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寒冷的天气让体质不太正常的他倍受折磨，虽然穿着棉质长袜，皮靴内也是厚厚的一层绒毛，仍不能阻挡从脚底汹涌的冰凉。听老人说，寒自脚生。脚一冷浑身都冷。他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努力的点着火。在干燥的风里卷起一丝火焰让香烟着燃是这样困难。几根稍长的头发在额头略来略去，香烟点燃后好像无数次的点火都不再以之为然。脚下坚硬的冰层显得格外脆弱，向西望去，如果没记错此时正是中元，而他在一个好像与那一切毫无关系的地方。

    烟屑飘然升空。

    “老三走啦。你身子弱别在这吹风。”一个颇为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也不回头，兀自说着：“今天是接老祖宗回来的日子，不知道老人们过得还好不好。”

    香烟没多久就被吹灭，风里实在不太适合抽烟。

    他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道：“那群正派的家伙仪式还没弄完吗”

    “你也知道，数他们最繁琐。还好附近没什么鬼佬的教堂，不然铁定有架干。”那人接话说。

    他也不说话，转过身去拿着灭了的香烟在冰层上点了点碎屑，留下一点点灰黑的印子。

    “说不定老祖宗还真能过来，有灯就有人。”

    那人说：“你别折磨老祖宗，等你灯灭了回去的路都难找。”

    “指不定老祖宗恋上美帝的生活不想走了也不一定。”

    海是玄色的，浮冰飘荡，像一块大陆被狠狠一击，支离破碎。

    广阔的海岸线绵延，有的覆盖冰层，有的岩石裸露。整体看去是一条平滑无比的曲线，远远观望像根剪不断的头发。而这平滑的曲线有一处突兀，如同谁在海面向海岸射入了一箭，然后箭又被抽走了。

    这个罅隙被一条横木拦住侵袭的海潮，而被围住的海水上，一具尸体悠闲的漂浮。它已经感觉不到海的温度，生命起源于海洋，海洋或许也是生命最好的归宿。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横木与海岸形成三角区域，每一边都点着七盏墨绿色的蜡烛。事实上海风经过就只剩下一点点烟色，尸体的脸都不能凭微弱的光线辨认，却总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就沿着海岸，一群身穿身披蓝红飘白花袍的老人围坐在一撮石堆前，石堆经过简易的堆砌更像一个烧火的香炉，石堆底层正燃着火，不大，透过石块间的缝隙恰巧能給每一位老人枯槁而又黝黑的脸染上一线光。石堆着火口向上系着五根绸带，由下往上是绿色、黄色、红色、白色、蓝色。颜色总是被不同的人给出不同的定义，而这五根绸带无疑透露着一些宗教信仰。

    阴影里这些老人面容的差别难以分辨，那一丝丝光线也只能勾勒他们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他们口中念念有词，而每个人又念的不一样，不过对于外人来说都一样。像和尚梵唱，像道士做法。他们每过一刻钟便会骤然起身，沿着石堆跳一段似乎是祭祀的舞蹈又再重新坐下。舞动间又看出他们身形上几乎没有差别。那来自他们部族的一个传说，有灵气的泉水让他们部落永远保存着最健康的身体。

    天空黑与光，看不见太阳。不多久又飘然起雪，干燥的风横冲直撞入气管，尤其凌烈。

    他木然的看着这繁琐而又无聊的仪式，眼睛没有一丝波澜。石堆随雪花与寒风闪过一点光，那点光将他的眼神勾引到灰黑的天空。

    也是一点光，不过是鲜红的烛台上的生命力强大的火焰。甚至连几柱清香都没有，除了烛台，神台上破败不堪。是一种年岁的陈旧感，并非是荒芜。蜘蛛在下方张网，灰尘在上方沉淀。几叠纸钱着燃，像一身鲜血的蝴蝶陨落，化作死灰后变成某种脚步，纸钱一叠接着一叠燃完，火焰却没有断......

    “老三他们完事了。”先前那人又在他背后说道。

    他转过身去：“老五.....”

    那人打断他说到：“可记得中元鬼关”

    他哂笑，忽然明了。

    那人也自笑着：“人有三灯，左肩一盏，头顶一盏，右肩一盏。中元切记不可听声回头，否则霎那灯灭，被鬼勾魂不可知也。”

    他点头称是：“你们北方人就是讲究。”

    那人摇头说：“这明明是你们南方人的规矩。”接着忽然脸色一沉：“他们过来了。”

    他又向右侧转身，果然那群老人走了过来。

    太阳在落下海面的那一小会儿，终于在重重密云里挤出光来。浑沉的海面还是灵光一闪，某些浮冰也是愉快的接受着与雪花一同飘落的一现灵光。这些老人除了袍子略显颜色，身上再无花哨的服饰，更不用说披金戴银，拥翠怀玉。

    领头的老人说话似乎喜欢单刀直入：“这肯定是俄罗斯的混蛋干的。”

    他附和的点着头。

    领头的老人脸色不是太好，和天色一样越来越黑：“既然要合作，希望你们能拿出应有的诚意。”

    他颇为木讷的脸上自然的浮出一缕笑意，微微的点着头：“我们从来都是拿出十分的诚意合作。毕竟我们在这座城市站稳跟脚也不太久。至于俄罗斯人。他们的人就在这海的对岸。当然我们一定会竭力处理好这件事，让应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让损失的人得到补偿。我们一向都很公正。不过，那件事优先......”

    老人忍不住打断他：“我很清楚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们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风在念叨，也像这老人在阴笑。

    他的笑却没有改变，更像是有一点温暖：“首先你要知道打断别人的话是不礼貌的，毕竟我的话还只说了一半。其次我们是来合作的，也就意味着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大家都是同胞，只要那件事办成了，一切都好说。”

    老人冷哼一声：“虚伪的汉人，我们与你们不一样。不要绑架我们的思想。”

    他又点点头：“我当然没有绑架你的思想，那件事办好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老人不置可否：“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能力。我们向来只与强者合作。”

    他不再说话，老人也默不作声，似乎眼神就足以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