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躺着也中枪
“……盘龙山庄正在加紧建设进度，不出一年，保证大伙能住上满意的新房子！现在为了方便管理咱们的临时小区，区里准备在每个院里选出来一位代表，做为每个院儿里的临时‘院长’……” 平安街32号院里，居委会刘大妈正中气十足地传达上级精神。院子里五户人家的代表基本到齐，四户代表都若有所思坐在刘大妈周围，只有夏宝远远地坐在院里的花基上，一口接一口舔着手里的雪糕。 夏宝和外婆搬进来才刚好一星期，早饭后外婆出了门，她也去了跟秦小强见面。回来后见院里居然在开会，便也往人群里凑了凑。谁知住她们家西侧的段德顺却拿着蒲扇，上下瞄了她几眼说：“小丫头也来凑什么热闹，大周末的怎么不跟小男朋友逛街去？” 夏宝差点没被他一句话给噎死。 是，她也是腿贱！没事往这帮人身边凑什么凑？有这工夫跑去上网看电影多好！一小时之前她才刚跟秦小强那渣滓分道扬镳，眼下就被人揭了疮疤，这叫什么事儿！ 她静默了两分钟，接着冲到门口便利店买了两个雪糕，于是就这么远远地坐在花基上当起了透明群众。 现在两只雪糕吃剩半只，她还是不明白，以她于美男界驰骋多年的阅历，当初怎么就看走眼了相中了秦小强这个人渣？跟他从大三时起到现在谈恋爱两年，居然在最后一刻，当她打算着带他回来给外婆瞧瞧时毫不犹豫地劈了腿。 他勾搭别人也就算了，可他怎么能勾搭李小娟呢？李小娟跟她高中同桌了三年，大学又在同一个系，居然让她抢走了男朋友，这让她以后在同学圈里还怎么混下去？ 对于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败类，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拿“败类”两个字作为总结才最合适。 “刘女士，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临时院长具体有些什么福利，每个月薪水怎么发放？奖金多少？” 她想心思的当口，对面人堆里忽然有人说道。她抬了头，那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头拿嗜喱水喷得根根抖擞的短发在阳光下硬得跟刺猬毛似的。 刺猬头说完，刘大妈立即小呆了下，“这个嘛，临时院长属于义务性质，所以希望大家踊跃自荐，为同一院里的街坊邻居多做做贡献！李先生是大企业里的高级管理，对于管理学肯定很有一套，我看不如这份工作就由你来担任吧！” 刘大妈手里折扇倜傥一摇，颇有几分闲庭信步指点江山的架势。但刺猬头鼻子里一哼，“经济社讲究的是多劳多得，这没报酬的事，谁肯做？” 刘大妈哑巴了一下，随即掉头指着沙发椅上穿着改良旗袍的中年妇女说：“秀芳你不上班天天在家，那不如你来接这份差使？” “刘大妈，”这妇女直了直腰，“我虽然不上班，但有那么多家务要做，还隔三差五的要去跟姐妹们打打牌，哪有这个时间！” 这妇女说着两手一扬，看起来真的很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弄得刘大妈无语以对，只好猛摇扇子。 ——有点儿意思。 夏宝被他们吸引住了目光，晃悠着两条腿，盯着那边瞧。 说实话她很能理解刘大妈此时的心情。其余四户人家跟她们一样，也才搬进来七八天，但是这七八天里，统共只有她们夏家的大门是敞着的，其余那四扇大门简直跟防鬼子进村似的关个死紧，要想串个门，没有足够的耐心以及足够厚的脸皮，你根本别想进去。 当然，没什么事儿夏宝也没那串门的闲工夫，只是上个星期家里刚好包了饺子，外婆就让她端了四盒给几个邻居送去，她那时端着个小笑脸儿，挨家挨户喊着“大叔大婶儿请开门”。可一个小时后她还着捧着四个盒子回了来，——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所以自那以后，她是能少打交道就少打交道。 “刘嫂子，你们家刘顺不是没上班吗？这么着，你让他来应这个差使，回头我帮着打听哪里有招工的，到时把他推荐过去！你看怎么样？” 刘大妈继续游说，她对面坐着的瘦小妇女真的就站了起来：“这敢情好！我们家顺子老闲在家里正愁没份正经工作！刘大妈要是能帮这个忙，那可真是让他做苦力我也愿意！” 