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亲疏
专注于自己想法的顾菲菲没有留意到眼前的场景变换，直到那一声潜藏着温情的呼唤唤醒了她的神思。 “清儿过来，让我看看！” 不同于曾从圣女口中听到的魅惑之音，这声音太普通了……顾菲菲抬头，目光注视着正前方的中年女人，白衣如雪，外罩一层金纱，富贵华丽，清冷的容颜应是从未见过，但那双眼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熟悉，是在哪里见过呢？ “教主。”心中想着，该行的礼却是不错，顾菲菲早已记下那些侍婢的行礼，此时依葫芦画瓢，便是稍有疏漏，这个跟她想象中不一样的教主也不曾注意。 啊，想到了，那双眼跟圣女几乎如出一辙啊！再加上气质的相似，两人简直可以当母女了！是因为修炼的功法的缘故吗？ 缓步走到教主身边，余光环视，除了引顾菲菲进来的那个侍婢，再没有了旁人，心中暗自警惕，面上却是坦然，最坏的结果，也只是这身体再死一次，不怕不怕。 手腕被扣住，顾菲菲反射性就想要缩手，可是身体和灵魂的不协调让她的反应稍稍慢了一些，于是，手没有缩回来。 微微蹙眉，这次同步的时间似乎有些长啊！ 顾菲菲觉得自己像这样的分神cao作更像是灵魂附身，结果有好有坏，好的结果就是自己可以另外选一具尸体附身，坏的结果则是，每次上身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第一次的适应时间最短，也用了一分钟左右的模样，第二次大约是两分钟，又或者是五分钟，而第三次，这一次，这都有七八分钟了吧，想法和动作还是有些不能够同步。 “这几天不要妄动内力，好好休息。” 教主松开了手，顾菲菲垂手，宽大的衣袖挡住了动作，安静垂在身侧的手抖了一下，像是要缩回，那个反射性的动作到现在才算是做了出来。 “是。” 顾菲菲无从知道原来的那个“清儿”在面对这样的情况该说什么，便简单应了一声，想来面容冰冷的她也不太会说感恩戴德的话，又或者是拍马屁那样的谄媚。 静默一会儿，站在一旁的侍婢笑着开口了：“圣女不要跟教主生气了，母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呢？这都过去三天了，再怎样的气也应该消了。面上冷冰冰的，可不代表心里没有人情，圣女总应听听教主的理由才是，便是教主，也不要把关心都揣着掖着，说出来才好。” 母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呢？ 顾菲菲一怔，母女？抬头看了看教主的容颜，冰冷的面容显不出更多相似的地方，但那一双眼，却是骗不了人的，潜藏于眼底的温柔，怎么才看见！ 竟然是母女吗？ 心头一凉，完了，要是这会儿露出什么马脚来，这教主知道她女儿死了，自己肯定要倒霉！ 脑筋飞速转着，顾菲菲也想到了主意，听那侍婢的意思，这两人之前竟是在生气，那么现在是在冷战了？ 推翻圣女与教主有权力争端的设想，顾菲菲开始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母女两个冷战了三天还不和好。 看教主那意思，不像是有介怀的，若不是那侍婢开口，顾菲菲压根儿没觉得这人有生气的成分，而那个侍婢能够在教主和圣女面前如此说话，定然是很有体面的，也跟两人都很熟悉的，不知道之前有没有认出自己的不对来。 若是来得及，顾菲菲真的想马上装失忆，这样的隐藏情节难度太高了，不是外来人能够随便扮演的，果然，演员什么的，还是需要剧本的吧！ 即兴发挥什么的，有一半以上几率都是要失败的吧！ “千和——”教主出声。 唤作“千和”的中年侍婢闻言抿唇，笑得会意：“知道了，又嫌我多嘴了不是，我这就下去，你们母女俩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说吧！” 说着，她就真的出去了，开门关门的声音轻微却响亮。 顾菲菲在一旁站着，勾着头，迅速分析眼前的情况，因为千和的离去，她有些紧张，教主会说些什么呢？作为女儿，自己又应该如何回答呢？ 推测着可能的情况，最坏的那种被认出来的情况硬是被她推测出五个结果。 “清儿，”好一会儿，教主才出声，轻唤了一声，把顾菲菲拉到眼前，拂过她耳旁发丝，虽是才洗过澡，但有内力就是好用，顾菲菲的发丝早就被侍婢用内力蒸干，此刻摸起来，顺滑如瀑，黑鸦鸦地垂在肩头，柔顺乖巧。 “作为圣女，你是可以不用成亲，但是娘怎么忍心看你一辈子孤独，与其你以后自己挑错了眼，倒不如娘给你挑一个好的，也不至于像娘一样……”声音顿住，叹息一声，教主的手搭在顾菲菲的肩头，又道，“那齐家好歹也是昌国世家，他家的子弟据闻也是不错，若是你实在不喜，换一家也就是了，九华天音的圣女，又岂是嫁不出去的？