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春芽的去向
“小红，怎么是你？” 绿荷亲自去了县里口碑最好的老字号回生堂，请了名医黄大夫，匆匆带着她回到了藏香院东厢房。进了屋，没见着小姐，倒见那厨房小厮小红，噙着泪守在依然昏迷不醒的邱晓雨身边。 “小姐让我来的，说是别人守着，她不放心！”小红泪眼汪汪地答了一句，见绿荷身后跟着一个老态龙钟背着药箱的老妇，一看就像是大夫，便立刻扑了过去，“大夫，您可来了，快救救邱jiejie吧！她烫得像火烧一样，满嘴胡话，怎么叫都叫不醒！” 绿荷忙将小红拉开，说道：“小红别胡闹，黄大夫自会给雨儿姑娘看病。你先在这里照顾她，我去叫小姐！” 言毕，他留下黄大夫先给邱晓雨把脉，自己出了东厢房去正屋找史湄。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史湄问了一句，“你可愿意？” 绿荷一顿，停住了正要推门的手。 隔了半响儿，才听到有个声音轻轻答道：“奴婢愿意！”竟是莲香。 好哇！绿荷气得血气翻腾，他刚就奇怪了，把邱晓雨当成宝贝的小姐，怎么不在东厢房守着？不在也就算了，回了屋，这青天白日的，怎么还关了门？ 原来竟是被狐狸精给缠上了！ 他真想一脚踹开门，可又不敢。想去找老爷，又怕他们真做了什么苟且之事，老爷对小姐又娇纵，真让她收了莲香。 正犹豫着，门突然打开了，史湄和莲香都走了出来。虽衣服齐整，可绿荷见莲香双颊飞红，怎么看都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史湄看见绿荷站在门口，脸上便露出些不喜之色，绿荷偏没看出来，一时头脑发热，出言讥讽莲香道：“哟，莲香弟弟，你不好好呆在倚翠倌，倒学着猫，跑到我们这里来偷鱼吃……” “啪！” 这话还未说完，绿荷突然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竟猛地摔在了地上。他捂着火辣辣的脸，好一会儿，直到鼻血流进了嘴里，才反应过来，小姐竟打了他！ 史湄指着他骂道：“贱人，你仗着是父亲指给我的，不知害死了我多少美人？我体恤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无论我玩什么花样，你又都能让我开心，这才一次次忍了下来，还以为你会改。没想到你变本加厉，连雨儿是个女的，你都不放过！以后我的闲事，你少管！再有下次，别以为父亲保得住你！” 绿荷听了这一番无情无义的话，肝胆俱裂，顾不得莲香也在场，呜咽一声，竟是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别影响雨儿静养！”史湄喝了一声，竟又蹬了他一脚，虽是不重，却把他的心都蹬碎了。 他忍着泪，抽泣着说道：“小姐，大……大夫已经来了！” 史湄不再多看他一眼，带着莲香跨进了东厢房。 才绕到主卧，就听见“喀嚓”一声，原来黄大夫正在跟邱晓雨接骨。想必定是很疼，就连一直昏迷未醒的她，都不禁发出了一声闷哼。 “史小姐！”黄大夫与史湄也是相熟的，见她来了，便主动说起了邱晓雨的病情，“这姑娘左手虽折了，幸好没伤到筋络，已经接好了，再包几天草药，便可活动自如。只是听这位小哥说，她高烧不退又吹了半日寒风，我刚才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发现她心肺似乎受了伤。背后的紫印倒还好说，只是她这一辈子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你是说医不好她？”史湄面色一沉，紧紧抓住黄大夫的手腕，疼得她“哎哟”直哼。 “有办法，有办法！”黄大夫急忙说道，“这姑娘运气好，前几个月，圣子/宫的人曾来我们回生堂坐过一段时日的馆，那小子虽有些傻气，医术倒高明，还留了些好药给我们。其中就有能彻底治好这姑娘的药，只是这价钱嘛……” 史湄哼了一声，放开了她，嘲讽道：“要钱就早说，我们史府还缺钱吗？” “是是是！”黄大夫摸着发红的手腕，学乖了，离史湄站远了些，这才接着说道：“刚才说的都是治得好的毛病，可这姑娘的心病，我却无能为力。她心脉波动极大，只怕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心事。要想她好得快，最好别再刺激她！” 史湄看着即使在昏睡中，依然紧蹙眉头的邱晓雨，长叹一声，说道：“有没有什么不伤身体，又可以让她彻底养好了病，再醒过来的药？” “有是有，只是还是有些副作用……”黄大夫本又想故弄玄虚，见史湄又要发火，赶忙说道：“我就说这姑娘运气好！圣子/宫的那小子留下了一味药丸，包她无知无觉睡上十天半个月，都醒不过来，还能美容养颜……” “行了行了！”史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药都使出来，快去办！