刘大妈激动地一拍掌：“那就这么定了！刘嫂子你通情达理，明儿我——” “慢着！” 眼看着就要成事儿了，一直没出声的段德胜忽然站起来：“不行！他们家当这个院管理我不同意！更别说是他们家那个刘顺！” “段老板你这什么意思？”刘嫂子脸色立刻变了，“我们刘顺怎么就不能当这‘院长’了？” “怎么了还用我明说？”段德胜蒲扇一甩：“上个星期我们家小黄好好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是谁一脚把它耳朵都踢聋了？一只畜生都要欺负，就他这种小混混也配做我们院管理？趁早歇着吧你！” “你说什么呢？”刘嫂子开始激动：“你们家狗被踢能怪我们家刘顺？要不是它瞎了眼冲着人乱咬，刘顺能去踢它？看你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能说出这种混帐话！” “都冷静冷静！”刘大妈慌忙拉架：“都一个院里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伤了和气！——段老板你既然不肯刘顺来做这个院长，那不如你来？” 段德胜说：“我来就我来！我连那么大个餐馆都管得下来，还管不好个小院？！” “段老板，”刺猬头站起，“上个月我介绍同事去你的餐馆吃饭，点的那瓶XO，不怎么地道吧？足足一千三百多的酒钱，你害得我被同事足足埋怨了一个星期！像段老板这种jian商，我绝不相信他会对我们院负责！” “就是，我们老杜前天去他们餐馆吃饭，也说他们那酒不地道！” “杜太太你也别光顾着说别人了！昨天晚上在天都娱乐城打牌，你是不是还欠着我手下经理一百六十块钱没给？一百几十块钱都赖帐的人，还有资格说别人！”段德胜恼羞成怒。 “谁想赖帐？谁想赖帐？”陈秀芳道：“要不是钱没带够我犯得着欠他吗？！我虽不当什么大老板，但我们家小伟在美国怎么着年薪也有一二十万，我们家老杜光工资也有好几千，我陈秀芳还不缺这几个小钱！” “……” 好好的四国会议到后来竟然变成了武斗戏码，太出乎意料了！ 夏宝咬着雪糕棍子，看得两眼都发起了亮。 “好了好了！都给我少说几句！” 刘大妈扇子一收，两手叉在腰上，“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全都这脾气？我不管你们怎么吵，总而言之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挑出一个院长！我忙得很，给你们十分钟时间，你们自己看着办！” “十分钟？你当我们是刘谦呢，忽悠两句就能给你变出个人来！” “反正我不同段老板当院长！冲他这样为人，我不信任他！……” “他们家刘顺要能把这院子管理好，母猪都会上树！……” “不管母猪上不上树，也不管你们是刘谦还是刘翔，今儿不选出个院长，我还就不走了！”刘大妈叉腰咆哮，那把街边五块钱一把、八块钱买俩的大折扇往旁边大榕树上这么一敲，顿时就惊落了三两片树叶。 夏宝看得眼珠子都舍不得眨了。——这也太他母亲的有气场了！什么叫巾帼英雄，什么叫妇女能顶半边天，说的就是刘大妈这样的人呀！ 这时候秦小强李小娟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失恋被劈腿什么的也都是浮云，再狗血的剧情也比不过眼前的现场直播来得哈皮！ 几个人还在吵。她抹抹嘴边的口水，看着他们这架势，想了想，打算再去买根雪糕来过瘾。 “刘大妈！”这时候刺猬头于百骂之中扭了头：“如果你一定要选个院长的话，我认为必须选个行事低调而且特别具有忍辱负重精神的人！” 刘大妈叉腰一怒：“行事低调？还忍辱负重？你们院还有‘行事低调’和‘忍辱负重’的人吗？！” “怎么没有！”气红了脸的陈秀芳目光四扫，然后突然往花基这边一指：“你看！她不就是？！” 正溜着墙根想出院的夏宝突然觉得有数道光芒像刀子似的朝她扎了过来，扭头一望，对面那五双眼睛十道目光居然就跟小强发现了冰箱里最后一颗rou丸一样，正发出贼亮的光—— “对！就是她！就让她来当我们的院长！” “什么？！” 花基旁的她还保持着跨门的姿势，左脚抬在半空失声这么一喊，便就华丽丽地跌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