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冤家路窄
邱晓雨份尴尬，是奴仆却也不是奴仆，虽然参加了上午的祭祖，可下午她最担忧的史湄与上官吟月初次会面，却是没有她参与的份。 而她，也根本就不敢到前厅去！ 史府此时正忙得焦头烂额，既要好好接待学政大人，又要将那些平里没借口阿谀奉承的人给挡在门外，还有那些慕名而来的所谓学生名士，明知见不到人，却也备了小礼物而来，络绎不绝。 藏香院的一、二等小厮全都去前院帮忙了，只留下几个粗使小厮看着院子，邱晓雨忐忑不安地在房内走来走去，一直呆到了华灯初上时分，见还没什么动静，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咕噜噜……这体一松，肚子也饿了，她这才意识到芽竟没有送晚饭来。许是太忙了吧？ 邱晓雨披上兔绒披风，打上红灯笼，往厨房去了。 此时雪早已停了，沉沉的天，低得像是伸手就能够到云。每逢佳节倍思亲，虽风早已止了，外面又时不时响起了鞭炮声，邱晓雨一个人走在这幽静的后院，难免还是感到有些孤寂。她紧了紧上的披风，却还是掩盖不住心底的寒意。 等到了厨房，又意外地没有见到芽，心更加低落。 主子们的年夜饭早已上完，厨房里高一等的小厮、叔子全都去了前院。跟藏香院一样，只留下小红几个粗使小厮守着。他们正说说笑笑，闹闹地吃着年夜饭。 见邱晓雨来了，小红地招呼着她一起来吃。邱晓雨哪有这个心思，他这才说道：“芽哥哥那衣服没法去前院，自个儿拎着个食盒走了！怕是回屋里了吧！” 邱晓雨谢过小红，又打着灯笼，去了他的住处，却对上了一把生锈的铜锁。 “到底跑到哪儿去了？”邱晓雨咬牙地埋怨了一句，竟委屈得有些想哭。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劳什子铜锁，不好的回忆又涌上心头，忍不住伸手打了它一下。 “哎哟！”这自然是鸡蛋碰石头，手瞬间磕红了。 邱晓雨手痛，心里更觉凄凉，恍恍然，不觉逛到了莲花池。才跨进拱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少爷，其实你根本就不必生气！那三寸丁连奴婢都看不上眼呢！正所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就说那史家小姐，怎么完全没有半点儿女人样，原来竟是个假货！这真的史大小姐倒是生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跟公子真乃天生一对呢！” 三寸丁？邱晓雨听了心里更不好受，敢自己在这世界还真成了武大郎！ “你以为那史湄就是个好的？”上官吟月说话时声音微微轻颤，看来气得不轻，“她让个下人来窥我真容，分明就是轻jiàn)我？若不是为了母亲的颜面，我真想当场揭穿她！她这人眉眼轻浮，一直死盯着我看，那口水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跟凤栖城里那些成天吟风弄月的风流女子，有什么区别？” “少爷天生丽质，谁不多看几眼？”紫云根本就没当回事，“就连奴婢也喜欢多看看少爷呢！再说了，那天那个假货，不也……” “不许再提她！”上官吟月轻轻喝道，“这件事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起，就连父亲也不能说，就当咱们被狗给咬了，让它烂在肚子里！” “少爷，那史小姐你还愿不愿意……”不知为什么，紫云的语气里，竟带着些向往。 “自是回绝了！”上官吟月不待他说完就答道，只是这话，倒带了些遗憾，“可惜了那一手好文章……” 邱晓雨轻叹一声，心更糟糕，都被人骂作狗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她转要走，没想到这渐渐化了的雪又湿又滑，她又走着神，冷不妨一下摔在了地上，灯笼飞了出去。 “谁？”上官吟月警惕地向这边望来。 紫云却已是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在邱晓雨站起来前，就将她给逮住了。 “好哇，原来是你！”紫云眼尖，虽灯笼灭了，他却一眼就认出了邱晓雨，“少爷，看我把狗给你拎过来！” 邱晓雨爬起来就想跑，却被紫云一把擒住后领，拖到了八角亭，丢在了上官吟月面前。她是想喊人又不敢喊，只怕自己会更倒霉。 上官吟月看着歪歪倒倒从地上爬起来的邱晓雨，想起这些子白白将她当作史湄，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却又嗞嗞冒了上来。 他冷笑一声，说道：“我当是谁，真没想到你竟然敢偷偷跟踪我，偷听我们说话？” 邱晓雨怕引来别人，不敢和上官吟月争论，只是一味低着头，看着那结了薄冰的莲花池。