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们史家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当然，当然！”黄大夫擦了擦冷汗，乐颠颠地走了。 史湄让小红继续守着邱晓雨，带着莲香出了房。见绿荷早已没了踪影，她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如果你不方便来藏香院，我会直接把你给要过来。” 莲香沉吟一笑，“小姐不必cao心，这事好办，有好多人可都盯着这藏香院呢！” “那就好！你先回去吧！” “是！”莲香应声出了垂花门，心情复杂地回到了倚翠馆。 才走进院子，就听见了史沅的哭闹声。他有些心烦地摇了摇头，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闹？ “爹爹，求求您，让沅儿去看看那郎郎腔吧！” “你还嫌不够丢脸啊，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又是哭又是叫！你得了失心疯了？竟会喜欢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我哪有喜欢她，您上次养的小白死了，您还不是哭了好几天？” “这邱晓雨能跟兔子比吗？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莲香都走到主屋门口了，看见林氏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又悄悄退了出来，只听他继续说道：“史沅啊史沅，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儿起，不准你踏出倚翠馆一步！” 说完，林氏气冲冲地从主屋里走了出来，猛地砸上了门。见莲香站在院子里，示意他跟着自己去厢房里说话，又让避开了的小厮们守在了主屋门口，不让史沅出去。 “莲香，那邱晓雨死了没有？”林氏一进屋，就没好气地问道。 莲香便将黄大夫说的话跟他说了一遍。 “都是我大意了！”林氏却没听进去多少，他依然牵挂着儿子的事，“原只想着拉他的女儿下水，没想到沅儿倒着了道！” 说到这儿，他有些狐疑地盯着莲香问道：“你向来是最伶俐的，怎么这事儿却没跟我说？” 莲香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一脸的惋惜，“奴婢要是早察觉了，会瞒着您吗？少爷今天这一闹，把奴婢也吓了一跳！从来只见他欺负那邱晓雨，哪会想到这一层？依奴婢愚见，老爷倒也不必太担心。邱晓雨那样的人，本就少见，少爷说不定只是当个玩意儿！如果老爷实在是不放心，在少爷出嫁前，就先拘了他吧！” 林氏听莲香句句说在了自己心坎上，正好顺了他的意，便也叹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且不提那邱晓雨是个奴才，就她那长相身段，女人迷上她不奇怪，男人喜欢她，除非狗会说人话，猪会上树，男子也能当皇帝！不过，今天看她护那春芽……” 林氏突然不吭声了，他想到了家主，想到若是他自己跟春芽调换了位置，家主会来救他吗？ “老爷……”莲香轻轻唤了一声，倒也明白他为什么竟露出些唏嘘之色。那样的邱晓雨，莲香也是第一次见，虽然就像鸡蛋碰石头，可那一瞬间，他却不禁有些羡慕春芽。 不过这很快就会成为过去，而他才是未来！想到这儿，莲香不由笑了起来。虽然很多事情都跟他原先预想的不一样，可有了小姐的承诺照应，那就大大不同了。 不是没有遗憾，但看了今天的邱晓雨，他对未来却是充满了信心和期望。就算有个万一，他也留了一手。莲香有些得意地瞟了一眼仍在怔怔出神的林氏，自绝后路这种事，他永远都不会做！ 林氏发了会儿子呆，精神有些恹恹的，叮嘱了莲香几句，便走了。莲香这才回到了主屋，去劝说那眼睛红肿得像是被马蜂蜇了的史沅。 “她怎么样了？醒了吗？烧退了吗？jiejie该不会像上次一样没请大夫……”莲香还没开口，史沅早已蹦了过来，紧紧掐住他的双臂，连珠炮似的发起了问。 “少爷！”莲香费劲地挣脱了他，“邱晓雨没事儿！大夫请了，是全县最好的，就是治你小时候尿床毛病的那个黄大夫！她说雨儿meimei只要睡几天就会醒了！” “不行，她可不行！”史沅摇摇头，“那庸医老眼昏花，手脚还不干净，小时候趁着爹爹不注意，摸过我好几把……” “嘘！”莲香见他嚷得大声，忙捂住了他的嘴，“别胡说八道了，传出去，还不是你丢脸！她那是在帮你看病，偏你记这么多年，我当时可也看着呢！” 史沅见说不过莲香，又提议道：“那晚上我们偷溜出去，看看郎郎腔！” “想都别想！”莲香指了指门外，“老爷早吩咐他们轮流守着你，要是被发现了，你倒是没事，就没想过雨儿meimei又会受牵连吗？” 史沅噘着嘴不吭气了，眼泪却又冒了出来。 “好了，哭什么？不还有我吗？”莲香趁机说道，“我以你的名义去看她，不也一样？