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断子绝孙的实际意义
第七十一章 要说这吴书来也是个奇人。 小时候老家闹饥荒，一家子老小讨饭往北边来。爹娘都死了，跟着爷爷叔叔一路下来，好歹算是捡了一条命下来。 可惜老天注定是苦命的娃子，才在京城落脚，叔叔家的大堂兄的眼看着就要人事不知了。没法子爷爷几个商量着就把他给买了换成救命钱了。 临走的时候，爷爷摸着头告诉他：“瓜娃子，你也别怨恨你叔叔，他们也不容易。” 这话他信，就一个儿子还快死了，能容易到哪去？ 他不怨，要是这一路上活下来的是自己爹娘，说不定大堂兄都不在这耽误着，早就投胎去了。 是个男娃子，还懂人事了，根本也买不上个好价钱。 怎么算个好价钱呢？瓜娃子当时就跟在爷爷后边，看着边上插着草棍儿羊羔、狗崽的，牙行的主事瞧了他皮包骨头的就摇了摇头。爷爷闷着脸不吭声，他们两个在袖子里比划了半天，瓜娃子也没看懂，但他心里明白着呢，这是还不够大堂兄的救命钱。 一来二去的牙行主事急眼了，怒道：“就这么个黑柴骨棒，您可满京城打听去，再没一个比爷这里出的价高的地方，除非您老舍得亲孙子断子绝孙的送进去喽？” 爷爷一愣正，拉起他的手就走。 牙行的主事还以为，老头子这是怒了，啐了一口说：“穷的底掉了，还挺有骨气。” 瓜娃子来哪懂这个。那时候‘断子绝孙’对于他来说就和‘天打雷劈’似的，就是一句听过别人骂人的话，等他生生的疼的昏过去才明白原来这四个字也是有实际意义的！ 听齐活的老太监说，那子孙根子挂的越高以后的日子越好。 啥样的日子算是‘越好’，瓜娃子不知道，但还是忍着疼爬到最高的地方，生怕是绑不牢掉下来以后过不上好日子，还特意咬牙拿绳子多绕了两圈才捆上去。 当时老太监瞧着可乐，强忍着没说：“赶紧下来得了，那话就是留个活下去的念想。过阵子就成竿子的扔了，不然这么多年内宫的太监不得晒满墙面子喽。”不过心里还是对这个黑瘦的瓜娃子留了点印象。 别以为古人就不爱美，以貌取人的比比皆是。就算是小太监也是白胖的招人稀罕，像是瓜娃子这样的黑炭似的，略体面的点的主子都不好意思带出去，内务府哪敢收啊，才一分的时候就把他远远的打发到了行宫杂役去了。 满足了好奇心的老太监咂摸着嘴走了，都混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还能有什么好命，就知道那小黑炭出不了头。 老太监回去越看竿子越碍眼，正好也差不多满了。挑起来就给扔了，一直到拿走的时候，瓜娃子的小丁、丁还牢牢的绑在上面…… 人信五行，算卦的都说是命里缺土、缺火的，瓜娃子都不用算，他一直都是命里缺爱。人见人厌、神见神烦的，走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 去了行宫，瓜娃子就被安排了洗夜壶的活计，管事的太监嫌弃他臭，都是等着大家伙吃完了饭才让赏他点吃的。 一直都穷的吃土的瓜娃子当时可没觉得苦，有饭吃、有时候还能吃饱，对他来说已经达到‘越好’的日子了。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民以食为天，饭菜就是瓜娃子的命，偏巧后来就经常会来一个跟他‘搏命’的人来。 那小太监穿的衣裳比他好看，料子也摸着水滑水滑，可叫他来说也就长得一般，不然怎么会总也吃不饱还得来个他抢饭吃。 俩人差不多大，没少因为剩下的一点饭菜的打架，日子久了倒是渐渐的有几分交情。 小孩谁不希望有个朋友啊，更难得的是人家还不嫌弃他臭，后来瓜娃子就在那小太监晚来的时候故意留点口粮给他。 也算是那小太监有良心，后来日子好过了，还是照常来，但不仅不会跟瓜娃子抢饭吃，还偶尔带了吃的来给他。 那叫一个好吃，瓜娃子恨不能把舌头都跟着一起吞下去。 吃人家的嘴短，瓜娃子也听话，和那个小太监一起没少捉弄了嬷嬷太监们。 老天不收苦命人，瓜娃子人生最大的机遇来了。等他第一次被管事太监带到主殿的时候才知道，曾经跟他抢饭吃的那个小太监竟然就是这院子的主人。 我的个乖乖，皇帝的儿子是个什么概念？ 瓜娃子这辈子，在此之前记忆里最土豪的同龄人就是当年村子东头那个财主家的傻儿子。 天天抓这个鸡腿出来玩，嘴角的哈喇子不断。别管人家傻不傻的，照样吃的肥圆肥圆的，只要他一出门整个村子的小孩都会跟在他后边跑，捡不着剩骨头能随风问问味儿，等回家喝粥的时候也觉得格外香甜。 瓜娃子大字不识一个，等到了主子身边伺候有了一个特别有文化的名，就叫吴书来。 小阿哥说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见书是个好东西。人家的名字都是命里缺什么就补什么，你个瓜娃子缺的太多了。就叫书来吧，想啥来啥。 真好，吴书来嘎嘎乐，觉得坐的在那里有一瞬间陌生的主子又变成了他认识的那个小太监。 外人都说吴书来是走了狗屎运，到了主子身边没两年，人也张开白净了。后来等吴书来肚子里有点墨水的时候，他就牢牢的记住了那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吴书来可不觉得他是走了狗屎运，行宫里连狗都没有，他倒是想踩狗屎呢，也没那个机会。不过倒了一年多的夜壶，狗粑粑没见着，人便便都是没少见。 谁也没和谁说，他将自己今日的运道都归功于‘断子绝孙’那天的坚持了。 疼的咬牙切齿的，吴书来也往上爬，脑子里没有恨。他打一生下来就几乎没吃饱过，就是舍不得死，来着世上一遭，他还没见识过老太监说的‘越好’的日子是啥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