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回 未出世，便夭折】
凉风习习，吹得院中的槐树簌簌作响，空气中夹杂着复杂的味道，树木花草的清香，雨后泥土的腥味，当然少不了动物粪便的臭气袭人。这便是农家的味道，初来乍到者难保不会吐的死去活来，但常年生活在其中的，早已经习惯，甚至觉得这味道还不错。 午后的阳光并没有平日里那么燥热，天空几朵灰云毫无生机地飘着，不时给太阳披上盖头。 朱香兰像往常一样，搬了个小凳子在槐树下乘凉，手里做着的是给未出生的娃子的小衣裳，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一针一线极为认真，不时咬一下线头，从内而外散发着将为人母的知足和幸福。 有道是心静自然凉，可此时的梅荣华一点也不觉得凉快。她坐在朱香兰的身旁，看着她穿针引线，认认真真地做一件小衣裳，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似乎孩子尚未出生，已经带给她这辈子取之不尽的愉悦。 梅荣华终于开了口，说道：“嫂子，你是想要男娃还是女娃？” 朱香兰摸了摸隆起的肚子，轻声道：“最好是男娃子。如果是女娃子，辛辛苦苦拉把大了还得嫁出去，心疼死人。男娃子好，不管咋样，这辈子都在跟前，心里头踏实。” 这么想，自然不单单是她一个人如此。大凡农家人都是这股子想法，所以才会重男轻女，男尊女卑。但细细究来。光从感情上来说，当爹娘的这么想也情有可原。毕竟从人性角度来看，谁都不愿意让子女离开身边。梅荣华固执的相信，如果男人生下来注定是要嫁人。而女儿是陪着爹娘过一生，相信男人的地位和现在的女人一个样子。 梅大毛手里提了个不大的棉布方垫，来到跟前，递给朱香兰，说道：“咱娘专门给你做这个垫子，以后再坐下来。别忘了垫着，不能冰着。” 朱香兰接过垫子放在屁股下做好，抿嘴笑着看向梅荣华，不无苦涩地说道：“小妹，看到没，这么厚的一个棉垫子，这大热天的，我这屁股上不生痱子才怪哩。” “剩不了几天了，忍忍吧，要不然叫咱娘看到。又该说你。”梅大毛乐呵呵地说道，“小妹，替我看好你大嫂，别让他做啥傻事，及时向我汇报。” 梅荣华说道：“大哥，没有点什么好处。我可不会掏这么大劲儿做你的狗腿子，而且还是监督我最心疼的嫂子。当然了，如果给我足够的诱惑，我还是愿意当这个狗腿子滴。” 两人这么一听，瞬间就乐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家的小妹子说出这种话来。 朱子涵揉着眉心，从屋里出来，眉头子还皱着，说道：“小妹，我作业写完了。就是不知道写的怎么样。” 梅大毛和朱香兰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朱子涵的态度实在是恭敬的不得了，说话的口吻，脸上的神情，似乎还真把梅荣华当做老师了。 梅荣华并没有男人才是最帅的笑，在她看来。萌表哥可爱就可爱在这里，一来听话，听话的男人才是好男人；二来做事认真，认真的男人才是最帅的；三来谦虚谨慎，不自高自大自以为是的男人才最惹人心疼。正所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希望他不要被自己的智慧伤着，要活得时间长一点，不要受到侮辱，就这么温文尔雅温润如玉下去。 “子涵表哥，别老是皱着眉头，小小孩儿家，别搞得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一定做的非常好，你这么棒，我相信你。”梅荣华从来不吝赞美之词，她这么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一说，朱子涵很是受用，哪里还有什么愁绪，咧开嘴笑开怀，心里头比吃了糖豆都甜。 两个小不点玩了这么一出，旁边看戏的大哥大嫂不知道笑了多少回，朱香兰更是轻轻捂着肚子，笑出了泪水。本来多么和谐有爱的农家场景，过了一会儿，因为朱香兰的肚子阵痛，一家人都陷入了焦急担心中。 本来好好的，毫无来由地就开始疼起来，梅大毛二话不说跑去请郎中，朱氏在旁边照顾着。如果差不多到了分娩的时候，肚子疼是喜事，说明要生了，可是眼下才不到八个月，这该如何是好？朱氏本已经瘦下来了，被这么一吓，脸色显得蜡黄不少。当初胖的时候，脸上rou呼呼的看不出什么皱纹，瘦下来之后，自然就明显了不少，特别是眼角的鱼尾纹，太过明显。 梅荣华安慰道：“娘，大嫂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说这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信，当初最担心的就是胎儿难保，尽管中间为了保胎，朱氏去抓了一些安胎药，还大幅度改善了饮食质量，终究还是不成。 张郎中和刘产婆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 “这闺女身子是没啥大问题了，不过肚子里的娃恐怕是保不住了。不是我多嘴，你家这大娃子太小了，身体没长成就圆房了，这孩子就算是好好的生下来，保不准也会出点什么问题来。”张郎中一边说话一边开药方，惋惜不已，同情不已。 刘产婆把朱香兰的身体检查了一下，声音在屋里响起：“张郎中刚才也说了，孩子是保不住了。压根儿就没有生的影儿，是个死胎。按照张郎中说的，吃了药，流掉吧，目前为止，只能弃小保大，不然大的也会出问题。” 不管看起来多么成熟懂事，毕竟只是个孩子，所以门外的梅大毛心中的防线瞬间就崩塌了，眼泪肆无忌惮在他脸上流淌着，似乎要把这个男人的脸庞都淹没。下面的几个弟弟，似乎都感受到了那份来自骨子里的难过和忧伤，都站在他的身后，表情凝重地看着他哭。 哭吧，把心中所有的一切都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早早就猜到，梅大毛jingzi太弱，就算朱香兰怀了孩子也可能有问题；早早就料到，就算生出来也可能命不久矣。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头仍旧是有些无法接受，终究是自家的血脉，生下来便是自己的侄儿或侄女，只是尚未出世，便已经夭折了。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