等雨儿meimei醒过来，她知道你也惦着他，病一样好得快！” “嗯！”史沅含着泪点了点头，这毫不含糊的态度，竟跟以前大不相同，让莲香心里有些不安。 自此后，莲香在林氏自以为是为了他打探，又在史沅自以为是为了他去探望的名义下，经常去藏香院光明正大的照顾邱晓雨。 只是吃了药的她，总不见醒过来，这一躺竟是足足躺了半个月。 这日，二月初四，史湄即将提前出发去省城做应考的准备，邱晓雨却仍没有醒过来。史湄没有办法，只得带上了何琳琅。 临走前，她将已经恢复了原样的藏香院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单独在东厢房呆了一柱香的时辰。最后，才将莲香叫了进去，故意让绿荷守着门，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这才离开了史府。 史湄走后不久，邱晓雨终于悠悠醒转了过来。她感到有人按摩着自己的双腿，舒服得不得了，迷迷糊糊中，便轻轻哼了一声，“春芽……” 睁开眼睛一看，却是莲香，惊得她一瞬间坐了起来。 莲香有些受伤，却忍住了，温和地笑道：“雨儿meimei，你终于醒了！” 邱晓雨顿了顿，突然彻底清醒了过来，就要从床上跳下去，“春芽，春芽在哪儿？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先别慌！还想着凉吗？”莲香温柔地笑着，就要将她按回床上去，却哪里按得住狂躁的她？ “我要见春芽，请大夫了没？”邱晓雨问了一句，一愣，忽又想起自己没能把话说完，一阵寒意袭来，从头冷到了脚。不知怎的，心慌乱的不成样子，便有些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春芽，春芽！” 说着，便要冲出去。 在门口发呆的绿荷，听见了她的呼喊声，冲了进来。见邱晓雨向自己这边奔来，那焦急的模样竟让他觉得可笑又可恨，忍不住扬手就扇了过去。 邱晓雨一是没防备，二是大病初愈，三是毕竟身体年龄太小，哪禁得住他这用力一打。竟一个站不稳向后摔了出去，刚巧落在随后赶上来的莲香怀里。 “绿荷，你这是做什么？”莲香接住了邱晓雨，将她护在了身后，“小姐不在，你竟敢胡来？” “我胡来？”绿荷笑得有些疯狂，那眼神让邱晓雨如坐针毡，“邱晓雨，你乱嚷个什么？如果不是你成天带着春芽乱晃，能出这档子事？如果不是你让他出现在小姐面前，引着小姐说了那番话，能让那些个想害他的小人动了心思？你现在乱喊有什么用？小姐那么宝贝你，都开了口让你娶春芽，你却不识抬举！” 说到这儿，绿荷怪腔怪调地模仿邱晓雨的口吻喊了两声，“春芽……春芽……”又接着骂道：“喊有个屁用？他已经嫁了人！” “绿荷！”莲香急得大叫了一声，这是史湄特意吩咐过，不能说给邱晓雨听的。 “你——说——什——么？”邱晓雨一字一句地问道，完全呆住了，下一秒已经扑向了绿荷，“你再说一遍！这怎么可能？他今天才挨了打……” 绿荷一把将邱晓雨又推得显些摔倒，莲香再次接住了她，安慰道：“晓雨，绿荷乱说的，春芽跟着他母亲回了老家……” “今天可是二月初四了！”绿荷大声打断了莲香，“邱晓雨，你用了圣子/宫的药，睡了整整十多天，春芽养了一个星期的伤，就被嫁给了一个贫穷的乡下佃农！” “不可能，这不可能！”邱晓雨只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忙转身看向莲香，“莲香，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莲香见绿荷都说了出来，知道自己再隐瞒也没有用，反倒会失去邱晓雨的信任，只得点了点头。见她一脸快要崩溃模样，又急忙补充道：“你不要担心，那是户老实人家。没有拖家带口，没有公公压人，春芽是作为正夫嫁过去的。嫁妆行头小姐都是按府里一等小厮给的，一件不少，小姐还自己出了二百两银子，给春芽做了私房！那人岁数虽大些，可这样才知道疼人……” “疼什么？”邱晓雨已是大哭了起来，“春芽也不过才十五岁，他还是个孩子，怎么可以这样？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他！” “十五岁本就是婚嫁年龄，有什么好奇怪的？”绿荷不失时机地冷笑道。 “绿荷，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莲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劝邱晓雨道：“你不能去见他，他现在已嫁为人夫，又是住在农村。你去看他，会影响他的名声，以后他日子就不好过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看他！”邱晓雨拉着莲香的衣襟，坚决地说道，“不看他一眼，我不甘心！” 莲香叹了口气，心想着总是要走这一步的，只得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