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血浓于水
道爷嘴唇抿动，欲言又止。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跟他说，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说了小爷子也不会尽信。因为爱徒的心，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句躯壳，一具没有灵魂，甚至忘记前尘往事的行尸走rou。 有的只是冰冷，这比行尸走rou要好上一些，因为还有生命，只是一个无心的人。也不能说完全无心，小爷子的心不知道被谁一剑刺成了两半，坏了一半。 道爷回到自己的营帐，把孩子安顿好，卧在榻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之不着，脑子里流转的始终是月前的事。 他对大辽女主所提的药引子，确实能够救醒小爷子。 九块像龙一样的石头围成的圈子，其实就是九龙阵，那些石头称为九龙石。 这个大自然形成的阵法，他也只在古书上见过。当时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不到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小爷子的运气就是比别人的好，真让他们给找着了这样的地方。 九龙阵位于宋辽交界的一峦山脉上，那里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的，宛若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九龙石首啸苍天，尾抱大地，互拥着群山。一汪泉水清澈见底，被九龙盘踞其间，首尾缠绕吸纳天地之灵，一一供养。 道爷把昏迷不醒的小爷子抛入了潭内，作法牵引，将天地间的龙气引入九座龙石之中，再由九龙石为媒介，一一输送入小爷子体内。 李爷苏醒的那一刻，九龙阵瓦毁。从此，龙气维系着他的生命，因为无心，前尘过往也随着离鸾和杨文广的双剑，彻底掩埋。 新的生命，如同初生的婴儿，一尘不染。女主喜从天降，认下了这个儿子，册封为辽国太子，更将伐宋的重任授权予他，兼任大元帅之职。 道爷李玉因救太子有功，册封为大辽国师，一同南下诛宋。 若换从前，李玉一定欢喜无比，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但是眼下，名利富贵于他而言，有如过眼云烟。 仇，他不想再报了，只想完成当初对爱徒的承诺，一同归隐南山，好好生活。可当他想明白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他想要挽回的时候才觉得无能为力。 人啊，就是这样，当你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一经失去你才追悔莫及。 无心的人，并不是什么都忘记，比如身上的某些特质，才能和本领，纵使岁月无情，也不能去抹掉存在的痕迹，更何况是人。 渐渐地，道爷发觉，小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下厨，南下以来，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和火头军待在一块，偶尔露一下手艺。 还别说，做的饭，烧的菜，比以前更加好吃了。只是宰杀猪羊的方式，也比以前更残忍，就像猫捉老鼠一般，戏耍够了才下手。 有一天在行军的路上，襁褓里的孩子哭个不停，道爷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抱去给小爷子瞧瞧，希望他能有办法让孩子不哭。 因为以前的以前，小爷子还没有失忆的时候，孩子一经他抱，便不哭了。 所以，道爷今天也想试一试，图个侥幸。 他坚信，血浓于水。尽管小爷子把孩子的事忘了，但他毕竟是小孩的亲生父亲，定会好生善待这个孩子的。 那天也是黄昏时分，营帐刚刚扎下，小爷子便命人埋锅造饭，也不知从哪里打来一只野猫，亲自剥了皮，一堆人围在一起，生了篝火，将猎物往大火中烤，不久，香味迎鼻，众军士惊叹，口水肆流不止。 窃喜商量着怎么从元帅手里分到一些好处，就听婴儿啼哭之声聒耳而来，且越来越近。士兵们知道，国师来了，暗骂这厮扫兴。 “小爷子，小爷子，你快来帮我看看，这孩子他怎地老哭，是不是生病了？” 旁边的士兵没有好气，笑他傻:“生病你去找军医呀，求殿下作甚，咱殿下又不是兽医，不会医……医……”医了半天，仍无下文。 这句话本想嘲讽道士几句的，但拐着弯骂人似乎把他们家主帅也给算计上了，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措辞，憋得满脸通红也没把一句话说完，还好有同伴给他解围:“小孩子嘛，不哭哪里能快高长大？国师你也真是的，咱们来打仗，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你带个拖油瓶干什么？这娃儿天天闹腾，要是咱们在打伏击，他也这么闹腾，岂不坏了大事？” 那士兵好生感激同伴的恩德，继续讽嘲之能事:“就是，坏了大事，这个责任是不是由你来负啊？” 道爷呵呵干笑一声，不去辩驳，只冲爱徒方向走来。 李爷并不回头，看着手中快烤熟的猎物，心中一动，有了计较，就把一只猫腿rou撕下递给道爷:“准是饿坏了才这般啼哭，给他吃点荤的吧，保证龙马精神！” “这是何物？”道爷一愣，见腿rou油渍泛香，不类平时的烤羊味，闻之心中欲呕，抱着孩子忙往后退了几步。 眼见道爷闻不惯这味，李爷微显讶异，又进逼了一步:“好东西，保管小家伙吃了不哭不闹，身强体壮，行动如马。” “真的？”想了想，又摇起了头，表示不接受，“孩子还没长牙呢，怎生吃rou？” “这好办！孩子没有牙齿，你不是有吗，你嚼碎了再喂给他吃便是了！” 这，这能行吗？道爷一脸为难，小时候小爷子不肯吃饭，他也是这么喂他的。但长大后，哪怕你往热汤里吹上一口气要喂他，他都嫌那里头有口水，不吃。 孩子的哭声仍未消停。 “国师，你看着办吧，主意我已经给你出了，孩子是哭死，还是活，你自己决定吧！” “就是，就是，不就喂他一块rou吗，拖拖拉拉的一点也不爷们。” “这厮是个出家人，能爷们的起来吗？” “他是出家人不假，但又不是太监，怎么就爷们不起来啦？” “除非……” “除非什么……” “你们忘啦，出家人是要吃素的！” 哈哈，呵呵，哈哈哈哈，这些人笑得前胸贴着后背。本来猎物就少，还不够众人分食的呢，竟分给臭道士一大块前腿rou，真真有气，又见这厮公然违抗殿下的命令不肯吃，更是恼恨无比，纷纷连合起来要给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