只是，这人选可以容你挑，但这人品，娘总要帮你把关才是，一旦嫁出去，哪怕是圣女，也免不了家长里短，若是心里受了委屈……” 圣女难道等同于剩女？ 话说，看这个圣女的模样不是很大啊，怎么她娘这么着急把她嫁出去呢？ 唠叨起来的教主和普通的母亲没有什么区别，顾菲菲的心中去了忐忑，硬着声音说：“我还小呐，不想考虑这些。” 垂着的眼帘挡住了不安分的目光，为何教主脸上有一瞬即逝的忧色？是教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急于把女儿嫁出去躲清静吗？ “娘知道那韦华阳品相不俗，仪表非凡，但看人不能够看表面，他出身不明，便是不从家世上考量，这人秘密多了，总是让人不放心的，更何况，他还有那样一个弟弟，谁知道他是不是……” 韦华阳？这是谁？难道是圣女暗恋的男人？ 小拳头悄悄握起，韦华阳，华阳，似乎有些耳熟啊！啊，华阳山庄！ 南谨他们那几“南”不就是华阳山庄的人吗？ 一模一样的名字，若说没关系，鬼才信！ 难道韦华阳就是华阳山庄的庄主？ “华阳山庄的势力虽大，却配不上你。江湖中人，有几个能够长情，莫说他未曾对你许下誓约，便是真的说了，你也只能够信一分，莫忘了，你的身份是九华天音的圣女，他眼中看到的是江湖第一门派——九华天音的圣女，而不是你——萧清儿！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还要我来教你吗？” 教主的话越说越严厉，前面还是亲娘教女的循循善诱，温柔关切，后面便成了教主之尊对圣女的告诫，含着更远的思量。 话是没错，可是直白了些。 换成一个十四五岁，正在青春期的小姑娘，暗恋初恋被人看出来，已经很窘迫了，偏偏还有个人在旁边说，若不是你父母的权势如何如何，那人压根儿就看不上你，怎样怎样……其心情沮丧可想而知，即便都是实话，她心底也清楚，却也是逆耳得很。 她自然不可能因此对心上人如何，且不说两人还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便是有了海誓山盟，这样的话却也不能对外人说。于是，便只能够对说这话的人发脾气，因为能够这样为自己好，把话说出来的，必然都是亲近的人，也只有亲近的人会包容，却又是这点让人恼怒，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跟她有隔夜仇，所以才说话才这般不顾忌自己的心情吗？ 就算是强词夺理，也要让这份尴尬难堪，下不来的颜面找一个地方安置，于是…… 顾菲菲一瞬间明白了圣女当时生气的心情，有过类似经历的她自然很能够感同身受，想当初，为了顾爸爸的“直言不讳”，顾菲菲闹了多少脾气，幸好还有一个充当缓和剂的顾mama在其中润滑一二，不然的话，父女翻脸那是铁定的。 小小少女的面子……伤不起啊！ 回想起那时候的心情，恼怒亲人的比恼怒爱人的更多，谁让他们是亲人呢？要求自然更为苛刻，这样的双重标准，对外人来说，是护短，对自家人来说，则是向着外人了。却不知，正是因为把自家人当做“内”人，然后才有了万般的不掩饰，也更让那窘迫的颜面下不来台，谁喜欢丢人丢到家里呢？ 睫羽轻颤，竟然是因为圣女暗恋韦华阳，然后当教主的娘才想要给圣女相亲？这种理由也未免太……想到自己之前想的内忧外患，再想到之前对教主和圣女关系的猜测，难道一直都是自己的思想太复杂，把事情想得复杂化了？ 囧一个先！ 八卦不是那么好听的，尤其是关于自己的八卦。好吧，总算知道圣女的名字叫做萧清儿了！这名字真是不好听，萧清儿，小情儿，汗。不知道是从父姓，还是从母姓。 听那些话中隐约的意思，莫非身为教主的娘还有一段为情而伤的往事？不知道那个负心男人最后怎样了。 “相反，世家却好了许多，虽然免不了有些麻烦，却总是安稳，女人一辈子，再怎样轰轰烈烈，也是想要有个安稳的家的。娘是过来人，不能看着你走弯路，那齐家挺好，再过上四五日，你见一见。” 从慈爱转为严厉，从说教转为命令。教主这句话已经等于拍板定案了。 “是。” 顾菲菲无奈地应下，需要自己说什么吗？不需要。有个身为教主且强势的娘，就意味着女儿的意义在于乖巧听话，其他的，主见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早知道这么好糊弄，自己刚才害怕什么啊？！ 不过，竟然认不出女儿已经被换了芯儿吗？这不是自己的演技足够好，而是这对母女平日的交流太少吧！也许，她连自己女儿心里真正想什么都不知道。 走出教主院子的一瞬间，一股悲凉涌上，至亲至疏的母女，真是……仰望蓝天，胸中抑郁一空，这天地太广阔，这人，太渺小。