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日沐满山客(一)
即醉自然不知他走后发生之事,此刻他已心急火燎地来到后山仙典碑文之处。只是一眼望去,山风祥和,四下无声,并没有想象中妖族群立的情形,反而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即醉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寻个山石旮旯缝中藏起身来伺机而动,可约莫一柱香的功夫仍未见着任何动静。 “难道真是我估摸错了?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这块山石?” 即醉一阵迟疑,转眼仰头一瞧壁立百仞的仙典山碑,心下微微一动,神色急变道:“不好,出事了!”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到了哪里不对,按照云广云和的脚程,一炷香的功夫再怎么也能赶到摘星楼通知文殊,可为什么到现在整座天枢峰却毫无动静? 念及此处,就见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即醉已急急向着摘星楼赶去。摘星楼也在天枢峰后山之中,离仙典山碑处的山谷并不算远,加之即醉御剑飞行,可谓转瞬及至。然而当他还未瞧清摘星楼内情形时,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就率先刺入了他的鼻内。 果不其然,跃过一片树林,就见摘星楼外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倒卧着数十具昆仑派弟子的尸体,他们表情多数惊惧不已,伤口处皆是一击致命,而能做到这点的普天之下恐怕已无几人。 即醉顾不得落下飞剑仔细察看众弟子的尸身,念动巨阙急急向着摘星楼楼顶直飞而去。收剑急急一跃,纵入阁顶栏杆之内,一推窗格便见文殊手下的两名亲传弟子仰倒在星盘之上,胸口淌落的大片鲜血已将整张星盘染得猩红。 即醉见着此等惨景面上早已是面无血色,缓缓走进阁内伸手抚平两名弟子未及合上的双眼,刚想顺着木楼向下探去,却不料此时楼梯之上竟响起了阵阵脚步声。 即醉骤然顿住身形,僵在了原地。他知道这不是文殊,他对他太熟悉了!那又会是谁呢?这人会不会就是杀了摘星楼所有值守弟子的凶手!可杀人之后为何没有离去?其脚步声为何又如此安逸犹如闲庭信步?难道他就不怕别人瞧见?想到这些握着巨阙的手不禁微微握紧,然而当他看清来人时,身形仍不由自主的一震。 即醉由此反应倒不是因为来人是个女子,而是看到这个女子的同时便知文殊恐怕凶多吉少,这个女子他也认得,正是那太素坊弟子、当初误以为是自己女儿的白素衣。只是此刻那面上早已没了往日那清丽柔和的神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刀刮般的冷意,那双黑眸中流露出的寒光,仿佛能冻煞所有人的血液。 是了,素衣早已不是素衣,她现在应该叫做重虞才对。 即醉当然知道文殊错将白素衣魂魄收进须弥图,从而导致白素衣死于非命的事实,而此时这重虞出现在这里岂不是已然说明了一切。 她是来报仇的。可那禁地之中连接妖界的法阵已被封印才对,她究竟又如何来到的人间? 重虞见着即醉,俏脸显得波澜不惊,缓缓走上木梯,一双白底绢鞋踩着血泊,分毫不在意映有紫鹃花式的碎花裙摆已被鲜血染得触目惊心,她只是随随便便往那一站,冷声道:“来找文殊?可惜你我都晚了一步。” 即醉神情微动,沉声道:“这么说,这些人都不是你杀的?” 重虞抬起自己的素手左右看了看,有些无趣道:“我倒很想,可惜不是。” 即醉微微一顿,又道:“你觉得我会相信?” 重虞瞥了他一眼,目光隐有讥诮,冷冷反诘道:“我为什么又需要你相信?” 是啊,她又为什么需要自己相信,即醉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转而目光突然闪过一丝精光,又道:“你知道是谁抓走了文殊,也知今天他们部分的计划?所以你才把握时机出现在这里?” 重虞并没有回话只是破天荒地露齿一笑,那笑容竟比冬日艳阳还要妩媚三分,跟着神色却又骤然一冷,转身从容离去。她对昆仑派所有人皆无好感,慢说道出实情,自己不去找旁人麻烦就应该谢天谢地了才对,可这即醉却是不知好歹地猛然上前一步,沉声喝道:“站住!” 重虞眉角一扬,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怎么,莫非你想跟我动手?” 