如今那一池睡莲早已枯败，沉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上官吟月见她不吭声，只当她是认了，一旁的紫云却已抢着讥讽道：“少爷，你看看！这人居然在史府里也穿着男装！刚才我打听过了，说这府里有个不要脸的女宠，不是勾小的就是勾大的，想必说得就是她！” “紫云，不要胡言乱语，免得污了自己的嘴！”上官吟月话是这样说，看向邱晓雨的目光却越发的鄙夷，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是越来越旺。 他绕着像个木棍一样伫着不动的邱晓雨走了一圈，讥笑道：“这世上想攀高枝的人多了去，像你这样的，我倒是头一回见！这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这世上但凡有尊严的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那女子不读书，已是下下等，偏还有那钻营门路走偏道的！一个女人活到个这地步，真是父母白生养了她！” “你再说一遍？”邱晓雨听他提到父母，不由声音一冷，那双闪烁着冰面莹光的漂亮双眸，竟像两把锋利的尖刀，投向了上官吟月。 紫云刚想说“大胆奴才”，对上邱晓雨的眼眸，却是噤了声，不由望向他的主子。 上官吟月心中也是一凛，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可他就是停不住。被邱晓雨这么一瞪，那火气反倒更大了，忍不住又嘲弄道：“怎么，被我说重心事了？你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指望？居然要靠讨好女人来生存……” 邱晓雨从来没觉得居然有人这么可恶，被柳如风抛下的伤痛如万蚁钻心，又悄悄回来了！她真想扑上去在上官吟月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掐几道手印，可她忍了又忍，却只是转过想逃离这个地方！ “说不过，就想逃吗？你不是能说会道吗？”上官吟月却突然一把揪住了她上那件已经脏透了的兔绒披风，让一向看惯了少爷规规矩矩的紫云都惊讶不已。 邱晓雨强忍怒气和心伤，说道：“我不是什么女宠！上官公子，就像你说的，我只是史府的一条狗，放开我，可别被我给咬了！” 上官吟月一愣，却依然揪住她不放，那天被她驳得哑口无言的屈辱仍然在心头作怪，“这么说，你承认你那天是胡说八道了？早知如此……” “你脑袋被门夹了吗？”邱晓雨又饿又冷又难过，再也忍耐不住，骂道，“你都说了是被狗咬了，你还介意狗是怎么想的？我是被拐子卖给小姐的，无父无母，我不像你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很多事我没有选择！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就是我冒充小姐见了你一面？已经挨了你两巴掌，你还想怎么着？小姐那些文章你不看得欢的……” 邱晓雨正说着，上官突然将兔绒披风用力一扯，“你刚刚说什么？你是说我的回信，你……你一个奴才竟然都看了？” 邱晓雨顿时噤了声，自知失言。 “难道……”可上官吟月还是猜到了，“那些古怪的想法，是你……” “不是！”邱晓雨不觉偏开了头，“是小姐……” “啪”，话还未说完，她脸上竟然又挨了上官吟月一记耳光，在这无人的莲花池，显得格外的清脆响亮。 “你……”邱晓雨难以置信地捂着脸，上官吟月却看起来比她还委屈，那模样就像她刚把他给怎么了一般。 邱晓雨气得一把扯回披风，推开跑过来阻拦自己的紫云，向拱门这边跑去，却在半路上猛地又一阵打滑，撞在了一个人上。 “哎哟！你这小厮……”被撞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中年男子，没见过的陌生人，三十四、五岁的模样，衣着简朴，上没有凌乱的配饰，却处处透着不一样的气质，让人不由多看他两眼。 “对……对不起！”邱晓雨只打了一个照面，便匆匆跑了。 那男子，却一阵木讷，直盯着她的背影发呆。 “父亲，怎么了？”上官吟月见邱晓雨撞了严氏，忙带着紫云赶了过来。 “那小厮是谁？”离氏仍然紧盯着邱晓雨离去的方向。 “哼，还有谁？”紫云冷哼一声，刚想说什么，却被上官吟月立刻打断了。 “父亲，那人是史伯母的小侍！”他笑着挽住了离氏，“咱们离席这么一会儿了，只怕母亲等得急了。对了，关于这婚事……” 离氏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仍时不时回头往邱晓雨离去的方向看去。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可他的孩子是个女孩，应该不是个男儿呀？ 这么一想，他心里一松，转瞬便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