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唯一珍品
刺史夫人早已经打发人先来报信,府中的人早已都迎接了出来,我一看,只有一个小丫鬟,两个老嬷嬷,我不禁道:“就你们几个人么?” 这几个人想来也没见过什么大阵势,乍一听见是王妃来了,还有些惊慌,此时忙跪下请了安,道:“府里衰败,哪里还用的起许多人?原来的家人都早已经遣散了,我们是姑娘的奶母,自幼抚养姑娘长大,不忍心离开,这个丫头是个孤儿,离了这里,也是无家可归,故此没去。此外就是还有两个小厮,不敢进来。” 虽然早已经料到慧娘的凄惨景象,但是真的看见了,还是有些不忍,便道:“你们起来吧,不用害怕,我们都是慧娘姑娘的至交,因为到姑苏,特意来看她。太太和姑娘现在在哪里,你们带我们进去。” 那两个老嬷嬷一听见这话,早已止不住流下眼泪:“难为王妃和夫人有心,还来看我们姑娘,自从我们姑娘去年从京里回来,太太就因为,得了急病,不几天就故去了,只留下姑娘,这几天也病的厉害,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说着又落下泪来。 我顾不上和这两个老婆子说话,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进去,只见屋里空空落落,一色陈设全无,只有几件必须的家具,显得十分寒素,慧娘盖着薄薄的一床布面被子,倚在枕头上,一面不停地咳嗽,一面手里还拿着一件绣活,一针一针地慢慢绣着,绣不上两下,就得停一停,我见到这幅景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愣在了门口。 “姑娘,王妃和贾府的少夫人来看您来了。”老嬷嬷轻声说。 慧娘听见了这个消息,不由得抬头望了一眼,一见是我们,顿时惊喜的神色浮上了她苍白的面孔:“早就听说圣上驾临姑苏,王妃和少夫人也从京里赶了来,本想能够见一见,只是关防严谨。我一个女子哪里能够进得去?也就不敢再做此妄想。本以为今生无缘再见。谁知王妃和少夫人有情,居然还亲来看我。”说着就欲起身,只是虚弱透的人,哪里起得来?刚一要坐着,就立刻又倒下了。 老嬷嬷连忙上前扶住,慧娘歉意地道:“恕我身子不争气。实在起不来了,请王妃和少夫人见谅。” “我们也不是外人,meimei这么客气做什么?你这样。倒叫我们心里越发不好过了。”北静王妃忙上前亲自扶着她道。 “王妃和夫人请坐,菊儿,倒茶来。” 那个小丫鬟答应一声。就出去了,北静王妃忙道:“不用麻烦了,我们只是来看看你,本想能多叙叙,可谁料想这才一年的功夫。你就病的这个样儿。叫我看了心里真是难受。” “我在京里的时候就说过,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也不是人力所能强求的,也是我的命罢了。王妃和少夫人不必为我担心,能够早日离开这个浊世,正是我愿之所在。”说着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老嬷嬷忙上前替她拍着,又向我们道:“王妃和少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姑娘自从京里回来,就病倒了,后来太太去世,姑娘就说要遁入空门,我们怎么劝也不中用,结果不久姑娘就病重了,也出不了门,弄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慧娘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傻了,为了那个人,可值得么?身子是自个儿的,还是要好好保重啊。”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任凭是谁,治得了病,也治不了命。我现在已经不想那些了,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去,就是我的福气了。”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净说这些丧气话?这怎么能说是命?是你自己摧残身子啊。”我心里着急,道。 “少夫人,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人生一世,总有自己不可化解之事,我也是无能为力。也不能苛求自己了。”她说话的语气那么淡然,令人一阵寒冷,我知道再怎么劝她都是无用了。 北静王妃还要再说,忽然见小萍进来道:“王妃快请回去,王爷刚才回来,说是找王妃有要紧事。” 北静王妃和我对视了一眼,连忙起身,又柔声向慧娘道;“今天不巧,偏偏我家里赶着这时候有事,你只管好生养着,把心放宽,我改日再来看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啊。”
“王妃只管请便,今天能来看我,我已经是很感激了。只是不知今日一别,可还能再见么?只怕就是永别了。”慧娘凄然笑道。 “又说胡话了,我们见面的日子长着呢,你别再说了,好生歇着吧。”北静王妃又向我道;“我回去瞧瞧,要是有什么事,我立刻打发小萍来找你。” 我会意地一点头,北静王妃就匆匆出去了。待她走了,慧娘望着北静王妃的背影小声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却已经得了两个,也就无憾了。” “正是呢,你看我和王妃都这么惦记你,你就是为了我们,也该好好治病,好好吃药啊。”我趁机说道。 “王妃和少夫人对我的知遇之恩,我实在感动,只是不能报答了,我也没有法子,只好来世再见罢。”她不待我说,便叫丫鬟从箱子里取出一幅慧绣,道;“这是我去年秋天时绣的,虽然不好,好歹是绣完了的,我现在只有这一幅完整的了,我也没有别的东西可送,就把这个送给少夫人,拿着当个念心儿罢。看见它,就像看见我一样。” 我拿过这幅慧绣,只见绣的分外精致,每一针似乎都是用了十分的心思,一针一线慢慢绣出来的,我不禁道:“你看你,病着还这么劳神做什么?” “这也是我最后一件了,别人我舍不得,只有少夫人,自从相见那一日,我就将少夫人引为知己。这件东西虽然粗陋,却是我用心之物,就送给少夫人,也算是我留在人世的一点纪念吧。”慧娘注视着我,像是要把心都交给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