即醉此刻极不愿动手,只是他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这重虞回答了,这不仅仅牵涉到文殊的安危,更牵涉到整个昆仑派弟子的安危。亦且、此刻他还在重虞转身之际瞧清了她身上所负的那柄木质剑匣。 这剑匣他是见过的,也曾向莫仲卿处讨要来仔细察看,知道其中有一柄陌离剑和一幅损毁的须弥图,而他更知道那柄陌离剑中沉睡着一名剑灵,陌离了剑匣的温养必定会对剑灵有所损伤,故此莫仲卿即便信任重虞,也绝不会只将剑匣交给她,却又不将那柄可陌离剑放在其中,而莫仲卿这小子他也已三天不曾见过了。他会不会也已遭不测? 即醉忘了一眼满脸冷笑的重虞,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担忧,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让重虞就这般离开。他定要问个明白。 “你只要如实回答几个问题,我便放你离去,否则……” “否则怎样?” 这是即醉的底线也是他最后的通牒,只是话未说完只听重虞已笑着截口道。是以、即醉没有再回话,只将那柄巨阙横亘在楼顶出口旁,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重虞此刻还在笑,笑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可那裙摆下缓缓沸腾而起的血泊却将整个人衬托得残酷而妖艳,道道粘稠而繁密的血丝让人觉得浑身骤冷,跟着无数密集细小的血珠跃出血泊,浮现在身遭,即醉见着面色一变身形骤然后撤! 与此同时,那围绕着重虞的细密血珠突然毫无征兆地向着四面八方暴射而出,仅仅是一个瞬间,摘星楼阁顶的四面木壁就被血珠穿成了马蜂窝,阁顶不曾倒塌,但那木壁上密集的气孔让人见着头皮不禁阵阵发麻。
而即醉呢? 即醉方才已率先撞破木门跃至空中,可这并不够,他若不依靠巨阙,其速度并没有血珠迅疾!那倒映在即醉瞳孔中的细密血珠也在逐渐放大,间不容发之际,就见空中白光一闪。 白光即剑光,剑光自然来源于即醉手中巨阙,而巨阙名副其实,一剑不仅击碎了疾驰而来的血珠,更形成一道横亘半空的剑气,向着摘星楼楼顶斜劈而去。 “吱呀——!”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不断传出,这是摘星楼顶在哀鸣,声音未歇就见整座摘星楼楼顶的上半部斜斜一倾,跟着轰然偏塌。 …… 比起天枢峰后山上那番惊天动地的死斗,摇光峰上就显得平和了许多。此刻摇光殿前的朝客坪上亦是蜂附云集,观礼者较之一个时辰前多了不少,众人的吵杂呼喝声响惊散了摇光峰上的晨雾,使得那缕缕初升的金光笔直地射入了其内,不仅驱散了冬日的阴寒,更是让众人的一颗心活络了起来。 也难怪,这品仙大典乃是江湖中十年一度的盛会。众人虽不知这届的盛会为什么提前了三年,但单冲着昆仑派的名声以及过往盛会上那些丰富诱人的奖品,就足以让人闻名而来,前来观礼了。当然、即便自己武艺不济并不想大会上丢脸,只是前来瞧瞧热闹,会一会江湖中各路英杰豪侠,听一听他们的所见所闻,单单此番见闻就足以归家之后在人前人后吹嘘一番了。 更何况,之前出了个臭名昭著的魔头搅得江湖之中日益不宁,这次品仙大典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召开,说不得便是为了铲除这魔头,再瞧这朝客坪上人才济济,自己是不是可以不劳而获便能博个“共讨魔头”的美名? 有此想法之人着实不在少数,但朝客坪上亦多真才实学之辈,除了那些深藏不露的江湖散人外,各大小门派更应是这次行动中的中坚力量,而那朝客坪上西方那一列列身穿紫绸道袍,头戴朗月玉冠,瞧起来个个气宇轩昂、英姿焕发,人数约莫不下百人的方阵,更是成了全场津津乐道的焦点,其气势似乎压过了地主昆仑派。 这群站得比坪外旗杆还要笔直的道人正是神霄派门下,而这百名弟子也正是褚尘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他们自然个个身怀绝技,俱能驱使“心魔虚影”。 至于神霄派掌门人褚尘这次为何率众前来参加品仙大典,其意恐怕不言而喻,与其说是来捧场,不如说是有兴师问罪之嫌。是了,就在半月前褚尘之子,褚宫北猝死一事不胫而走,之后又传出神霄派执剑长老段长风失踪,执事长老木道人,执法长老赵潜二人身死奔雷山庄,而多数人都已或多或少知晓乃是那魔头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