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二 腓腓(上)
男子行走在山中,欲回北军军营。 时值仲夏,枝叶间不时传来几声蝉鸣,随即又恢复幽静。 树木茂密,野草几乎与脚踝高。安静得只剩男子行走时稀疏作响之声,说不出的落寞。 经过一棵大树之时,他敏锐地听到从树底草里传来了动物的低呜,断断续续,细细的凄凉的声音。循声蹲下,拔开草丛,没几下,就显出一团毛茸茸的物事。 是一只小狸,瑟瑟发抖,双腿夹在一个捕兽机关中,已渗出血,甚是可怜。 男子动了恻隐之心,一双有力的大手两三下掰开机关,救出那狸。又见那狸双腿流血不止,遂扯下护腕作绷带,轻而紧密地圈在它的伤口上,为其包扎。 简单包扎好后,男子站起继续前行,未走几步,又听到那狸发出低声哀鸣。 回头,男子看到那狸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望着他,颇有依依不舍之意。 也罢,带家养又何妨?男子想着,转身回去抱起那狸。那狸温顺地缩进他怀中。他才发现,那狸不大,只比他手掌大些许;尾巴颜色不同于其他山狸,却是白色的。 ************************* 陈羲来到灵星楼,是夏末一个午后。 大门依然无人自开,陈羲走进去后,身穿素色襦裙的甘草迎了出来:“陈大人。” “端木姑娘在否?”陈羲问。 “姑娘在后院,请随婢子前去。”甘草答道,欠身施了一礼后带路。 端木圭懒坐于后院一楼回廊之席上,身旁已设了另一张席子,并摆了一盘鲜果,显然已等了好一会。 “来了?”她并不起身,只是微微欠身招呼道:“请坐。” “唔。”陈羲坐下,随口问道:“盘里是什么果子?桑葚?” “正是。刚摘下不久,尝尝看?” 陈羲随手拿了一个,剥了果皮就咬了一口。桑葚甜里微酸,甚止渴,他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后院。 院中的草已高于脚踝,东一边西一头地从草中冒出枝叶花朵,颜色不一,种类各异。陈羲勉强认出红中带黄的是蛇目菊(别名痢疾草、两色金鸡菊),粉白的是芍药,浅紫的是木槿,其余的就不清楚了。南边的藤架上爬满了紫藤和薜萝,迎风招摇,青翠欲滴;东边那一年常青的树,正值枝叶最为繁茂之时,树冠青苍,树荫下放着一石缸。乍看似杂乱无章,细看却甚有荒野天然之趣。 “你好象从来不修整这院子?”陈羲忽然问道。这个问题他一直想问,今日才提出来。 “用不着修整。”端木圭闲闲应道:“顺其自然不好么?” “好是好,可是不加收拾,倒不像有人在住的样子。” 端木圭嘴角上弯,道:“你在议论草木,它们也在议论你。要听否?” 深如黑夜的双眸越发晶亮,并闪过一丝促狭捉弄之意。 陈羲想起她之前所说,摇手道:“免了。我不议论就是。”顿了顿又道:“树下的石缸可有用处?前几回来倒没看到。” “那石缸在楼里呆太久,闹着要出楼外,我就搬它出来晒晒太阳而已。” “。。。。。。当真?” 闲闲瞥了他一眼,端木圭笑而不答。 此时,甘草奉上两盏茶,又无声地退下。
陈羲端起喝了一口,甘中微苦,不似寻常之茶,更似中药;但淡香袅袅,喝下口留余甘,甚是好喝。他好奇问道:“此是何茶?竟未喝过。” “是一个土方子,用溪黄草和鸡骨草泡水,加点红糖泡成的茶。夏季喝来最是解暑,常喝有益。”端木圭手指院中一处微黄的草:“喏,那就是溪黄草和鸡骨草。” 陈羲呷了口茶,道:“原来这院子不单有花有草有树,还长有中草药,陈某眼拙,实在看不出来。” “草药的前身亦是草嘛。”端木圭道,又闲闲调侃道:“方才某人还说,要收拾除去这些野草呢。” “罢了,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你就抓住不放。”陈羲笑道:“我收回前话,行了罢?” 端木圭也呷了口茶,微笑而不再追究。 赏着院中景色,陈羲有所感触道:“花草可以顺其自然生长,人呢?” “老庄之道不正讲究”无为”,一切因势而导,顺其自然么?” “无为虽好,可是人终归需有为。”陈羲缓缓道:“比如小孩贪玩属天性,父母若只是一味纵容不加劝导,不学无术,只会长成一个混混或无赖。”顿了顿又道:“男子二十及冠成家立业,乃是对每个男子的约束鞭策。家父曾有一句话: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陈某一直深以为然。退一步不谈立业,哪怕只是学一门手艺,亦非要下一番苦功不可。” 端木圭收起懒散之色,稍微坐正,道:“如此深有感触,陈大人碰上何事?” 陈羲遂对其谈起下属蔡平最近之反常。 (已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