从先你看……”黑蛋兴奋地喊着。

    说实话我真就弄不懂了,黑漆嘛唔的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能告诉我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吗!这晚上看远处的人影怎么都一个样啊!”

    “不行过去看看,走!”话没说完这孙子人就已经过去了。

    无奈之下只能跟他一起,要是留他一个人回去,那先挨骂的肯定是我了。走到了面前才发现还真是昨天的那个老头罗不全,但昨日一脸的微笑已经变得一脸沉重,身旁的姑娘红着双眼像是哭过,然而昨天的年轻人却没见着人。

    见着面了出于礼貌,总得先打声招呼“罗老先生您好,这么晚了还出来有事吗?”

    出于问候我觉着没什么问题,身后的姑娘却一脸不悦的说道“还不是你们家老爷子,脾气那么差……”

    我顿时明白了,一定是他们去找老头子了,惹到老头子了,我刚想开口,罗不全就说到“欲静!我们自己没有礼数,怪别人什么,说你们还有脾气。”罗不全看了下我,勉强的露出笑容“小师傅看样子辛苦一天了呀,小侄子不懂事,被我骂了几句跑了出来,这不出来寻他吗?见笑了啊!”

    “我们也没事,要不帮你们一起找吧!”黑蛋甚是热情,他这话都已经放出去了,我张着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怕是耽误你们事情就不好了。”罗不全思索着说道。

    “不耽误,我们都已经收工了,没事!”黑蛋爽快的应和。

    那个叫欲静的姑娘又说了句“咱们在这又不熟悉路,再说欲孝哥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多个人不多分力量吗?”

    罗不全有些不愿听她说“多大人了,能有什么事?”

    看样子是躲不过去了,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来龙去脉都没搞清楚帮什么忙呢?“罗老先生,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黑蛋答应的事自己不理会,现在倒好这变成我的事了,他自己倒好,靠着人家姑娘嘘寒问暖去了。

    “我也不是什么先生,肚子里没什么东西,空活了几十年没什么建树,看得起我你们叫我声全叔吧!这事情我就长话短说了”

    我一听这见着你就“全输了”还得了,我笑着说“我还是叫您罗叔吧!”

    “随意随意!今天我们想早点去拜访下宋老爷子,但有事情耽搁了就拖到了下午,宋老爷子行动确实多有不便,小侄年轻不懂事说话顶撞了宋老爷子,好在宋老爷子大人有大量不跟小辈计较,我就骂了他几句让他和欲静先回去,谁知道回去的路上四处逛了半天,天色渐晚他们两经过河边,隐约听到有女人轻声的低唱小曲,歌中透露着哀怨与悲凉,让人心生怜悯之情。小侄也是个好心肠的人,就寻着声音看看是什么事情如此难过。天色溅晚,谁想他们真在河边遇见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小侄还没来得及询问人家什么事情,就被那女子拖入了河里。欲静估计也吓坏了,慌忙间过来找我,我们就一直在河边找到现在。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还好遇见了你们啊!”罗叔说完面色凝重,想来是在担心侄子的安危。

    听罗叔这么一说,我忽然记起河西这边的一个水边的传说,说每年三月三都有一个奇怪的女子在河边一边悲泣一边清唱,站在河东岸遥望着河西这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本来三月三里有些怪事倒也不为奇,可这事情已经流传了很多年,只有人说听见过歌声,却从未有人能够近前见过,更不曾出现过今天这样的事情。

    黑蛋这会还在和欲静姑娘吹着牛,对于她哥的事情似乎黑蛋并不关心,我看了他半天就当我不存在。我实在忍不住说了他一句“哎哎哎!你记得这事情吗?”

    黑蛋看我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件事啊?你这没头没脑的。”

    我叹了口气“每年这时候人家不都说淠河水边多冤魂吗?就是水边的女鬼!”

    “女鬼?”黑蛋和欲静姑娘异口同声,接着黑蛋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好像真的有人说过听到河边有人唱歌,我以为人家闹着玩,从没当一回事。”

    欲静姑娘脸色苍白,吓得花容失色脸色苍白“我就说怎么顺着河走了这么久,也见不到欲孝哥浮上来,他们当时落入水中就没了动静,欲孝哥身体那么好连挣扎下都没有!”

    罗叔在一旁沉默着,他在想这说不定叔侄就真的阴阳相隔了……

    “要不我们先回去问问爷吧,他老人家知道该怎么做!”黑蛋说道。

    “这时间紧迫,多耽搁一秒人家就多一秒危险,一来一回的多耽误时间;咱现在去找,说不定还有希望。”我说道。

    罗叔点着头“是啊!咱们先找找看,真没法子再去找宋老爷子想想办法。”

    老头子曾和我说过,水为至阴之地,但凡冤魂还阳多走水路及不干净的地方;但是再怎么说人身有三火,火气不灭鬼难近身,而且你不干扰人家,那东西也就不会找你;除非你遇到的怨气极深,含恨而终。

    如果说非得找寻那东西的踪迹,就得找河流缓浅之处,且阴气还得重。如果有道士在人家自然有罗盘寻位,咱这什么都没有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因为老头子曾说阴气越重周围变越冷,若是平白无故周围气温骤降,那你就得快点拜拜,向那东西请罪,说不定你什么地方得罪人家了,立马认错还有挽回的机会。

    按照这个理,应该会有希望找着。和他们说清楚后,我们提着他们带来的煤油灯,朝着下游方向走去。

    个把时辰后我们一无所获,本就干了一天的体力活,这真的有些累。借着煤油灯昏暗的

    灯光,寻见岸边光亮点的石头,我们坐下来休息会。

    黑蛋看着欲静说道“别担心,总会找到了,尸体肯会漂起来的……”话一出口还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欲静就火了“怎么说话的你!你什么意思啊……”正说着她停了下来,小声对我们说“你们快听!”

    我们屏住呼吸侧耳静听,好像是有人在低唱,突然罗叔说道“快看下游的河边坐着个人……”我们顺势望去,确实如此。

    虽说我们希望前面坐着的是欲孝,但我们还是小心翼翼的慢步走去,毕竟这样的夜晚着实让人心生畏惧。蹑手蹑脚的靠近,欲静高兴了起来“真的是欲孝哥啊!”

    罗叔也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找到了。”

    他们这么一说我感到惊恐万分,因为我看到那边坐着的分明就是一个白衣的女人;然而就在那女人闻声回头的一瞬间,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感汗毛倒竖全身冰冷。那张脸上血rou模糊,根本就没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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