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闲话
文氏蹙起眉,沉默了半天,又看丁姀的模样似乎已经知道什么似地,心里不由就被掖制住了。眼神虚晃着含糊了一阵子,才说道:“最坏也就是拉出去配人。” 丁姀浑身凉丝丝的,淡然地点点头:“好好,能活着也算好了。” 文氏干笑,不做声。 丁姀见枯坐无益,倒会使得母亲不自在,于是就起身要回屋:“娘,半夜把您闹起来是女儿小题大做,我扶您去休息好了。” 文氏摆手:“你去吧,把张mama喊进来伺候就是了。啊,对了,明天一早你去看看煦哥儿怎么样……” 到底她也是不忍心的。丁姀喟叹,将肩上的披风压紧,默默看了文氏两眼扭头就走。 张mama跟夏枝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夏枝向来话少,只有对着丁姀的时候才有些肺腑之言,所以张mama溅了半天的唾沫星子还撬不开夏枝的半张嘴,就渐渐觉得没意思了。 抱着两条胳膊打了结结实实的一个哆嗦,张mama开始跳脚咒骂天气:“啧啧啧……什么鬼天气,这天霜下得跟毛雨似地。”眼珠半斜夏枝,见夏枝只是微笑不接话茬,就咬住唇想了一番,突然问道,“夏枝,若是咱们八小姐也像四小姐那样嫁了个好人家,你可欢喜不?” 夏枝愣愣扭过头看张mama,摇头道:“张mama,夏枝不明白您的意思。” 张mama停止猴跳,瞧四下无人,就往夏枝凑近了一点,说道:“四姑爷在侯府排行最大,下面还有三个jiejie都已嫁人,这剩下的有个三爷,据说也是人品一流,貌比潘安的,比起四姑爷也不差,跟四姑爷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呢!”说着往夏枝那边拱了拱,“年龄什么的与八小姐十分相配。” 夏枝惊得后缩,怔然看着张mama,前前后后想了一番终于有点转过弯。原来三太太这么神秘兮兮把八小姐从掩月庵接回来,为的就是这桩事。她额头上慢慢沁出层冷汗,对着张mama僵笑:“mama别开玩笑了,八小姐前头还有五小姐七小姐,怎么排也排不上咱们小姐啊……” 话一出口她就豁然醒悟。难怪三太太不让二太太知道八小姐回来的事情,三位小姐年纪都相当,早稻晚稻谁先割已经不成问题了,而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侯府对如今的丁家来说就是香饽饽,三位太太手上都有尚未出阁的女儿,若攀上侯府这门亲事不必说自然是母凭女贵的了。 可是,七小姐丁妙是四小姐嫡嫡亲亲的meimei,这事按常理是非七小姐莫属的。三太太这么把八小姐拉回丁家,不是摆明了要跟二太太抬杠么? 夏枝这惊呆了的模样让张mama得意洋洋的,眉梢渐渐上翘,说道:“怎么样?这事情可是谁都不晓得的。夏枝……八小姐年纪尚轻,这些事她不大懂,日后还是得靠你的。若是八小姐真嫁入了侯府,几年后你兴许也能开个脸,少不得你好处的……”轻轻拍了怕夏枝的手,一副交托了重大任务的架势。 夏枝连连后退,攥紧拳手使劲在细褶棉裙上搓动,硬是挤出一丝笑来。 正屋的门这时欸乃一声打开,冬风过吹起丁姀的披风,她扬手裹住,在院子里张望了一圈,看到夏枝正跟张mama说着什么,就笑吟吟地过去:“张mama。” 张mama的身子一顿,转过脸看到丁姀就堆起讪笑:“八小姐……” 丁姀应了一声,又说道:“母亲喊累,怕是要睡了,你去瞧瞧吧。” 张mama点头,睃了夏枝一眼就窜进了正屋,“咣当”一声关了门。 丁姀莫名其妙:“张mama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夏枝脸色灰白,扶住丁姀欲言又止。 “怎么了?”丁姀问,慢慢往自己的屋子过去。 夏枝不语,跟着丁姀一步步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丁姀所住的抱厦与柳姨娘的倒座相连,回去的时候见到柳姨娘屋里灯火辉映,知道下人们定还在忙活十一爷的事情,于是就悄悄地走过,也不去添乱了。 两人进了屋子,夏枝回身把门一关,就拉住丁姀的手不停地颤。 丁姀惊愕,反手握住夏枝,急问:“夏枝,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张mama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 夏枝猛地抬头,小脸煞白,唇角抽搐了几下,又安静了下来。稳下情绪之后低声对丁姀说道:“小姐,您去哪儿,奴婢也去哪儿。奴婢不在乎什么身份,只求小姐在万事面前别一个劲儿地想着别人,也得想想自己,想想跟着小姐的奴婢们。”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丁姀狐惑,掀起软帘把夏枝拉到里间的宴息处,在靠北铺簇百锦棉团子的简易罗汉床上坐下。
夏枝怔了一会儿神,而后才把张mama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丁姀。 屋里的灯渐渐暗下,丁姀听完起身到烛台边,拿起剪子慢慢剪起了蜡花。 见丁姀竟然没有半点震惊的样子,反而一如常态,夏枝就忍不住问:“小姐,您怎么瞧?咱们是依着三太太,还是怎么着?若是依着三太太的话,只怕二太太是饶不了咱们的。” 丁姀停下手里的动作,似乎将夏枝的话慎重考虑过,然后又继续剪另一支蜡烛的蜡花,不紧不慢地说道:“晚了,你去睡吧。” “呃?”夏枝立刻跳起身,几步蹭到丁姀身边,“小姐……” 丁姀呼出一口气,把面前的烛火吹得摇摇曳曳地,两人印在地板上的影子胡乱颤了一阵。她怔然盯着烛火半天,才回答夏枝:“夏枝,还记得我给你讲的盂兰盆经里面的故事吗?” “小姐?”夏枝细细的眉毛一挑,全然不解,“这个时候,您怎么说起佛经了?” 丁姀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你跟春草自小跟了我,字也认得些。我这里尚有一本盂兰盆经抄本,你拿去看看吧。至于你说的事情,毕竟关系堪大,你容我想想。”说着,已转身绕过道碧纱橱,在里间自己的起卧处拿出一本一截指厚的手抄。 “小姐,这事情是难为你了……”夏枝接过抄本,看了几眼就卷了起来,怏怏地告退。 帘栊尚响,夏枝的脚步在外间宴息处渐渐隐没,丁姀弯身“呼”地一口吹灭了一支蜡烛,东面槅扇夹纸的窗上就印了个人影出来。灰糊糊的粘在白色窗纸上,还能看到后脑勺一支步摇的轮廓。 ================== 收藏吧收藏吧……(*^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